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鹅毛纷飞,降下天寒,沿途都是些萧条景象,天地苍茫一色。
离天明城愈发地近,愈发能看到倚在巍峨山峰边的巨城。
天明城远望便能看出独到之处,巨城墙垣弯弯曲曲,延绵数千里,然而就是如此巨城,并非坐落在平原,而是被群山环抱,倚靠山川定居,清清江水萦绕其间,略过护城河,冰封千尺。
整座城,就这样镶嵌在山峰之间,往高的建筑能驻扎在山腰之上,低平处更是坊市相接连,头抵着尾,山中镶嵌着梯田,被皑皑白雪遮盖,倘若遇到好时节,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走到城门前,并无人拦路,城门畔坐落正正方方的小木盒子,倚着城墙建的,有个木窗,此时从窗里头探出个脑袋出来。
那脑袋显然喝了酒,脸红像个狒狒,塌鼻头在冬雪下异常明显,正散发蒸腾的热气。
那脑袋瞟了眼叶恒,哼哧鼻头,道:“呦,大冬天的,来了个外乡人呵。”
叶恒讪笑,显然这脑袋便是城门外的守卫。
正好自己还打算进城后,向人打听李业妹妹的下落,这不正赶上了,问问眼前这位应该能问出些许东西。
“大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叶恒把脸凑过去,靠在木屋外头,面朝那扇稍稍露出个缝的窗户。
“啥?风太大,我听不清楚!”屋子里头传来那守卫大声的喧哗。
叶恒抬头看看漫天的飘雪,刻意加大声响。
“大哥,我和你打听打听,你晓不晓得李业这个人?”
“啥,李业?你寻他干嘛,他小子已经出走一年多了,”墙上那条作为窗户的缝隙砰然关上,没来得及反应,旁边又开了扇小缝隙,豆大的眼睛贴着那小缝隙,“外面风大,要不着急,进里头来暖和暖和再走。”
“谢谢嗷!”叶恒显露出微笑,蹭过只留下很小缝隙的门。
进来后他迅速把木门带上,木屋里头很温暖,门关上的那刻,热浪扑面而来,和扭头的叶恒迎了个满怀。
“吼!”
叶恒微微咽了口口水,整个脑袋像是扎进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里头,那东西还有些热度,摸着手感还挺不错......
“这是......熊?”
关于四城的事情,他通过说书人口中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就比如这天明城的习俗,天明城的人,多多少少会圈养一些东西,而其中最多的就是熊。
这天地间万物皆有灵,犁地的牛有灵,野水嬉戏的鸭子也有灵,这类万物灵长,都有自己的思考,亦可被人驯服,相传天明城倚靠的黎天山,在天明城另一边的山背上,便有许多野兽开化灵智。
开化高的,被修仙者捉来当了坐骑,唤作灵兽,开化未完全的,被修仙者舍了不要的,便留在山上,也有不少打猎的凡人,会摸索着上山,自然训了些修仙者看不上的野兽。
“是啊,充浣看样子很喜欢你嘛。”那守卫靠在地板上,敞着衣服大口喝酒。
好不容易和这熊扒拉开,目入眼帘的是,一只差不多比人高出两三个头棕黑色大熊,那大熊正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呆呆傻傻得看着叶恒。
总感觉这熊的白眼有点眼熟,先前见过不少次。
大熊看到外来人,明显兴奋得很,抖动绒毛,张开两只粗壮大掌还想给叶恒一个大大的熊抱。
赶忙闪过大熊狂奔而来的熊抱,叶恒抚平衣袖,两三步凑到篝火旁边,卸下身上的厚实斗篷,手贴在篝火上头驱寒。
“嗷呜~”那大熊略有些委屈地看着叶恒,使劲拍手,发泄自己的不满。
伴随木头碎裂的声音,门口旁边放置花瓶的小架子,被这熊拍的七零八落,好好的架子看样子是抢救不回来了。
望见那架子的后半生,叶恒咽口口水,庆幸刚才没和那只熊拥抱,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守卫见惯不惯了,指着那熊笑笑,“那家伙没啥能耐,就会拆家。”
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守卫点点那熊,熊即刻面露委屈,脸部皱成一团,皱巴巴地看着守卫。
“没事没事,拆吧拆吧,你拆的还少吗。”守卫哈哈大笑,叶恒也就跟在一边笑,等机会问问李业妹妹的下落,看样子守卫是知道的。
“你看啊,我家这充浣,脑袋黑不溜秋的,还有这两双黑眼圈,脸上其它地方又是灰得有点泛白,有时候看啊,不像熊,到还有点像匹狼。”
守卫对自己家养的熊很满意,连语气都柔和许多,颇有怜爱的样子。
忽然,他的声音淡了,只是望着大熊,痴痴地笑,随后把旁边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眼看着守卫说不出话来,叶恒觉得到了时候,连忙询问李业妹妹的去处。
“他妹妹啊,”守卫稍有些沉思,随后道,“走了,大概是三两个月前吵吵闹闹说要见哥哥,然后急匆匆从城门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去哪。”
“她不是身患重病吗,怎么又会自己跑出去?”
