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叹了口气:“这孩子。”
“这孩子还怪可爱的!”
叶恒心里暗暗道,一连和自己对了三次目光,每一次都是怕生地移开,于是他的目光更是紧紧注视这孩子。
只见那孩子迟疑不定,两只小手握紧,搓着指甲,衣服上垂下来的袖子在地上拖动着画圈。
“这孩子怪可怜的,大人不知道在哪,多半是想挤进去看看小玩意,”叶恒停住,稍稍往旁边靠,免得人流把自己带走,
“我不如去圆了这小家伙心愿。”
心里头想着,叶恒扯了扯牵拴住鸭子的木珏,示意它随自己一起去。
这才刚走没两步,叶恒骤然停住脚步。
大喊道:“有小......”
还没等叶恒把话说清楚,他感觉有人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手还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同时,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颓然而生,自己竟然说不出了话!
“嘎嘎嘎!”鸭子开始朝着自己身后的人咆哮。
这种声调很高,下一瞬,刹那间木珏散发淡淡烟雾,小人从木珏中浮现,迅速漂浮在叶恒肩膀上,朝着他身后的人冷冷说道。
“松手。”
“咦,你小子拿木珏来栓鸭子,暴殄天物啊!”身后声音稍有些诧异。
这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叶恒想不太起来,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多了,这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筱芒那个老头?
叶恒心里一悬,但很快被他自己否定。
倘若是筱芒老头出现,周围的灵气应该会有所触动,如此一来,在来者接近自己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应。
周围人流不断,熙熙攘攘的路人,从身旁走过。
“啧啧啧,这小人应该是万千朝上的阴灵,也就你这种体质敢把这玩意带在身上。”说着,叶恒感觉肩膀上的手抬起来了,顿时间如释重负。
叶恒连忙这喘气,此时背后的汗浸透了内衬,浑身寒毛直立。
来不及去管来者,就在放下举起间,那个小孩子已经得手了!
“有......”
“别去管那个孩子!”来者有些怒了,连忙呵斥道。
那人缓缓走到叶恒跟前,挡住那叶恒的目光。
“洪齐天?”叶恒有些意外。
眼前的人正是方才才茶馆见着的洪齐天,不过此时的洪齐天身穿素衣道袍,一股子仙风道骨,和方才茶馆子里头的茶小二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禁惹人暗叹,果真人靠衣装啊!
“傻子!”洪齐天白了眼,“我既然阻止了你一次,意思已经摆在这了,你还想着去管那孩子,如果不是我,而是那些不要命的玩意儿,你命在刚才就没了!”
“年轻人啊,要懂得惜命,别为其他人的事惹祸上身,初来乍到还好,能放你一次,可谁又能容许你三番五次?”
洪齐天说的很明确,不让自己去管那个孩子的事情,可他总觉得不对劲,洪齐天好像话里有话,谁放了我一次,又是谁容许我三番五次?
多半指的是筱芒的事情。
“那孩子还年轻。”
“和你没关系。”
“他能有更好地路子走的。”叶恒淡淡道,目光紧紧注视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这孩子在偷!
叶恒这么也想不到,一个年岁尚青涩的孩童,竟然能做出如此极端卑劣的事情,这本就为人不齿的事情,当过街老鼠的事情,竟然切切实实发生在一个生性纯良孩子身上!
“得去阻止他!”叶恒心里头暗道,警惕着旁边的洪齐天。
“这孩子动作不够娴熟,不过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洪齐天望着那孩子迅速的动作,面无表情。
“那为什么还不去阻止他,要是让他尝到了甜头,不劳而获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这孩子就废了!”叶恒皱眉,欲走上前去,又被洪齐天伸手拦下。
“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不明白呢!”叶恒干着急,望着那孩子塞进宽大袖口里的一袋又一袋偷来的钱财。
被叶恒这么一说,洪齐天仍未松手。
“我且问你,你要怎么去帮那孩子?”
