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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狗篇41-45章(1 / 1)

“那一首?你想听那一首?”男人的手还停在少年的头发上,摸着他密匝又浓密的头发,发根里,都是汗。

那一首,是自己的成名曲啊。

“嗯,就那首。”少年点点头,带着男人的手也跟着动。他把男人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掌心里揉。

“你怎么会……喜欢那首?”男人问,那首歌少年应该只听过一次,怎么就被他给记住了呢?

那一天,自己终于等到了爱情破灭的一刻。自己一直是个恋爱脑,只要还有感情,就总想着两个人可以从头来过。后来感情被磨灭了,他也在想怎么离开,他想等少年的父亲开口,想要一个完整的说法。

一个说法,一个决断。还爱着的时候他愿意等,不爱着的时候,他希望能给感情一个句号,最起码,安慰一下自己都对不起的自己。

可是少年的父亲,竟然喝醉了带着别的男人回来。

当他打开门,看到那两个人的一刹那,他立刻觉得自己还想要一个感情句号的想法很可笑。或许在对方心里,自己这一边早就是句号了。他冲进卧室,收拾自己的行李箱,自己的东西在这个家里少得可怜,还有不少被少年毁掉了。他拽着行李箱往外冲,看到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搂着另外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亲。

那个男孩子,也就是二十岁出头吧。

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漂亮,年轻,或许也对爱情充满憧憬。

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魄逃出那个家的,不,是逃出了那个房子。自己的爱情在那里荒废十年,除了年龄增长,自己什么都没学会。

自己像这个城市的陌生客,流浪在深夜的街头。一走就是一个晚上。

箱子里只有几套衣服,还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累了,蹲在街角休息,清晨扫街的环卫工人,还送给他一个面包。他们把他当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男人接过那个面包,大口地吃。

他确实无家可归。

曾经满城都是海报的自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活该。

天亮之后他才有力气去找房子,一间很便宜的出租房,还是在地下室。他得休息几天,把状态调整好再回老家,回去找个安稳的工作吧,再也不对感情产生幻想。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收拾东西,屋里很乱,他懒得动。

他突然好想唱歌啊。

曾经的恋人不喜欢他抛头露面,他就关上了嗓子,安心留在家里。可是他好想唱歌啊,唱自己,唱过去,唱自己曾经的漂亮。

他开始唱,小小声地哼唱,坐在箱子上,就像坐在一艘飘荡的小船上,一晃一荡。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个家里最厌恶自己的人,会疯了一样找自己。

那是少年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他有些受宠若惊,想着,少年可能是突然发现家里换了人,不适应。家里一直是自己在收拾,他肯定是有东西找不到了。

只是男人更没想到,少年找不到的,偏偏是自己。

自己把地址告诉他,没期待会有人来找,可少年突然出现在门口,捏着一件熟悉的睡衣,气急败坏。他生气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像气得要打人,又像气得要哭。

他趴在自己肩上,身高已经比自己高了,他说还以为自己不要他了。

男人瞪大了双眼。

“我没有不要你啊……”男人当时只想先哄好他,心里却想,只是没有人再要我了。

手一下被捏疼,把男人的回忆打断。

“想什么呢?”少年看出他在走神,以为他是在担心比赛,“那首歌好听,我听你唱过一次……好听。”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脸稍稍左偏,没好意思看他。

当然不是第一次听了,以前男人在家里洗澡的时候,就会唱那首歌。

老混蛋经常不回家,一到晚上,家里除了保姆,二层就只有他和男人两个人。男人年龄增长,情商一点都没增长,也不知道和父亲吵一架,就知道在家等着,看看那些养生的视频,学着做几道好菜。

每一次,少年都昧着良心说不好吃。其实好吃,太他妈好吃了,他连盘子都想舔干净。

等到吃完饭,少年就溜回房间写作业,但是等男人洗澡的时候,他就在二层乱转。

男人总把他当小孩儿,有时候不会锁浴室的门,少年最初只是匆匆而过,就足以心脏剧烈跳动。

他听到男人唱歌,在水声里面哼哼,他开始不满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想要闯进去,看一眼。