“谁知道呢,这哥妹两惨啊,他们爹是个猎人,妈在生了妹妹后早死了,一个当猎人的爹能给姓李的小子什么东西啊,还得自己闯。”守卫大致四五十岁的样子,回忆起往事。
“那李业做过一阵子书生,可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哪是做书生的命啊,又没个靠谱老爹,他老爹在黎天山上失踪之后,那小子就弃学了,进了山,再出来时候灰头土脸,连赶着夜在山脚办了头七,就去年撇下身患绝症的妹妹跑了,说要找仙药,不知道带着他自己两个狐朋狗友死哪鬼混去了。”
听这守卫的叙述,李业的妹妹已经离开天明城,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老究交代的事情无果,还是早点回天关城来的好。
“大哥,谢您这暖和屋子,我就走啦!”话罢,叶恒缓缓起身,向守卫道了个谢。
那守卫酒喝开了,连连拉扯住叶恒,健谈道:“别呵,再谈谈,我看你小子面善,有缘!看你大冬天从外面赶这儿来,相必和李业那小子有点关联吧。”
被连连拉扯,叶恒只好讪笑,再坐了下来。
守卫头回站起来,走到一个小柜子里头取出个新碗,温了两碗酒,自己独独喝着原先那碗,把另一碗递给叶恒。
看到递过来的浊酒,叶恒连连摆手,自己是不喝酒的,如今递过来一杯酒,也只好摆手回绝。
“水是米酒醪糟,不嫌弃就喝,难入口便不喝,没人拦着。”
那守卫没那么矫情,没那些客套,递出去的碗收了回来,一口灌入自己口中。
虽说是让叶恒留下来讲讲关于李业的事,但守卫没有留给他一点说话的空隙,自顾自说道,满脸熏红,浑浑噩噩的样子。
无奈,只好坐在旁边静静听这些人讲话。
过了许久,直到这屋子里弥散酒味,守卫正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而他的那只熊,也随主人模样,蜷缩地上,闻着屋内飘散的酒味就够人醉了!
见这守卫没了动静,叶恒悄悄站起来,掩着鼻子把门推开小缝,迅速钻了出去,木门迅速关上。
“嘎嘎!”
也不知道进去了多久,小木屋外,鸭子歪着脑袋泛起白眼,朝着叶恒嘎嘎发泄,埋怨把自己落在外面。
望着脚边的鸭子,叶恒无奈地笑笑,自己这也不知道是怎么,总能把偌大一只肥鸭子忘在外头。
“寻到那人妹妹了吗?”四处无人,鸭子脖子上翠绿的木珏中缓缓漂浮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孩提,说是孩提,语气毫无生机,恰似寿登耄耋的老者。
“她几个月前就出去了,那时候我们应该正好在黄泉下,”叶恒摇头,“我们先进城,寻两个人。”
说到这,叶恒紧紧握住拳头,沿着积雪成堆的大道上走去。
城门宽厚,城门间有些阴暗,颇要多走几步,这才重见光明。
天明城的格局不同于其他任何一城,天明城主干大道直通一座宫殿,远眺宫殿,只见琉璃砖瓦只在朦胧间,雪花又漂流,落至无人的大街。
叶恒驻足,眺望如此场景,如果是刚来的行人,见这空空荡荡的大街,必定心生疑惑,偌大一城容纳千万人,虽说恰逢寒冬,可大道上为何没有一位匆匆行人?
好在刚才木屋中逗留一番,听那守卫细细讲过,偌大一城的布局早已经烂熟于心。
“走去长磐街。”
叶恒牵着鸭子,向着大街走了不知道多少步,直到看到沿途的商铺上有一片花花绿绿的旗帜,旁边就是一条堆满积雪的弄堂。
进了这弄堂,再行个十几来步,只觉得眼前倏然明亮,一条宽宽窄窄不过四个人并行的小街就出现在眼前。
这小街便是叶恒口中的长磐街,按照守卫的话说,大街做的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吃的是老祖宗的饭,俗话说事不过半,在大街商客的眼中,指的就是开店不过日半,从天蒙蒙亮开到正午,便关门不开,后面有再多客人那也不济于是。
为啥?这就是规矩,主街的商客都把老祖宗的话奉为圭臬。
叶恒这赶了个巧,来的时候是下午,商铺不开,自然就没人来大街,过路靠的都是屋子同屋子间留出来的小巷子,就更没人来大街了。
照着守卫说的来,刚一寻到长磐街,看到的人和物便纷纷多了起来,四人宽望不尽的小街,来往却是熙熙攘攘,自己是通过小巷子来的,来此的道路应该不止一个。
周围尽是飘香的小食,吆喝声不断,不乏敲锣打鼓的,小街就凭此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各说各的话,便显得这小街更热闹了!
