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宫的万物静寂的生长着,那种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结界之外的生灵,更唯恐惊动那抱着一尾银鳍归来的少君。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出汐宫一步,违者必诛。”
众鲛人清楚地记得那日北泽少君怀里抱着雪沁奔回汐宫时所说的第一句话,那双睥睨万物的双眸,冷冽地带着寒光,令众鲛不敢直视。
他怀里的雪沁,一袭白纱,手垂在他的腰后,头枕在他的怀中,淡紫色的发,随风垂扬在空中。
当度辰抵达西丘时,才发现,西丘早已人去楼空。竟不在西丘?度辰沉思片刻,旋即起身向虞渊飞去。
虞渊之畔,那些自带荧光的夜花,在看清来人后,便一众绕开了道,让出干净无泥的冰石路来。
明明只是入夏,可虞渊之中却到处是丹桂吐蕊的味道。
度辰从花树下穿过,只看到一袭红衣穿拂于桂花树之间,那身影,即便看不清容貌,他也能断定出那红衣女子是离朱。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采桂花?”
离朱听见声音,转了转头,寻向声源,却发现度辰立于桂花树旁,一身玄衣,在树底下极为难察。
“度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度辰冷冷地道。他知道,他的这个表妹一直心慕司烨,他亦知道,司烨对她无意。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曾经天真无邪的表妹,为何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
离朱浅笑,转过身去,仍是继续采集桂花。
“怎么?姨母没跟你说吗?羲和去和我父帝提亲了,我出现于此,有何奇怪?”
眼前的离朱,让度辰感到极为的陌生,他不由得想起仙术比试当天她那推向雪沁的业火焚心掌,心中黯然。
“雪沁呢?”
“你来虞渊找她?呵……度辰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觉得羲和会让她出现在这里吗?”
度辰没听懂,追问:
“你什么意思?”
深绿色的桂叶衬得丹桂如朱砂般红透,离朱采下一些来,顺手拨了拨,答道:
“因为我父帝说,帝俊当年惹下了一趣÷阁风流债,债主害死了九乌,而这个债主,便是雪沁的生母。你觉得,羲和会让雪沁出现在她眼皮底下吗?”
度辰曾听水宗说,靖玄曾和帝俊在一起过,但却没想到九乌之死和靖玄有关。
“而且,雪沁是司烨的情劫,羲和是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司烨看似冰冷,实则极孝,他不希望,他的母亲看到雪沁之时忆起丧子之痛,也不希望雪沁遭受伤害,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在这里了吗?”
她的嘴里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度辰淡声道:
“可是,司烨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雪沁的心里,又何曾有你呢?你不还是一样在等?本质上,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度辰不置可否,低声道:
“我今天去过白帝城,白帝说,雪沁去了天上,你可曾,见过她?”
“见过。”
“她去哪了?”
度辰一副着急的样子,离朱冷哼道:
“无可奉告。”
“离朱!”
离朱听见度辰那带着粗厉的声音不禁被吓到,回头一看,度辰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如实答道:
“确实无可奉告,她,今天,确实上了九重天,见了司烨,但是,她说了句恭喜我们,最后便被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带走了,具体去了哪,我也不知。”
度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飞逝走了,临走之前,只丢下一句: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了,所以,以后请你善良,不要再伤害她。”
离朱又低下头来继续采摘桂花,远处羲和的声音传来,她应了一声,便急忙奔了过去。
花树之后,梨花谢尽的梨花枝桠上,半倚着梨枝的司烨从空跃下,夜花璀璨的荧光将他落寞的背影拉得好长,几处虫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仿佛,要将天地间那些不太完美的故事都吹奏出来,一一演绎。
汐宫,绡帐之下卧着尚在晕厥的雪沁。
“父君,丫头已经绝食好几天了,今日受了刺激,直接晕厥了过去,你帮我看看她,她到底怎么了。”
巫君坐下,捏过她的手腕,给她听着脉。
北泽忧心忡忡,他在床前来回走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转身对站立在旁的侍女道:
“去,做些冰莲百合羹和梅花糕送过来。”
“诺。”
侍女领命辞去。他转过身来,看到巫君那渐拧的眉,不禁问道:
“父君,丫头她怎么样了?”