少年把这种心态归结于报复,没错,就是报复,男人睡在了应该是妈妈睡觉的地方,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

“就那首。”少年可喜欢那首歌了,一听那首歌,就会想起男人洗澡。

男人想了想,点了点头,自己也喜欢那一首,唱的时候,很快乐。

天黑了,少年护送他回家,男人心里有了波澜,起了涟漪。他现在想把少年留下,让他过夜,他不知道怎么去抚慰、回报一个热血上头的大男孩儿,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他也很想……自己不是青涩的处男,唤醒了食髓知味的快感。可是少年不主动开口,他不好意思主动,生怕少年看出自己是一个经历过很多的人。

他还拍过那么多的录像,各式各样的姿势……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东西不要被少年看到,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放荡的那一面。

但自己确实是瞎想了……男人把少年送到电梯口,趁着电梯没来他们拥吻,不舍地抚摸对方。电梯来了,他们分开,男人回到家把门锁好,好想他。

少年一路硬着骑车回家。院子里的车位是满的,父亲回来了。

他哼着歌上楼,看着那扇紧锁的卧室门,知道老混蛋又带人回来了,不知道这回是男还是女。

行吧,那就别怪我把你给拍了。少年回到自己房间,给男人回了一个微信,说明早自己九点去接他。

然后他想着男人,明明欲.望这么大,却不敢让男人知道。怕男人受惊吓,怕男人误会自己只想耍流氓。

少年的房间与父亲的卧室挨着,凌晨几点的时候,他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

除了老混蛋,还有一个男性的声音。声音听上去年龄不大。

少年都习惯了,自己的父亲有一副好皮囊,即便现在四十多岁,还是特别招人的类型。要不是这张脸,自己的妈妈也不会被骗得断绝父母关系。

就是因为他帅,才骗得男人傻乎乎等了他那么多年,少年摸了摸鼻子,还好自己长得像妈妈,他可不希望自己和老混蛋太像。

不然,他怕男人讨厌自己。

现在再想起来,男人和父亲的感情末期,两个人已经很少有互动了。老混蛋都不怎么回家住,少年一度怀疑他在外面还有个窝,养着不知道什么小情人。他每个月就回来那么几天,不回家的日子,少年最开心。

他就希望,这栋房子只有自己和男人两个人,再加上一个保姆也行。刚上高中时,放学后少年故意不早早回家,心玩儿野了,觉得一个高中生按时回家是一种挫败,无能。

上高中的人应该叛逆,和家长对着干,开始像成年人那样夜不归宿,在社会上逗留的时间,应当远超于待在家里。

那样才像话,才是一个快要成年的人,牛逼。

可是疯了半个学期,他突然开始想念小时候了,小时候一到放学时间,男人都会开着家里的车,等在学校门口。

还会给自己带一份点心,怕自己回家路上肚子饿。结果自己初二那年和男人吵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再也不用接送,从此之后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风雨无阻。

再也看不到男人开车的侧脸和手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自己真是浪费了好多时间。老混蛋不回来,自己就应该冲进房间里去,脱衣服,陪男人睡觉。

或者把他拉自己屋里来,他喜欢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睡,自己用被子给他造个窝,把他放在床上。

现在,少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凌晨两点半。老混蛋的露水情人大多都是这个时间走,很少有过夜的,除非是那种四十八线的艺人。

有点名气的,都是提前走。看来今天这个明星还算有名气。少年还知道,自己父亲一直在找男人,试图把他找回来。他猜,老混蛋并不是出于真心挽回,只是突然身边少了一个漂亮的对象,又温柔又会做饭又无怨无悔,老混蛋他妈的后悔了。

他肯定是没想到,一直陪着他的男人,走得那么干脆利落,连一句抱怨一句狠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行李箱走人了。这样不拖泥带水得一走,倒像是把他给甩了,爱的时候是真付出,不爱了就懒得逼逼。

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少年又打开微信,在凌晨,给男人发了个我想你。他闭上眼睛,躲在被窝里笑,你他妈不知道珍惜的,以后也没机会了。

