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1 / 1)

平心而论,骆驼比马容易骑,因为它总是慢悠悠地走着,实在是比飞奔的马安全很多,只是如果不注意方法,后臀部比较容易痛罢了。但不管怎么说,坐在两个驼峰之间,对白苏﹑还有对那两人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

这时,一直帮白苏牵着骆驼的莫陌示意骆驼们跪下,随即笑道:“已经到鸣沙山了,下来走走吧。”三头骆驼是租来的,莫陌不给自己租一头的原因很简单,省钱。而且十里路,他走起来不觉如何。

这里是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过渡地带,长长的鸣沙山全由积沙堆起,山背有如刀刃,沙峰起伏,连绵不绝。

莫陌往前方指了指:“从那里下去,就到沙井了,哦,沙井就是你们说的月牙泉。”

白苏发现,原来沙堆积而成的山也可以这么美,阳光照耀下,鸣沙山表面那如缎如绸的金色质感泛着淡淡的银光,任意变换着的层层沙迹让山更加立体,一望无际的宽广,在这样的蓝天下,这一切都显得大气而神秘。白苏拢了拢风帽,挡去被风吹过来的沙土,开始一步步向鸣沙山顶走去,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鸣沙山并不算高,可是走在沙上比起走在平地要吃力得多。但当白苏终于迎着太阳爬到山顶的时候,抬头是蔚蓝的天,放眼是无垠的沙漠,脚下就是新月般的清澈泉水,她觉得刚刚爬山的辛苦都值了,如果不爬上来,哪有这样的美景给她惊喜。连城璧和易双亦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尤其是广袤而单调的沙漠中那一抹绿意,那绿色旁边的蓝色月牙,两种颜色,几乎要鲜活了整个世界。

“要滑着下去?”连城璧记得,这鸣沙山要顺坡滑落,才会听见鸣沙之声。

白苏看见绕着山走到月牙泉的莫陌正一手牵骆驼一手朝他们挥舞示意,便嫣然道:“自然,就看我们谁先到好了。”

易双拒绝:“我走下去。”

连城璧微笑:“我也……”

“你不行,”白苏一记眼刀甩出,伸手拉住连城璧的披风,“和我一起滑。”

滑坡而下,沙粒随人流动,发出管弦鼓乐般的隆隆声响,这被传说为汉朝两军厮杀之声的“鸣沙”,在后世被取名做“沙岭晴鸣”。

有些狼狈地拍拍身上的沙粒,连城璧抬头,便被眼前绿树环绕的月牙泉吸引住了。

饶是不爱说话的易双也不由赞叹一声:“鬼斧神工。”

此时的月牙泉水尚且十分充沛,比起后世要大得多也深得多。白苏站在泉水旁,伸手捧起一泓清泉,冰凉透明的泉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这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歌声。

歌词听不清楚,只隐约觉得是关外游牧民族的歌声,苍凉悲壮,却又带着几分孤独愁苦。

唱歌的人似乎只是在唱给自己听,随意地,一遍又一遍。

连城璧从袖子拿出那只木尊者送的骨埙,和着歌者的曲调,吹了起来。埙那低沉空旷的悲鸣,顿时响起。

歌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继续下去。

苍凉的牧调和着骨埙的哀鸣,交织缠绕,一同盘旋在这片荒凉广袤的沙漠中﹑这平静寂寞的泉水上,分外和谐。

歌声渐渐近了。

白苏看见,唱歌的是一个披着披风﹑戴着斗笠的男人。黑色的披风下是一件平常的麻布衣裳,腰间随意地插着一把刀,这把刀插着黑色皮革做的刀鞘里,看起来似乎比普通的刀要短很多。

那人已经来到了月牙泉边,盯着连城璧手中那只黑得发亮的埙,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这人的眉浓而黑,鼻子挺直,下巴布满了胡茬。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并不算英俊潇洒,但是那双眼睛,大而亮,如猫一般,当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竟使他看上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充满野性的吸引力。

“这是埙?”那人问道,语调低沉,却让白苏想到了弓弦从提琴上滑过所发出的声音。

连城璧点头微笑:“你唱得很好。”

那人笑了:“你吹得也不错。”

连城璧只是听着那歌声,便觉得歌者和旁人都不一样,现在,见到了歌者的真容,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独特的男人,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准确形容出那种独特。

但他现在已经很欣赏这个男人了。这是一种无端的﹑莫明的﹑发自内心的认同。

此时,这个男人也在看着连城璧。当他一个人走在沙中之时,他的情绪很低落,而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哼起这首歌。

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有人和着他的歌声,吹奏起了那首牧民长调。

这个人用埙吹出来的乐调,让他觉得不那么寂寞。

他在听见埙声的时候,便产生了看看吹奏者的想法。而看见连城璧的那一瞬间,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江湖中有很多英俊而又文质彬彬的少年,但这个少年却如此不同,他虽然态度文雅,但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华之气,纵使在荒凉的黄沙之下,也不减其锋芒。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连城璧。

连城璧很少接触到这样无所忌惮的目光,虽然充满笑意,但是却冷冽锐利,直达灵魂,但他并不惧怕这样的眼神,因为他知道自己也可以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他也在看着这个男人。

忽然,连城璧笑了,他说:“连城璧。”

那人也笑了,他说:“萧十一郎。”