巫君轻轻地捻了捻须,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北泽见状,以为雪沁因伤心过度出了什么情况,一颗心始终悬着,只等巫君开口。
巫君刚张了张口,可话到唇边,他却什么都没说,继而便是抄起手来对北泽就是一顿猛打,他怒道:
“你这孩子,你就不能等到她跟你成亲了啊?昂?你这么心急做什么?”
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女子最重贞节吗?要汐宫的鲛人知道,他们未来的君后未婚先孕,这传扬出去,哎!
巫君突如其来的一顿打,和口中说出的这番话,让北泽听得一头雾水,他嗫嚅地问道:
“父君,你在说什么?”
巫君心想,这小子,埋藏得挺深,不过他心里倒也不怪北泽,他只是有些惊讶北泽的进展速度而已,他掐算一下北泽出关将雪沁救回来,而后又出去寻她的时间,倒也吻合得很,对此,他很是满意,他破愁为喜道:
“我要当祖父啦!”
“什么?祖父?”
巫君点头如捣蒜,道:
“嗯,祖父!你就不用再瞒我了,为父都知道,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能对外说,所以,我也就原谅你了。雪沁就是太劳累了,这几日要让雪沁安心修养,别再给她喝甜羹了,找些有营养的食物给她炖炖,算了,我去跟你母后说,你一个大男人肯定照顾不好她和她肚中的孩子。”
巫君说完后便化作一道光消逝了。
雪沁她,有身孕了?
北泽心里五味杂陈,他缓缓地坐回床边,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雪沁缓缓地睁开眼来,那眼眶,有泪滑落。他柔声劝慰道:
“丫头,有孩子是好事,别哭。”
“北泽,你把我送回白帝城吧!”
北泽抓起她的手,情真意切地道:
“不,我不会送你回去的。我曾说过我要娶你,我便会娶你,留在汐宫吧!做我的君后。你若愿意出汐宫,我便陪你去,你若不愿意,我们便一直守着汐宫,至于这个孩子,我会跟你一起养他,他会喊我一声父君,我也会尽到父君的责任。我父君,我母后,他们也会待他很好,你相信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雪沁丢开他的手,挣扎着起身,当他看清她的意图是想下床时他猛然将她环住。
“丫头,我绝不会让你再次走掉的,你当初上九重天,我已经后悔了,到现在,仍在后悔。如若你在外过得好,他待你好,我也不会那么后悔,但是,除了我,谁也照顾不好你。”
她已经无声地哭成了泪人,转过身来,看向北泽道: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她拼命地摇头,双手抬起,用手臂挡着眼睛,不想要北泽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幼时,小伙伴皆欺负自己是个怪物,唯有北泽会护着她,给她捡被小伙伴踩踏的花骨朵,给她捉来萤火虫布置漫天的萤光,给她讲那些生命中不曾遇见的故事。
他是那样温暖的一个人,而自己,却无法给他想要的温暖。于他,她心中多少是有愧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只知道一味地去追逐自己心中那愚不可及的梦,一个关于生活在海底,却妄想触碰太阳,将太阳拥入怀中的梦。
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北泽想伸手过来搂住她,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北泽那双墨绿色的双眸满布着雾汽,映衬之下的神情微微地透露出些许的忧郁来。
“比起公平,我更害怕失去你。”
他将她圈入自己的怀抱中,声音温柔地道:
“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印记难以磨灭,我也不求你完全忘记他,只是……”
他略带迟疑,最终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述说了出来。
“丫头,你也该成长了。”
雪沁错愕地望了北泽一眼,是啊,自己也该成长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毕竟,腹中尚有一新生命,未来还要仰仗着她。
“嗯,我会试着走出来的,毕竟,如你所言,我不是一个人在生活。”
她以前以为他就是她的天,他的目光,便是她此生前进的方向。可是……
北泽在一旁开心地握住她的手,稍显激动地说:
“是,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开心,丫头,你的身边还有你的父神,还有我,现在,还有了宝宝。不着急,我会陪着你,来,吃点东西吧!我命他们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羹和梅花糕,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回白帝城见你父神,带你去洞庭湖,去看樱离姑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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