牛逼,少年觉得自己终于成熟了。

睡醒一觉,少年去洗漱刷牙。家里很安静,老混蛋还睡着,他也没办法去拿针孔监控,干脆骑车直奔男人的家。

男人已经做好了双人份的早饭,等着少年了。他起很早,一睁眼就看到少年凌晨发的微信,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复。

回太早了,他怕吵着少年睡觉,这个年龄的男孩儿觉多,一睡就睡得沉。

不回复,他又怕少年误以为……自己不想他。

熬到八点多才回复,少年问能不能过来吃早点,他立刻答应了。

“你怎么不吃啊?”少年吃得风卷残云,却发现男人一口没动主食,就喝了一杯豆浆。

“饱吹饿唱,我不能吃东西。”男人笑着喝了一杯温水,润润嗓子。以前唱歌之前,他经常不吃,为了好音色能饿自己几个小时。

可少年却不怎么认同,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为了音乐的牺牲,这他妈就是饿肚子。下了楼,他先带男人去超市,买了一口袋零食,一手拉着男人,一手拎着塑料袋。

“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像话。”男人这么说,却没有放开他。他知道大街上有人看呢,算了,看就看吧。

“我这是……”少年顶着太阳直冒汗,“趁你复出之前,再拉你几次。以后就不敢在街上拉你手了,你身边全是粉丝,还有经纪人和助理呢。”

“胡说。”男人捏了他的手心一把。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敢想,自己就是想唱歌,想再试试。

声乐老师是在家授课,而且名气不小,是一名演唱家。少年要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绝对攀不上这种级别的腕儿。只是自己妈妈出生于一个厉害的家庭,这个老师,他刚好是妈妈的大学同学。

小时候经常见。

母亲去世后,他留下了联系方式给当年还是小孩儿的自己,说学校万一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

少年一直没联系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联系妈妈的朋友,就是为了自己的男朋友。

地点是一栋别墅,少年到了这里就不敢牵手了,老老实实地按响门铃,不一会儿,一个人从屋里走到院子里,来开院门,就是妈妈的那个大学同学。

他几乎没怎么变,少年一眼认出来他。

可声乐老师差点不敢认少年,长得太快,太高,完全不是小孩子了。

“你很像你妈妈。”声乐老师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少年站在他面前,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把男人拉过来。“那个……他,他来上课的,我不会唱歌,我没随我妈,天生五音不全,一唱歌就跑调。”

声乐老师又打量了一下男人,让他们进了院子。

这时,有几辆车开进了别墅区,停在了这栋门口。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像是个助理。

声乐老师看了一眼,赶紧让他们进屋,还把门撞上。

男人一直没敢吭声,他知道少年给自己安排了老师,没想到是这一位。

自己出道前,这一位就是歌坛无法撼动的演唱级别人物了,是音乐世家。在这种厉害的专业人士面前,男人不敢开口,他怕自己好久没用过的嗓音露怯,暴露了自己荒废歌喉整十年。

“那些人谁啊?”少年毫不见外地问,妈妈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你让我进屋了我就当你是哥们儿。

“想要走捷径的人。”声乐老师皱着眉带他们上楼,“没有好嗓子,就不要走歌手这条路了,丢人。”

男人听了,更捏了一把汗,担心是在说自己。

楼上有一股茶香。

声乐老师在最前面带路,男人跟在后面,少年跟在男人后面,像个小孩儿似的雀跃难耐。自己终于能帮他干点什么了,不再只是一味地惹事,让他难过让他哭。

这种想法,让少年有了成就感,他现在体会到捧娱乐圈新人的感觉了,大概就是那种……能用自己手里的资源,换喜欢的人笑一笑。

操,就是这种成就感。

楼梯很长,还不是旋转式的,家里装修的很有品味。少年跟着一节一节迈台阶,迈着迈着,成年人的成就感就没了,他回归俗套,袒露出了内里,一个毛手毛脚的破小子,只顾得盯男人的屁股看。

少年盯着它,身体自然而然地热起来,这个年龄真是不好,一点风吹就能草动。他赶紧往旁边看,看到了二楼供着的一座佛像,于是使劲儿看佛,希望这不知道哪门子的神仙能给自己洗洗脑子,别动不动就支帐篷。

他看着佛,希望自己六根清净清净,可是一看到男人的后背,想起他生动的那片白后腰,就觉得还是当个俗人要好。

“在这里唱。”声乐老师忽然停下了。

男人也停下了,却很意外。“在这里……”他窥了一眼这位老师,“唱?”

