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严格来说,师昶不算是过往这些年魔界的掌权者。魔族人好斗不服输,前任魔尊没了以后就一直在混乱的内斗倾轧,分为了好几派。师昶不过是恰好渔翁得利,夺得了类似于尘世兵符的令符;还不等他以此大展宏图,顾问渊就回来了。
可真是好处没捞着,黑锅全给他顶了。
师昶原以为顾问渊就算再怎么离经叛道,起码对令符仍然是重视的,听了顾问渊那混不在意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问渊可能真没打算走老魔尊的路,他完全就是叛逆分子,整个魔界被搅得无法无天说不定他还乐见其成。
相比之下,阮枝想的东西没有师昶那么“国仇家恨”,她庆幸自己不是单打独斗,是接了卧底任务来的。这样即便在最坏的情况下,起码寻华宗能尽尽力试图救她回去。
顾问渊把师昶收回了九绝鼎,把人拉出来溜一圈就又送回去,杀鸡给猴看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紧接着,他又领着阮枝走了段路,来到一处密林。
阮枝完全摸不清他的路数。
只见顾问渊独自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低垂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很快他找准了位置站定,抬手在掌心轻轻一划,鲜血滴落在地面便像是有了生命,如潮水般向周遭蔓延。
一个散发着莹润白光的奇特阵法在他脚下展开。
“过来。”
顾问渊看向她。
阮枝走过去的途中还在打量着这阵法的形状,顾问渊伸手将她拉过去。平地而起的飓风将他们包围,携裹着被搅成漩涡状的淡淡白光,分明有吞噬的包围之意,身处中心的人却感受不到丝毫威胁。
眼前景象被聚拢的白光覆盖,再看清时,景象已经完全改变。
片刻前他们还在山野密林,如今就到了一处气势恢宏的宫殿前。
传送阵!
顾问渊竟然会做传送阵!
阮枝心中大骇,猛然明白过来顾问渊为何能在魔界主城和边城间往来自如:他究竟是何时掌握了做传送阵的法子?这东西耗费多少珍贵材料制作且不说,古籍中仅载有只言片语,多少人想做出传送阵而不得其法。
说不准这阵法顾问渊掌握了多少,又是否能在其他几城来去自如;亦或是寻华宗内也有这传送阵?
“这传送阵是……”你做的还是魔界本来就有的?
阮枝说着话转头看去,便见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换了身装扮,剩余的半截话不觉断了音。
顾问渊原本穿着身天青色右衽交领窄袖束腰长袍,眨眼间就换了身黑压压的玄色广袖长袍,外罩同色的大氅,以金线绣出纹路以做点缀,头上的束发簪变为更显威仪的乌金冠。
果然是人靠衣装。
此刻他看上去全无散漫风流之态,俨然是一副杀伐决断的冷酷模样。
阮枝见了都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你好骚啊。
顾问渊感觉到她目光灼灼的打量,侧眸同她静静对视几息,忽然道:“别耍花招,我不会给你松绑的。”
阮枝:“……?”
我耍花招了吗?
顾问渊保持着这个炫耀战利品的方式带着阮枝往殿内走,迈上高达几十级的台阶后,每隔几步台阶两边就会冒出一团黑雾,被包裹其中的模糊人影若隐若现,却能看出是在做跪下迎接的姿势。
真是极具魔界特色的惊悚礼仪,整个儿一阴兵团队。
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阮枝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结果每隔几步就来这么一下,她已经麻木了。
甚至于,她还能吹一吹彩虹屁:“哇,不愧是魔宫,果真宏伟气派。”
顾问渊唇角掠起,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省些力气吧,你这种虚浮的甜言蜜语说得多了,只会起反效果。”
阮枝向来极会见风使舵,一贯能屈能伸,闻言就闭嘴噤声,不多说半个字。
结果这般顺从乖觉也不知道是惹到了顾问渊的哪根神经,他没表现出满意的样子,反而用古怪的视线打量着阮枝,好像她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嗯?”
阮枝扑扇着真诚的大眼睛,力求一个纯洁无害。
顾问渊索然地收回视线,缚灵索的末端在他食指上绕了两圈,他没从阮枝脸上看到半点不适应的表情。哪怕是被捆着走,她都没有任何羞愤难堪的神色,反而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活泛得令人咬牙切齿。
这是魔界主殿,不是顾问渊的住处,而是魔尊议事处。
阮枝一走进去就感觉数道视线整齐划一地落在自己身上,早已候在殿中的魔将们知晓这位新尊主的性子桀骜不驯、总不按常理出牌;却也万万想不到他不仅姗姗来迟,还带来了一位捆着的女子。
……什么意思?
这是新的惩治手法?
顾问渊眼风一扫。
魔将们纷纷收回了放在阮枝身上的视线,齐齐弯腰行礼:“恭迎魔尊!”
