“少王,您可算回来了!”佑臣跪在王座下,颤颤巍巍,老泪纵横。如果不是碍于尊卑之序,怕是恨不得要冲上去先抱着屠天大哭一场吧。
“你起来说话。赐座。”屠天端坐王座,王气凛然,与之前的那个孩子截然不相符。“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事情发生?”
屠天之下,位高权重者当属佐佑二臣,而今的银雪王室没有公侯,佑臣主社稷(对内),佐臣主江山(对外),共同辅佐新王。他不在的时候便由两人商议国事,酌情定夺。但是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让这两位大臣焦头烂额,心有余而力不足。
“少王,还请您立即宣召佐臣前来觐见,王宫有大麻烦了!”老臣如热锅上的蚂蚁,屠天不在时他寝食难安,整日堵在王宫门前急得团团转,屠天回来了,他却显得更加六神无主了。
屠天道:“来人,宣佐臣。”
“是!”
屠天不急不躁地品着香茗,说道:“你先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惊慌?”
“少王啊,您还记得朐忍伯这个人么?”
屠天点头。“记得,他是我唯一的堂兄,想忘记都难。他怎么了?”
“唉,老臣当初就屡次劝谏,让您不要任用此人,此人心机深重,野心大的可怕。您不留一言便突然离去,三月不归,他那狼子野心终于表现出来了。……”
佑臣把这些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屠天听完脸上浮出笑容。
朐忍伯本来也该姓屠,是屠天大伯屠苦的私生子,屠苦的其他儿子都在“苦尽甘来”四兄弟的王储之争中遭了无妄之灾,全部夭折,唯独剩下一个屠忍,屠天的爷爷动用手段保了他一命,但是不承认他是屠家的子孙,封了一个“朐忍伯”后,便发配到了屠家的祖陵去守墓。
“朐忍”二字意为“曲蟮”(蚯蚓),老爷子赐这封号意味深长,一面是警告屠尽和屠来不要赶尽杀绝,这孩子只是一条小蚯蚓,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二来是告诫屠忍,不要有妄心惘念,乖乖做好自己的一方伯爵,此生便可安享荣华。
然而屠天即位后,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居然一意孤行,将大臣们的劝谏一律驳回,破格拔擢了他,任他为镇国将军,相当于以前屠尽的职位,七成兵权都由他掌握。
这些日来,银雪国百姓间流言四起,甚至传到王宫,说新王屠天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可能是其他国家派来刺客将其暗杀了。越到后来,谣言越是逼真,再加上屠天迟迟未归,消息几乎被认为“确凿”,已经有一些朝臣文武动摇了,开始暗中商议推举新王。但是屠家嫡系,只剩下了屠尽的两个幼子,以及屠苦的这个私生子。屠尽因“谋逆弑父”被判入寒狱,若非屠天网开一面,他的家眷妻小也是要被株连问罪的,想当然不可能再继承王位。那剩下的唯一正统血脉便只有朐忍伯屠忍。于是一些臣子便开始相互走动,有所倾向了。
佐佑大臣都怀疑,幕后推动这一切的,正是朐忍伯本人。
屠天听完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好了,我现在也回来了,一切都将风平浪静。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了。”
“可是少王,您可不能小觑了朐忍伯啊,现而今,除了三千王宫禁卫,其他的兵权都已落入朐忍伯和他的党羽手中,我怕他见您无恙归来,会狗急跳墙,逼宫造反啊。”佑臣道。
这时,佐臣也已来到,劝谏道:“还请少王先行安抚之策,逐一收回他的兵权,待时机成熟再彻底罢免了他,让他继续守他的陵墓去,千万不能再让此人留在王宫啊,少王英明,少王三思啊!”
屠天点点头:“你们二位的意思我都已明了。不过真的无需如此担心。若说‘狼子野心’,我屠家的男儿人人都有,难道我要把他们全都赶出王宫吗?至于朐忍伯,我自有分寸,此人将会是我银雪国的一柄利剑,让外国宵小不敢侵犯我银雪半寸国土。他的文才武略如何,你们都曾领教过,无需我多说。你们所担心的不过是他会造反罢了,莫说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便是有,又有何不可呢?他若真能胜了我,证明他确实比我更配做一个王,你们尽心辅佐他便是,照样能保我银雪国百年太平。”
“这……”
佐佑二臣听得浑身直冒冷汗,这位少王实在邪性的很,连这样的话都能毫不避讳地说出口。他心里在想什么,真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猜测到的。
“好了,你们退下吧。齐守国,你单人独骑去趟镇国将军府,把朐忍伯请来,我在这里等他。”
“是!”