“如果你嗓子不行,也不用带你进隔音室,室外教学就好。”声乐老师站在二楼的楼梯护栏边上,面前,是整个建筑的吊顶客厅,以及两层楼高的落地窗。

男人局促不安地低着头,他知道,很多音乐导师都特别有脾气,别看上节目的时候和蔼可亲,私下里,都不好接触。

有的开嗓时必须清场,有的喝水必须固定温度,有天赋,更有怪癖。

“在这儿唱干嘛啊?”少年的注意力,终于放过了男人的屁股。他探出头去问,生怕这位老师准备为难男人。

“唱吧,清唱。”可声乐老师还是这样要求,他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在拨弄空气,要听最原始的嗓音条件,“唱一下试试。”

就这样唱吗?这种非隔音的环境,太考验嗓音了。可男人稳了一口气,十年之后,他终于又当着外人,开始唱歌。

可是他没有唱自己的成名曲,因为那首歌难度很高,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一开口,就注意到声乐老师的眉头皱了一下,尽管就是那一下,还是被他发现了。

从落地窗往外看,两辆车还停在院外,那个助理还站在门口按铃,显然是赔笑脸送自家艺人登门求教的。这么大的玻璃窗,外面完全能看到屋里的人,少年看着这位声乐老师镇定自若的样子,只想笑。

果真是有脾气,说不开门就不开门,晾着人在外面等着。要不是他和自己妈妈的那层同学关系,估计自己撞破脑袋,也请不出这位大佛来。

男人唱完了最后一句,低头等着评判,这一瞬,他像个没唱过歌的学生。可少年不管那套,噼里啪啦地鼓掌,鼓得男人的脸通红,自己明明唱得紧张。

“好听。”少年真觉得好听,听得入迷,恨不得以后赚钱了给男人开演唱会。

可男人却只想抓住他的手,让他别鼓掌了,在内行人的耳朵里听来,自己刚才真的不行。

或许是少年的眼神太直接,太火热,声乐老师从这种眼神里看出了意味深长的东西。“唱的很一般。”他把男人当做一个想要追求明星梦的人,“嗓子太紧了。”

男人点点头,小声说是。人的嗓子就像汽车发动机,不怕用,最怕放,再好的嗓音不保养,不使用,也会荒废。

“但是你的基本功很扎实,进步空间很大。”声乐老师又说,他从小学习音律,知道一个好声音太过难找,“请进来吧。”

男人受宠若惊。

“润润嗓子再唱,嗓子太紧了。”声乐老师只让男人进隔音房间,没有让少年进去。少年想进去的,特别想跟进去,不仅仅是想听男人唱歌,还因为……声乐老师是个同性。

一个比自己有能耐、沉着、稳重,并且会唱歌的帅气同性。

这样的同性在少年眼里,真的是完美情敌。

他还会纠正男人的发音,观察男人唱歌的嘴型……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少年觉得自己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把一个各方面都优于自己的同性,介绍给了男人。

妈的,大意了。

少年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他们在里面说什么。门的隔音效果也非常好,只能听见男人轻浅的歌声。

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运动装和球鞋瞬间暗淡了。恨不得一天之内多长几岁,把成功人士的那些特点,通通加在自己身上。

无事可做,他只好在二层的走廊上溜达。走廊有一整面墙用来放照片,许多都是名人合影,也有家庭合照。

走到一副相框前,少年停下来,他的毛躁逐渐弱下来,眼皮眨动的频率也变慢不少。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仅仅看了一眼,他又别扭地背过身去,狠狠擦了一把汗。眼尾不甘心地紧起来,指肚都要扎到手心肉里去。

他是有恨的,恨伴随了他整个成长轨迹,恨到都不想看到她的照片,哪怕是看一眼。少年感觉自己一下变得很虚弱,连呼吸声都变小了,又气势汹汹地走到二层围栏旁边,看窗外的景色,去分神。