顾问渊随意地“嗯”了声,从中间那条铺着柔软地毯的路上旁若无人地走上王座,阮枝浑身不自在地跟着,没想通顾问渊全程拽着她究竟是在干嘛——遛狗吗?
顾问渊坐在王座上,阮枝就站在他左侧。前者随性恣意地单手撑着下颌,后者沉默是金地充当雕像。
魔将们暗自打着眼神,谁都没敢先开口。
顾问渊神色平淡地道:
“要是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就回去吧。”
这些魔将们好不容易才等来叛逆的新魔尊,哪里肯真的无功而返,当即争着开始禀报,说的都是近日内乱平息的程度与各地新发生的事。每次魔尊换人都得来一遭御下的清洗,是为表现新任魔尊的威严;这次情况更特殊,顾问渊的手段比谁都干脆狠戾,处理事情好像根本不考虑后续发展,惹他不爽就直接下手。
哪怕是见惯了暴力血腥的魔族人,都要被顾问渊这种疯子式的处理方法吓到了。
魔将们不敢造次,说得事无巨细。
正因如此,顾问渊反倒更觉得无聊。站在他身旁的阮枝最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点,她心里数着拍子,想,顾问渊应该马上就要甩手走了。
“这位姑娘——”
在拍子数完前,下方的魔将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阮枝的身上,话还是对着顾问渊说的,“是尊主的战利品吗?”
魔界之所以和修真界不对付,是因为其充斥着野蛮暴力等种种背离斯文礼节的恶习,与人对战后为了彰显胜利和强大,还会去掠夺战利品。这种战利品可以是任何事物,包括人。
在以强者为尊思想统治下的魔界,只要实力足够,做什么都可以被允许。
顾问渊听他们汇报时全程没有开口,此刻却应了声:“是仇家。”
阮枝:“。”
魔将心领神会,讨好询问:“敢问魔尊,是想亲自动手结果了她,还是将她扔去蛇窟,或者倒吊去青崖渊?”
光是听地点名称就联想许多而脸色苍白的阮枝:“……”
她猛地睁大眼,誓要看清眼前这个殷勤而恶毒的狗腿子。
顾问渊目光从她脸上隐晦地掠过,无可无不可地道:“都不新鲜了,你们好歹统领魔界各域这么久,怎么一点有趣的手段都没有。”
此话一出,各将领都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纷纷开始就“如何折磨仇家”这件事争先恐后地献策。
阮枝听着那些惨无人道的法子,终于明白魔族为什么是魔族——既不是人还特别狗,她脸色止不住地发白,多半是被那描述和联想恶心的。
顾问渊起初心情还不错,视线间或瞟一瞟阮枝的反应,后来不知怎么了,心情却迅速变坏,眸色阴沉沉的。
魔将们还说得起劲。
“好了。”
顾问渊打断他们,“都下去。”
尊主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但谁让他一等一的强,没人能打的过他呢?那就只有听他的了。
魔将们安静而快速地离开,走在殿门口就消失在一阵缭绕的黑气中。
顾问渊支着下颌的动作没变,只是目光尽头换成了身形僵硬的阮枝:“现在知道怕了?”
阮枝看出他脸色不佳,自然不会去触霉头,只点了点头。
“谁让你敢往魔界跑……”
顾问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阮枝没听清,后面的话却容不得她忽视。顾问渊这次没有拽绳子,而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带了几步,直到阮枝的手臂虚虚地抵住了王座的边缘才停下。
他盯住阮枝的双眼,薄唇轻动:“看清楚了,我还像萧约么?”
本来他们就不像,当时为了掰正剧情胡扯的由头罢了。更别提顾问渊现在已经换了原来的容貌,和从前都不大相像。五官倒是更胜一筹的精致好看,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他本身的眼窝微陷,眉骨线条凌厉,愈发显得眼神深邃。
“……不像。”
被这么盯着,阮枝不自在的感觉更强烈,难言的情绪混杂上涌,促使原本平静的心脏都跳动得更快,“一点也不像。”
她笃定的回答总算是让顾问渊的低气压回温了些许。
顾问渊想起方才瞥见她苍白脸色时胸中烦闷的感觉,不由得紧握了下她的手腕,盯着她的视线却不放松,没有错漏她的任何表情变化。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厌恶抗拒亦或是违心的神色,顾问渊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幸而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意欲回避的情绪。
“阮枝。”
顾问渊唤她的名字,不打算放任她逃避,“既然是你理亏,如今你又是我的阶下囚,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阮枝谨慎地答:“还请尊主明示。”
顾问渊话到嘴边,觉得“讨好”二字很是奇怪,不想让阮枝和那群蠢蛋下属混为一谈,他心念一转就改了措辞:“会哄人么?”
阮枝:“?”
可能是我听错了,但是这位魔尊你画风是不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