三人走后,屠天叫来侍女,吩咐她们生几盆火。现在正值仲秋,本不该感到寒冷,可是他却像生病了一样,浑身只打哆嗦,刚才喝那一杯茶,尚未送到嘴边,就冻成了一坨冰。那两位大臣十有八九也感觉到了,但是不敢言语,一直忍着。
妖鬼魔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面色发青的屠天道:“玄阴蚀日诀本来就是一门了不起的魔功,在魔界都没有几人敢修炼,更别说修成玄阴体了,你却阴差阳错真的修成了一半。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寒冷只是一个开头,如果你不能挺过去,会活生生被自己给冻死。”
“什么叫修成一半?”屠天打着哆嗦问。他感到越来越寒冷了,血液都似要凝固。
妖鬼魔道:“将来你完整度过玄阴三劫,才算是真正修成玄阴体。到时候你就能控制自如了,寒气内敛,不会再伤到自己。不过……玄阴三劫,十死无生啊。整个魔界,也只有那一人成功过。你现在若是自废修为,或许还能保全一命,等到玄阴冰魄不受控制自行运转,你连自废的机会也没了。”
“我不会自废。”屠天斩钉截铁。“如果没有它,我早已死过很多回了。而且再有半年,我的另一死劫也将来临。我只能以劫应劫,从必死中杀出一线生机。”他现在的确已经感觉到,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机在向自己缓缓靠近,却不知那是什么。
妖鬼魔不再多劝,说道:“你真不该放弃那块地火精金,以它炼制一件宝衣穿在身上,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现在你也只能收集一些火属性的法宝了,常伴身边总还是有些用的。但是切记不要异想天开去修炼火属性功法,不然顷刻间你就会粉身碎骨。”
“我知道了。”
寝殿里生了十几盆火,终于不再那么寒冷,可是呼吸时依旧有冰渣喷出。
当朐忍伯来到时,明显被这阵势搞糊涂了。
他赶紧上前跪拜,屠天摆摆手让他起身。说道:“你能独身前来,足见我没有看错人。胆识、谋略、毅忍都不在话下,唯独缺少一点自信,不过这正是我启用你的理由。你少不得志,却心有不甘,拼命想证明自己给别人看,也正因如此,你的进步之快,可让常人望尘莫及。现在我给你一点自信。”
屠天兜手抛出一个玉瓶,朐忍伯接在手里,心神不宁。
“放心,不是毒药。我要想杀你一个念头足以,你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是增强体质的丹药。你每十日吃一粒。这里整好十粒,半年内可让你比现在强壮百倍,真正当得起我银雪国的镇国将军。”
“谢大王。”朐忍伯叩首。当下取出一粒吞食,以表示不敢疑主,忠心不二。
屠天又道:“你的时间要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没必要总想着算计这个王位。你要知道,除非我下诏禅让于你,不然你纵使得到它也会民心不稳,坐不长远,边疆外的豺狼会在第一时间借口讨伐,吞掉银雪国的大好河山,到最后你还会落个谋逆篡位、丧国辱祖的恶名,死后连屠家祖坟都进不了,你的子孙后代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沦为别人的奴仆。”
“臣下不敢,臣下不敢!”朐忍伯满头大汗,身如筛糠,叩头不止。
屠天点头:“你害怕我是对的。但你不能再害怕你自己了。你需要的自信和荣耀,以及别人的认可,我会逐一还给你。前提是你要有做王的本事,却没有做王的心。”
“好了,你起来吧。我给你的是一条最光明的路,希望你能上道,而不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你下去吧。”
“是大王!大王英明,大王与天同寿!臣下告退。”
朐忍伯膝行出寝殿。
屠天叫进齐守国,说道:“我拟一道诏书,你通知佐佑大臣,你们三人一同前去镇国将军府宣读。”
“是!”
镇国将军府,朐忍伯仍在浑身发抖,端着的茶杯一直咯咯响个不停。原先他准备了许多方略,屠天要是怯他,他如何做,屠天要是杀他,他如何做,都想的一清二楚,可是到了国王寝殿,所有的一切都落空了。年少的银雪王,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简直是深不可测,就和银雪山脉最神秘的天封湖一样。
“王上诏书到!”
朐忍伯一个激灵,茶杯掉在地下,摔个粉碎。
“朐忍伯,原为屠家大好儿郎,只因少时体弱多病,圣王略封一爵,允其随母更姓为朐,未予大用。今时朐忍伯身体渐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遂恢复其祖源本姓,并册封忠义侯,升任镇国大将军,掌虎符。”
“王上天威浩荡!屠忍遵诏,九叩谢恩!”
屠忍重重叩了九头,眉宇沾满血泥,接下诏书。
佐佑大臣相视无言,默然离去。
齐守国拱手道:“恭喜忠义侯!大王吩咐卑职来为忠义侯送上另一份重礼,请笑纳。”
屠忍赶忙又要跪下谢恩,齐守国拦住了他,笑道:“这次不必了。大王说的清楚,若是忠义侯额头出血,就不必让他多礼了。这是我齐家的一项武诀,大王让你勤加修炼,配合丹药能极大改善体质。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无往不利。”
“谢大王!多谢齐将军!”
“末将不敢,告辞!”
齐守国走后,屠忍再次一身冷汗,但是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百万兵甲,且恢复了宗姓。再不敢有人背后耻笑他是“野种”、“孬种”、“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