不要自己的人,自己也不要她。

院外,那两辆车还在,只是门外不再只有助理一个人,还多了几个。其中有一个格外醒目。少年一眼认出来,这个人肯定是艺人,因为艺人和普通人是有壁的,骨相好啊,不是脸小,是脑袋小,往人堆里一站,再加上脸好看,想不出挑都难。

嗯,确实挺好看的,少年看着那个艺人,猜想他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不过再好看也没有屋里唱歌的那个漂亮,男人辉煌灿烂的那一年,这些小艺人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男人掐着指尖,把最后一个字唱完了。嗓子里还是发干,从进了这间屋子,已经用水润了好几口了,但还是干。

他是唱歌的,这种情况他自己最清楚,还是紧张。

“你嗓子太紧了。”声乐老师毫不客气地点出了他的缺点,“为什么这么紧张。”

男人又喝了一口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给我的感觉,是很害怕唱歌。”声乐老师又说。

“我不是。”男人立刻解释,他可以被别人误解任何,唯独这件事不行,“我喜欢唱歌。”

“那你在害怕什么?”声乐老师的耳朵太精明,不仅听声音,连一个歌手的情绪都拿捏精准,“我听不出来你喜欢,我只听出来,你的声音在退。”

男人站在演唱的位置,身边就是一盏立式台灯。台灯下,他的白衣服薄得像半透明,遮不住他的身体似的。

其实是遮不住他的秘密。

他那些将近十年的秘密,不敢再暴露的事实。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唱歌,却因为一个人,放弃了这个舞台,被养了十年。

“嗓音很不错。”声乐老师肯定了这一点,可圈可点的音色不多见,这算是一个,“我不夸张地说,你这把嗓子,好过于现在百分之九十的歌手。”

男人单薄地站在旁边,仅仅面对一个导师,自己就快要退缩回去了。

“剩下的百分之十,你超不过去,是因为你的嗓子很久没有开过了。”声乐老师说,“能成为真正歌手的人,少就少在天赋两个字上。因为嗓音完全是吃天赋,没有这个天赋,就不要硬吃这碗饭,练几十年也练不出来的,还不如人家十几岁的合唱团唱得好。你有天赋,却不珍惜。”

男人仍旧低着头,小时候怎么挨批评,现在就怎么挨说。

“你叫什么?”声乐老师站在他面前问。

男人不解地看着他,不会是……不会是自己的嗓子被认出来了吧?

“你的声音让我觉得耳熟。”可声乐老师还是将他认出来,那年的新人昙花一现就匆匆消失,嗓子是骗不了人的。

男人一下抬起了头,眼睫毛底下,黑色的眼睛在发抖。他以为自己扛得住,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还没上台,就被一个问题打得败下阵来。

“你叫什么?”声乐老师是真的在打量他,一张干净的脸,却看不透这个人的身体里是什么颜色。

“我叫,我叫……”男人拨动了两下刘海,事情是自己当年愿意做的,现在也要接受这样的惩罚。他稳了稳自己的语气,昂着头,却低着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刚才唱了那么多个字,唯独自己名字这几个字,说得最坦然。

声乐老师没动静,像在品味这个名字。“果真是你。”

男人闭了闭眼,果真被听出来了。

“从你进这个房间开始,你只有说你名字的时候,嗓子最放松,那才是你最真实的水平。”声乐老师这时候的语气才稍稍好了些。

是吗?自己刚才有那么紧张?男人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自己还能找回放松的感觉。

“你和带你来的那个男孩儿,是什么关系?”可声乐老师的一个问题,像箭,射穿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仿佛被射穿了的鸟,一句话,钉死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这个声乐老师除了耳力尖,还有眼睛尖。

他曾经演过戏,也被许多影评家说过演技不错,虽然不能和老戏骨相比,但眼神在戏里是到位的。要是他还能用出十分之一的演技,就能把眼下的问题圆过去,只是这一箭正中了靶心,要了他的命。

