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皎皎也颇为惊叹,“那位大哥哥好厉害。”
傅瑶随意望去,只觉那人的身型轮廓颇为熟悉,一时也说不上是谁。
正在寻思究竟,那人忽然无意识转过来,瞧见她,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先是惊愕,再是欢喜,他急急地走过来。
傅瑶也愣住了。
此时她才认出,这男子正是秦爽。
东风夜放花千树,这样好的元夕夜景,忽然寻见思慕已久的故人,照理是会有一番伤怀的。然而傅瑶只觉得古怪,甚至尴尬。
眼看秦爽就要说出“太子妃”三字,傅瑶及时的用笑容制止他:“秦公子,唤我傅夫人即可。”
秦爽呆了一下,总算他尚通应变,及时转口道:“傅夫人怎么有空往沧州来了?”
这问题傅瑶不便回答,只笑了一笑,“秦公子不好好留在京城过年,来此地做什么?”
“哦,我外祖家就在沧州,此番是随我母亲一起来沧州作客的。”秦爽忙说道,语气里的急切让傅瑶都觉得不好意思。
气氛实在是尴尬,就算秦爽自认为对她有情,傅瑶可从没想过把他当备胎看待,再说,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哪还适合这些谈情说爱的故事?
她怀中的皎皎打了个呵欠,软软说道:“阿娘,我困了。”
傅瑶只好哄着她,“乖,阿娘马上就带你回去。”
秦爽这才注意到她怀中的小女娃,“这是……”
傅瑶紧了紧皎皎身上的棉衣,柔声说道:“这是我女儿,乳名皎皎。”
秦爽眸中微微一黯,旋即将手中提着的花灯递过来,也学着傅瑶的口吻说道:“皎皎,我把这花灯送给你玩好不好?”
皎皎厌恶的拧了拧眉,很嫌弃的说道:“不要,难看。”
傅瑶对她的无礼深觉诧异,皎皎方才还夸那花灯漂亮,对这位大哥哥也好生佩服,这会子却仿佛很不喜他似的。
果然女孩子的心思最多变。
她只好将花灯递还给秦爽,“有劳秦公子好心,但这花灯来之不易,还请秦公子自己留着吧。”
秦爽不惧气馁,本想再接再厉,岂知皎皎往傅瑶怀中拱了拱,只将一张脸露在外面,脆生生说道:“阿娘,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皎皎。”
这女孩子此刻竟闹起脾气来了。
傅瑶无奈,只能从中圆场,“秦公子,皎皎大约不习惯外人喊她乳名。”
“那……总得有个说辞……”秦爽讷讷说道。
“叫她月升吧,这本是她的大名。”傅瑶很干脆的说道。元月升这名字还是她祖父给取的,不过宫里人都叫乳名叫惯了,皎皎也没反驳,今儿偏闹起别扭来了。
秦爽讪讪道:“既然月升小姐不喜,那在下也没法子了。只是这花灯,我一个男子留着也是无用,倘若傅夫人……”
看来他仍未死心。
傅瑶可不敢让他保留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微笑着拒绝:“不必了,花灯是要送给心仪的女子的,秦公子还是留待有缘人吧。”
秦爽正要辩解,说自己并无心仪之人,就见后头一个翠衫女子脚步轻盈的过来,俏生生说道:“表哥,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了,原来躲在这儿。”
来时才现秦爽与一美貌女子驻足说话,她将目光停驻在傅瑶身上片刻,继而笑道:“表哥,我刚瞧见那头有舞龙灯狮子的,再去瞧会儿热闹,你可等在这儿别乱跑呀!”说着自顾自走远。
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傅瑶在心中下了赞语。
她朝秦爽笑道:“方才那是你表妹?你该把这盏花灯送给她,好歹人家出来陪你一遭。”
“那是母亲硬要我随她出来……”秦爽急忙解释。
傅瑶淡淡的打断他,“秦公子,纵然是出自令堂的意思,但既然你俩相聚一处,焉知不是上天之缘?你这样苦心追寻无果之果,倒不如牢牢抓住现有的机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秦公子是读过书的人,不比我一介妇人知道得更清楚么?”