洪齐天没给叶恒说话的机会,自问自答:
“怎么去帮?自然是去阻止他,循循善导他,让他今后行得正,坐的端,蕴一口正气在心头,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地做个人,是否?”
叶恒没想到洪齐天竟然知晓这个道理,一抹疑惑凭然跃上心头。
那既然这洪齐天晓得这个道理,又为什么要组织自己去挽回那个孩子呢?
“你有想过后果吗?”
洪齐天问的很奇怪,什么后果?
叶恒不解,这后果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就像洪齐天方才说的,让孩子行得正,坐得端,本本分分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做个人,这就是结尾的后果,百利无一害!
明明都这样说了,洪齐天为什么还要多问一番。
“你还太过年轻,凡事都放在你自己的角度来看待。”洪齐天叹了口气,
“有些你认为对的东西,放在别人身上,就不适用,往往你的好心,会害了其他人。”
果然如洪齐天所说。
那孩子被这叫喊声吓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小手里的钱袋,倏然掉到了地上,事情败露,偷窃没成,那孩子面容唰一下白了不知道多少,刚想朝人堆里跑,却被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堵住了去路。
孩子左右环顾,终于见着两人之间那小小的空隙,刚打算朝那里钻出去,溜之大吉的时候,衣服垂下来的袖子被人牢牢踩住。
“咣当”接连好几声,钱袋一个个落到地上,里头圆晃晃的铜币散落在地上,把地上铺的明晃晃的。
“麻了个巴子!你小子挺能偷啊!”
周围唏嘘声不断,尽是啧啧声,那孩子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一个人,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用稚嫩的声音大喊道:“我没偷!我没偷!”
“放屁!”
“放屁!你他娘的这叫没偷?”
踩住孩子袖子的男人肥的如家养的猪獾,满口腥臭味。
只见那男人从地上捡起来一个钱袋,塞进自己的腰包里,捎带着朝那孩子蜷缩的脑袋上啐了口,这时众人才开始自己摸自己身上装钱的袋子。
一时间斥责孩子的声音驳杂起来,有没丢钱的,丢了钱的;被偷了的,没被偷了的;是孩子偷的,不是孩子偷的。
斥责声不断,陆续有人去孩子旁边捡走自己丢的钱,男人学着刚才那猪獾一样,朝孩子啐口,女人则一脸嫌弃的扫了眼孩童。
“这孩子手还真贱!”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野种,最近咱长磐街多了很多丢钱的呢,说不准都是这小野种丢的。”
“宝宝乖,看看那个小朋友,以后不要跟他学,好不好?”
里头夹杂有训斥,不堪入耳,有温柔的,却不是对他的。
话音里,就好像孩子做了什么大不韪的事情,被群众唾弃。
“我没偷!我没偷......”
孩子一个劲地辩解,他斜着的目光刚刚好能看到一排排直立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面无表情,被各自的家长带着。
一袋袋的钱从地上拾走,孩子哆嗦一下。
“我没偷......没偷......”
“你还说你眉头!”猪獾似的男人倒着眉头,又一口痰啐在孩子破衣烂衫上,“你问问刚才看着你偷的那几人,说说看,你偷没偷?还狡辩?”
说着,猪獾抬起头看向人堆里走出来的五个青年,凶煞似的脸立刻摆起笑容,那五个青年气质非凡,但从这衣着青丝绸缎来看,富家贵公子是了,更别说那翡翠玉的钗,透着光,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几位公子,姑娘,”猪獾呵呵咧开嘴傻笑,朝着几人摆摆手,“你们几位慧眼看得明明白白,更是读过诗书礼易,是个懂天文地理人之常情的,评评理,这小子到底偷没偷。”
“确确实实看到他偷了东西。”
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稍青的少年,用折扇指着匍匐在地上的孩童。
“宋命,过了!”和口中宋命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稍稍拉了下青年,悄悄道“我们这次下来不能太过声张的,而且你看这孩子太可怜了,你还这样做!”