三十多岁的人,变成了被高中老师发现早恋的样子,他连眼睛都忘了眨,眼皮上,都是细小的汗珠。

“我猜对了,是不是?”声乐老师说。

男人没点头也没摇头,阳光底下,他变成了一堆雪,雪人,晒完就变成热腾腾的一滩水,留不下痕迹。

“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声乐老师又问,他听说过男人的名字,最该大放异彩的时候,这个男人一下子没了。

男人逆着光,想解释,按照少年教的,笨拙地说实话。“我谈恋爱去了。”

“谈恋爱?”声乐老师笑了笑,明显是不信,“恋爱失败了,又想回这个圈子继续赚钱?要名?要利?你这样的艺人,不瞒你说,我一天能接到十几个电话,都是想唱歌的。”

“不,不是。”男人摇摇头,“我……”他曾经认为说这话很傻,“唱歌是我的梦想……”

“梦想?每一个想上舞台的人都有梦想,凭什么是你呢?”声乐老师问,像严师,又像打击他,“如果这是你的梦想,就该抓紧了,别放手。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男孩儿家里的背景,才故意攀上他的?因为他爸爸是大导演,还是因为他的姥爷和姥姥,是……”

不是,不是,男人只能摇头,他也没法解释再多。如果让声乐老师知道自己和少年的爸爸好过,又和少年现在暧昧不清,那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别说是外人,就连自己,都觉得一切契机太过巧合。

“你不要利用他。”声乐老师绕着男人转了一圈,“他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男人喃喃自语。

“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和他妈妈一模一样。”声乐老师又说,“他妈妈就是谈恋爱脑子一热,他也是。他妈妈遇人不淑,你不要让他走一样的路。他还小,没接触过社会,你不要用社会人的心去玩弄他。”

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隔音室外,少年还在看院子里的人,一个助理,一个经纪人,还有一个艺人,三个人一起站在门口,毫无怨言地等开门。

不一会儿,隔音室的门开了,男人走出来,像失魂落魄。

“怎么了?”少年过去拉他的手,“是不是老师太严厉了?”

男人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没事。”

“没事就好……咱们去看电影?”少年知道声乐老师很忙,上课都是抽出时间来的,他也想赶紧走,怕男人发觉成熟男人更有魅力。他先去道谢,约好了下一次时间,再带着男人下楼,从正门出去。

与那三个人错身的瞬间,他看清楚了那三个人的复杂表情。确实是,声乐老师耍大牌,不给他们开门,却关着门给男人开小灶,少年想想就觉得牛逼。

男人是低着头走的,在门口的年轻艺人面前,他没有自信。

年轻的艺人却没有看男人,因为根本不认识。可是经纪人是有工作经验的,看了离开的人的背影好一会儿。

“怎么了?”艺人问,“他谁啊?”

“啊?哦,没事。”经纪人摇摇头,“可能我看错了。”

从声乐老师的家出来,少年特意看了看这片小区的楼盘,都是很中式的建筑,没有清一色的西式大洋房。

就连花园里,都设计成了小园林,比自己家花园的土豪派设计好太多了。他特意多看了两眼,希望这两眼能提升自己的艺术素养,别让自己和那个声乐老师……差太多。

自己的姥姥和姥爷,都是非常有名气的演员,演了一辈子的戏,到现在,他们出演的电影还是表演学院教科书一样的教材。自己那个混蛋父亲是大导演,不管为人多么操蛋,他肯定也懂这门艺术。自己妈妈学唱歌学跳舞学钢琴,从小就是参加歌唱比赛拿大奖的乖乖女。

就连她的一个大几届的学长,都是声乐世家,能给男人当老师。

自己呢?