叶恒此时站在街道旁边,左右两边不少来往的行人,在这种地方,脚后跟贴着脚后跟,脑袋顶着脑袋,自己挤进去还好,鸭子要是进去了,身上羽毛出来后指不定全黑色,全是脚印!
他似乎并不着急,眼神扫过每一个行人,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忽而见,叶恒像是被雷电触击似的,抱起鸭子连忙挤过人群。
方才看到了佝偻老头!
守卫迷迷糊糊的时候提到过这两人,老头不是天明城土生土长的汉子,却在这一地带混迹的很好,守卫醉醺醺地,谈出不少关于这佝偻老头的事,当问到阿蛮的时候,守卫却是摇了摇头,说声不知道。
佝偻老头隐约间也看到了叶恒,掩不住脸上的差异,招呼一声阿蛮,迅速顺着人群离去。
“借过!”
“嘎嘎!”
鸭声一片,叶恒目光死死锁定这两人,阿蛮身材上比人高了一两个个头,臃肿不少,只要盯紧阿蛮,必定能抓到这二人。
先前风雪土地庙,何秒生的账还没算呢!
高大的后脑勺突兀在一群黑色的脑袋里忽隐忽现,突然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忙着跟了上去,叶恒驻足在二人消失的地方,人群熙攘,还没等他跟上去,便感觉身子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本就抱着鸭子,叶恒重心不稳,不经意间被推了个踉跄,来不及他站稳,人群如沧海,将他带往别处。
“等等!等下!”叶恒大呵,方才来不及看清推自己的人的相貌,此时想逆人流而动已经晚了,不知走出去多远。
直到后头的人流渐渐散去,他这才多了喘口时候,来往行人匆匆,根本看不清是谁推搡的自己,但心里隐隐间,他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那汉子手里头的长刀明显在颤抖,大口喘着粗气,一脸错愕地看着叶恒。
“小兄弟打得好!给这人颜色瞧瞧!”闭上嘴巴的几人再度叫喊起来。
他们早就看这不懂规矩的汉子不爽,都秉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则,对这汉子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嘴上吆喝几句,真要让他们出手,刀剑无眼,活了三四十余年了,为这小破事去冒风险,不至于。
“哎,你看小兄弟能打得过这糙汉子吗。”
此时庙宇中,除了汉子手里的长刀在颤抖,叶恒虎口亦是酸痛无比,手里的长剑有规律地摇摆,看着像吃了一重击后,提不上力气的模样。
望见叶恒这种状态,在场外吆喝的人不免多担心几分,好在这次对拼小友稍占上风,为他们这些人挽回些许颜面。
眼前糙汉子再度朝藏匿在庙宇深处的人看了眼,眼神里刀锋闪烁,逼这些人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看到这些人,他冷哼,朝着庙宇正中央盘坐的土地啐了口鲜红的血。
土地庙里的香火许早就断了,由泥垒砌起来的土地神仙眼神黯淡无光,一滩鲜血劈头盖脸落在土地的脸上,神像仍面带笑容,空洞无光的眼珠子上泛着微红。
“何秒生啊何秒生,你个破落穷酸的书生,啥子时候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啐出口中鲜血,汉子好了许多,手里的长刀缓慢抬起。
叶恒稍有些吃惊,这汉子竟然还有余力提刀,方才刀剑对拼,自己偷偷耍了些小心眼,在金属碰撞起来刹那,手腕稍稍扭转到另外一个角度,在招式中,叫做卸力。
卸力并非由《江湖炼体术》中学来,相反,这是自己跟着李业学剑式的时候得来的。
“剑式千变万化,只要适用,那就是一个招式。”
但即便经过卸力,虎口仍是吃痛,然而对方是完完全全接住这冲击力的,在配合上丹景境小成磨炼出来的“气”,这汉子竟然还能抬起长刀,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眼看着对方手中长刀颤颤巍巍抬起,叶恒毫不含糊,趁他病要他命。
迅速牵引出蕴藏体内的五条银白色细线,运转万物决,修仙身份不可暴露恐遭祸端,他特意把手藏进宽松袖子里,再令灵气萦绕双手疗伤。
眼瞅大刀欲要朝自己眼前劈来,此时的刀身颤动,迎面迅速劈砍,叶恒迅速抽剑,两只手仍然藏匿在袖口里,施展万物决恢复。
同时,叶恒感觉自身微微燥热,体表像是浮现出微红色的光满,提剑的力气也大了不少,原本还稍有些重量的长剑,此时在手里
心里暗暗道声不妙,叶恒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