有些相遇,可能只是电光火石的那一眼,便能成为朋友。

我们称其为一见如故。

一直站着一旁没有说话的白苏在此时愣住了。

她真的没有料到,这人是萧十一郎。

在这鸣沙山下,月牙泉边,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居然会以朋友相交。

而不是在济南沈家庄,因为割鹿刀的缘故,二人第一次见面,只是远远地互相一瞥,无言,陌生。第二次相遇,便因为沈璧君而水火不容,已成仇敌,不死不休。

没有人想过,原来这两个人,竟然也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啊。

白苏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从鸣沙山上缓缓落下的夕阳,残阳如血,那磅礴大气的苍凉,让她忍不住落下了泪。

“阿苏,你怎么了?”连城璧本想过来叫白苏吃烤肉,没想到看见她在流泪,顿时有些慌乱地掏出了手帕。

“没事啦,”白苏拿起他的帕子蹭干净脸上的泪珠,朝一脸担忧的连城璧灿烂地笑起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大漠的落日太好看了,就,就很感动。”

连城璧安下心来,弹了弹她的额头,微笑:“几时你也如此多愁善感了。”

“就不许我做伤春悲秋一回的淑女?”白苏摸了摸被他弹得有点痛的额头,故作生气道。

他轻轻笑起来,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地拉住她的手,道:“走吧,烤肉已经好了。”

太阳下山了,月亮和星星成为了天空的主宰。在深蓝的夜空下,几人围着一堆篝火,烤着滋滋冒油的牛羊肉,不远处,三头拴在树干上的骆驼正安静地嚼着树叶。

见着白苏过来,莫陌笑眯眯地说:“顾姑娘,赶紧的,最好的羊肉给你留着呢!”

“是吗,”白苏笑道,“可我就想要你手上这块。”

莫陌故作紧张地护住手上刚烤好的一大块肉,道:“别呀,最好的那块在姓易的那家伙手上呢!”

“说我什么?”易双的声音从莫陌背后冷冷传出。

莫陌摊手,无辜道:“没什么。”

易双哼了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四个酒瓶里的两个分别扔了出去,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各自接住一个,莫陌一看没有他的,连忙回头讨好易双,眼睛死死盯着易双手里剩下的两个酒瓶不放。

白苏坐在火边,惬意地啃着一串羊肉,看着那两个男人和两个还没有成为男人的少年在一起拼酒。

萧十一郎喝酒的方式很特别,他不是“喝”,而是“倒”,脖子一仰,半瓶酒就干干净净都入了他的喉咙,一滴也没有洒。而连城璧喝酒,宛如饮水一般,慢悠悠地对着酒瓶口,不紧不慢地喝着,奇怪的是,就这样的喝法,他喝酒的速度竟然也不比萧十一郎慢多少。

萧十一郎心情不错。他不喜欢一个人喝闷酒,因为自己跟自己喝酒实在无聊得很。今天,不仅有人陪着他一起喝酒,还有大块的牛羊肉可以吃,大漠的夜晚有人陪着他过。令他高兴的,还有身边这个少年喝酒的劲头。

“听说你是大盗。”一瓶已空,连城璧拿起一串烤好的肉,忽然道。

萧十一郎笑了:“我以为萧十一郎这个名字足够臭名昭著。”

连城璧却叹气:“你恐怕是我见过的最穷的大盗了。”萧十一郎这身行头,怕是很久没有更换过了,放到当铺去当,估计都换不了一两银子。

萧十一郎从他的话中听出调侃的意味,便道:“听说你是无垢山庄的人。”

连城璧微笑:“我的名气不如你。”

萧十一郎也笑:“你怕是我见过最寒酸最没排场的世家子弟。”无垢山庄有多么富,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它很有钱。而它的继承人,就那么一身布衣,席地坐在火堆旁边同一个大盗一起吃肉喝酒,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

“那不是很好。”连城璧递给萧十一郎一只羊腿,轻轻一笑。

萧十一郎接过那只肥得流油的羊腿,也笑了。这一次的笑,不光是在眼里,脸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布满笑意。他是真的很愉悦,作为一个名声很响的大盗,有人不在乎他的身份,乐意和他一起喝酒吃肉,对他而言,就是意外之喜。

温暖明媚的火光中,两个人不多的交谈,会意的微笑,看起来那么平静美好。白苏偏头,看向另一侧同易双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莫陌,忍不住笑了。

她突然,就很想听点音乐。

于是,她拉了拉连城璧的衣袖,嫣然一笑:“城壁,吹一曲吧,什么都好。”

连城璧微微低头看向白苏,橘黄色的火焰映衬着她的脸,红红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温婉安宁,眸子里的水光轻波一样荡漾,明亮而有生气。他看着她,心思忽然变得很软,轻轻回道:“好。”

他拿出那只骨埙,这一次,吹的是《阳关三叠》。

幽幽的埙声回荡在大漠的夜空上,苍茫悠远。

莫陌停止了说话,侧耳听着埙曲,灌下了一口酒。

易双仰头看着天上缓缓流动的银河,目光深远。

萧十一郎闭眼听着曲子,顺手在酒瓶上敲起了节拍。

白苏望着连城璧握埙的手,浅浅笑着。

一曲终。篝火旁的五人都默然无言,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这时,白苏皱眉道:“不喜欢,太悲了,换一个。”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行?”连城璧看着她蹙眉的模样,问道。

眼看她就要上来揪他的衣领,连城璧微微一笑,再次按住了埙孔,吹起了稍微欢快些的《陶乡小调》。

埙吹出来的音乐,也不一定都那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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