自己什么都不是。少年拉着男人的手,真不明白自己家的艺术细胞,为什么混到自己基因这一代,就没了。

断得干干净净,仿佛上天给前几代泼了太多艺术加成,突然反应过来,妈的,给太多了,收回来收回来。

学画画,学不成,画了几天,绘画老师说自己太闹腾,打扰同班同学了。跟风学钢琴,没几天,钢琴玩儿坏了。

更别说唱歌,五音不全,能唱个调儿出来就行。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艺术细胞,真要命。

“累不累?”他回身看,男人脸色不好,他害怕他是被声乐老师给骂了。

会唱歌了不起啊,少年也不是很喜欢声乐老师,因为他不给自己开门,指导男人唱歌时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男人和他拉手,原本疲惫的脸突然笑了。“不累,我饿了。你带我吃饭去吧。”

“饿了?”少年有点儿愣,完全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种话,以前都是自己来说,我带你去吃饭,我带你去看电影,我带你出去……他瞄着男人的笑,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行、行啊!你想吃什么啊?”少年胡乱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弄出个不被风吹乱的发型,“我带你去,我有钱。”

“吃什么都行。”男人站在马路边上,他们一个在路牙上,一个在路牙下,这时候再说话反而身高差不多,“带我走就行了,带我约会去。吃饭,看电影,干什么都行。”

“走!”少年高兴地搓了搓他的手,手是凉的,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手这么凉,好像很害怕。一定是声乐老师太过严厉,说他唱歌不好听了。

这么一想,他又给声乐老师的缺点记上一笔。

他拉着男人去打车,在车上,控制不住地拉着男人的手不放。这是男人主动提出来的约会,让他兴奋,仿佛身份得到了承认,仿佛自己终于可以被他依靠。

他太高兴了,满眼都是笑,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一个劲儿地傻笑,又怕笑容太过了,显得不酷不稳重,赶紧用手遮一遮,捂下巴。

可把手拿下来的瞬间,嘴角还是翘上去了,少年拼命将它往下压,导致这一瞬间的表情很扭曲,要笑不笑的。

这时,出租司机不知道为什么干咳了一声,可能是注意到后面两个男人在拉手,眼神打过后视镜片,牢牢地盯了他们一眼。

少年立刻把手缩回去了,做贼似的。他是不害怕这些事,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但是他不能不为男人打算。

男人脸皮薄,不像自己这么不要脸……少年松开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窗外,思考晚上带男人吃日料还是吃泰国菜。

等等……少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连男人最爱吃什么,都不清楚啊。

就知道他饮食清淡,不爱吃重口味的。

“你爱吃什么啊?”不知道就问,少年赶紧问了。

“都行,别太辣就行。”男人笑着说,这个笑和他以前的笑都不太一样,仿佛如释重负。

少年被他这个笑容迷住了。

这才应该是他的笑容。

不仅笑了,男人还把手主动放在了他大腿上,和他的手勾在一起。两只手交叠起来,这几分钟里,两个人都很勇敢。

最后,少年也没选出什么牛逼的约会地点来,还是那个商场,看电影、吃饭,和普通情侣一样的流程。这一次他老实了,看电影的时候乖乖坐着,见过了真正成熟的男人,比如那个会唱歌也没有很了不起的声乐老师,少年总怕自己泄露太多毛躁。

两个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男人总是不由自主似的拉住他,少年侧着头,捞起他的手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就这一下,男人的心都要碎了,酥了,他没有再躲躲闪闪,而是侧着头靠在少年身上,任凭他喘气时带动胸腔,把自己的脑袋带得起起伏伏。

“等我今年考上大学,不住校了,我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你和我一起住。”少年看着屏幕,规划未来,“我马上就成熟,你别着急,再等我几年。等我成熟了,一定不惹你生气,不在外面打架。我真的不会再打架了。”

男人捏着他的手指头玩儿,嗯了一声。

“不过咱们得小心点儿,那时候你就是大明星了。”少年火热地看着屏幕,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照亮他已经亮起来的眼睛,“我努力赚钱买房,将来养你。”

男人又嗯了一声,悄悄地弹走了眼尾一滴泪。

约会完,少年送男人回家,他比男人高,牵着男人走的时候,身高差会带来虚无缥缈的成就感,让他误以为自己伟大。

马路上全是人,他们藏在来来往往的人里,说他们自己的悄悄话。在人多的地方,没有灯光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年龄、过往、身份,以及不能公开的爱情。

少年笑着插兜,人多了,他就不能再牵着男人了。“你哼什么呢?”