她这番话词句虽很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秦爽默然片刻,告辞道:“傅夫人说的很是,在下领教了。我表妹贪玩,恐怕迷了路径,我还是去寻一寻她好。”
傅瑶看着他离去,悄悄叹了一声,但愿他真能明白最好。
秋竹和常远从另一头转过来,瞅见的就只有秦爽的背影。
秋竹的记性却很不错,咦道:“方才那人瞧着很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夫人在同他说话吗?”
当着常家两兄弟的面,傅瑶只能含糊以对:“没什么,从前一个老朋友罢了。”
秋竹便没有追问。
回去的路上,傅瑶戳着女儿的额头嗔道:“平时娘怎么教导你的?纵然是初识,别人要走了也该打声招呼,我看嬷嬷们教你的礼节是浑忘了。”
皎皎趴在她胸口,闷闷说道:“我不喜欢那位叔叔。”
一开始叫大哥哥,这会子成叔叔了,女孩子的喜好变化不仅快,还相当明显。
傅瑶不禁好笑,“别人又没招惹你,怎么就得罪你了?”
“他长得不好看。”皎皎很快想了个说辞。
这借口跟她爹倒是一模一样。傅瑶无语的看着她,“你起初还夸人来着。”
“那是侧着看的,转过来就不好看了。”皎皎说道,“不像阿爹,怎么看都好看。”
傅瑶看清她郁闷的脸色,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为元祯抱不平。不过傅瑶也不得不承认,皎皎说的的确有道理:秦爽虽然称得上美男子,比起元祯还是逊色了些,不像元祯横看成岭侧成峰,三百六十度都没有死角。
但,这小姑娘才多大呀,怎就懂得这些?还是她单单凭着直觉就觉得不寻常?
傅瑶越看越怀疑自己女儿的心理年龄,也懒得费神跟她解释,只好抱着她不说话。
皎皎两只软乎乎的手臂攀上她的颈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她,“阿娘,你会离开阿爹吗?”
傅瑶根本用不着思考,很果断的回答:“不会。”
离开元祯,就等于离开富裕的生活,她可没做好吃苦的准备。这是关乎生与死的大事,与爱情无关——当然也并不是说,她就不爱了。
皎皎的小脑瓜还想不了那么多,总之她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遂放松下来,伏在傅瑶怀中沉沉睡去。
一行人回到客店,秋竹服侍大小两位主子歇下,出来时,就见常远一脸凝重的将她拉到一边,“我听我兄弟说,太子妃适才与一男子相谈甚欢,你可知怎么回事?”
秋竹嗤了一声,“胡说八道,太子妃不是那种人。”
常远坚持,“我兄弟亲口说的,他从来不会说谎。”
秋竹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反问道:“陛下让你们保护太子妃,可有让你们管太子妃的私事?”
常远摸了摸头,老实答道:“没有。”
“那你操什么心?”秋竹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太子妃见熟人也好,见亲戚也罢,都与你们不相干,用得着你在这儿饶舌!”
常远本是直肠子的人,秋竹这么一说,他自然无言以对。
秋竹哼了一声,甩开袖子要进去,常远又忙牵住她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秋竹不耐烦道。
常远支支吾吾半晌,总算憋出一句话,干巴巴说道:“今夜出游……你玩得痛快吗?我觉着……街上的花灯很美……”
秋竹睨了他一眼,“花灯是很美,焰火也不错,却不知哪个生着一副笨肚肠,连猜了十几个灯谜,个个都是错的,连一盏花灯都没有得到。”
她说的自然是常远。
常远红了脸,“我也知道我无用,所以就自己做了一盏,想送给你……当节礼。做的简单,你别见怪。”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物事,一样是花灯,偏他的做得格外滑稽,鼓起的地方像只蛤-蟆,瘪的地方又如一个小水洼,灯笼纸也是皱巴巴的,连上头的字迹也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可见绝未假手他人。
秋竹扑哧一笑,“真丑。”
然而她还是伸手接过,“多谢。”
常远的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