“姐,我都懂,咱们这回逃下来,悄咪咪地,那帮老家伙压根发现不了!”
趁着猪獾注意力全在那几个少年的身上,孩童咽了口唾沫,紧紧握住手里头最后的一个小袋子。
他浑身在颤抖,倒不是怕的。
叶恒刚想上去替孩子解围,再度被洪齐天拦住。
这下叶恒不服气了,瞪着洪齐天,现在孩子都这样委屈了,他倒想看看,你洪齐天这个老不死的还能有什么没良心的话说出来!
“修仙者,不可沾染凡人因果。”
“你......”
叶恒咬牙,从刚才把自己定身就能看出来,这货的实力比自己高了不少,如果能打的赢,非得好好把这三观不正常的老货好好摁在地上打一顿!
洪齐天叹了口气:“格局小了。”
那孩童缓缓抬起头,周围的人目光都放在五个青年身上,身上的衣服是宽松的,就在这个时候,孩童握紧手里头的钱袋,把最外层的衣服一脱,里头只留下一层薄的不成样子的衣服。
“你他娘的还敢跑!”猪獾第一时间察觉到孩子脱衣服跑路。
周围被堵得严严实实,孩子没跑出去两步,就被人拉了回来。
把他拉回来的正是猪獾。
“你他姥姥的挺贼啊,想着脱衣服跑,跑啊!”
猪獾转手把孩童往地上一甩,雪化开,潮湿的地面上,孩子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大口喘着粗气,肚子上下起伏。
“小畜生!”
“小畜生!”
周围呵斥起来。
“你倒是跑啊,小畜生,给你跑你怎么不跑了?”猪獾一脚踢在孩子脸上。
这时候,叶恒听到耳边传来洪齐天的冷呵,隐隐约约听到他咬牙,道了声畜生!
随后,洪齐天隐去,不见踪迹。
未若柳絮因风起,天地间苍凉一片,雪花渐渐落到地面上。
一处阴暗的小角落,噼里啪啦声夹杂着火声,小巷子里头另有玄机,大棚搭在里头,穿过曲折的巷子,腥臭味道自大棚里头蹿出来。
这味道自是闻惯的。
“一帮混账!”洪齐天还是仍不住斥道。
“牌九!胡啦!”
“嘿,我说你这家伙......”
“唉,今天手气不好让你爽去了。”
“别废话,交钱,交钱!”
“唉没钱了嘛,别急,喂!那个小畜生,今天钱没要够是吧?过来,别怕嘛,过来!”
大棚里头,宛若人间地狱。
一排排的破衣烂衫,装着一排排瘦小的孩童,有的瘦到说是竹竿也不为过,一个个孩童目入洪齐天眼帘。
有孩子注意到小巷子里的动静,看到洪齐天,朝那人眨巴眼睛。
“修仙本不该沾染凡人世俗,今日我来取的,是畜生的命!”
雪花逐渐增大,飘飘落至孩童脸上。
叶恒挤进人群里,挡在孩童与猪獾之间,一只手护住孩童:“过了!他不过五六岁,你们还想怎么样!”
“嘎嘎嘎!嘎嘎嘎嘎!”鸭子跟着应和,雀然然飞起,在空中盘旋,使出毕生的骂人之术。
“他姥姥的,你是他谁啊!”猪獾来了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横着腔调。
“你知不知道,这小畜生偷了东西!”猪獾不饶人,用教训人的语气道,“我现在问你,你他娘是这小畜生的谁!?”
“一天到晚畜生畜生,畜生招你惹你啦?”鸭子双翅扑棱,嘎嘎声不断,最后停在猪獾脑袋上,绿意盎然的东西啪得一声落在猪獾头顶。
猪獾显然被脑袋上的东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朝脑袋上摸一把,顿时脸色一变,朝天上的白颊黑雁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