“海选要清唱的歌。”男人揉着喉结说,现在自己这副嗓子就是唯一的宝贝了,自己的相貌花期已经过去,不会再有戏拍,不会再有代言,唯有一副好嗓子,可得保护好了。

这些年,别说吵架、大声说话,就连哭,男人都没敢大声哭一场。不是他不想,是不敢,哭气上顶,最伤的就是声带。

大哭和情绪大起大落,他都不敢有,就怕把嗓子给哭劈了。

“海选那天……我能不能陪你去啊?”少年跟在男人后面,不老实地揪他的衣服。他没听过男人刚才哼的这首歌,旋律很秒,歌词又是那么简单,几个字就把人生喜乐哀愁唱完了。

那个唱歌也没有很了不起的声乐老师说过,男人的嗓子太紧,少年想,他可能是紧张,可能还没习惯当着自己唱歌。

少年得问问,男人同意了自己再跟着去,心里有股得意,因为人只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才紧张。

就像自己小时候,幼儿园运动会,妈妈不来,自己能跑第一名,妈妈一来,自己就迈不开腿,因为在意自己的表现。

这会儿路上没那么多人了,少年往男人的脖颈子里吹气,吹得他的头发飞一下飞一下的。“让我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就行。”

男人摸着吹潮湿了的脖子,回头看他一眼。“你去我紧张……”

看吧,看吧,就是在意自己,少年得意挂在脸上,心里高兴却不说。“我离你远远的,行不行?我怕那些海选的选手欺负你。”

他担心男人在人堆里吃亏,毕竟大多数参赛的人都是二十出头,他看过这个节目的前几季,年龄最大的,也不到三十岁。

娱乐圈的恐怖规定,十几岁出道,二十岁最高峰,三十岁往上那除非是真的厉害,有实力或有人捧,十八线直接灰飞烟灭。男人已经离开舞台十年了,他担心海选的小屁孩儿有眼无珠,认不出这颗巨大的大星星。

大星星只是短暂暗淡,一旦发光,晃瞎了你们。

“让我去吧,我翘课陪你。”少年不要脸地黏上来,从后面搂着男人的腰一起往前走。

男人像被他推着,无可奈何。“不许翘课!”

“就翘课半天!”少年对着电线杆子发誓,“我回学校就把翘掉的课补回来,卷子照做!”

男人刚想拒绝,脖子上被猛地嘬了一口。

“你让我陪你海选,我三模考试拿年级第一……”少年哄着他,求着他,也不害臊地顶着他。

“你……”男人当真无可奈何了,伸手往后面去,拍了下少年的耳朵,“别在街上……不像话。”

少年满意了,又在男人的脖子上嘬了一口,才放手。

他送男人回家,怕自己旺盛的□□望吓着男人,所以老老实实地亲脸再告别。骑车回家的一路上,少年都觉得自己不像话了,脑袋里,全都是男人。

少年回了家,院子里的车位是空着的,老混蛋不在。他狂奔上楼,小心翼翼开门,去父亲的主卧里找针孔摄像。

摄像头很小,里面有u盘,少年鬼鬼祟祟回到自己屋里,把u盘接入笔记本电脑。

等待它打开时少年满头汗。他希望能找到老混蛋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了,希望赶紧把那些影片处理掉。

他也不知道老混蛋拍了多少,总不会这十年里一直拍吧……想到这个,少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他咬着自己的手背,打开了偷拍记录。

他逼自己看,时不时跳过一些画面,声音和动作一起冲击他的耳朵、眼睛,少年实在不想盯着影片,干脆闭上眼睛。突然他一个念头闪现,特别想知道自己父亲持不持久。

万一自己以后……怎么着也得比过他吧?

得……得好好表现,让男人舒服吧?少年揉着膝盖,把视频的进度条往后拉。

突然,他看到老混蛋去电视柜的倒数第二层,翻了东西,是一个u盘。u盘插进电脑里,电脑连接着大屏幕电视。

男人的身体,出现在屏幕上。

他竟然……他竟然他妈的……看着这个,操.别人!妈的!妈的!少年要疯了,尽管视频里的男人没有露脸,但是那个身体,自己认不错。

自己看过。

薄薄的腰、圆圆的肚脐……少年疯了一样跑出去,跑到老混蛋屋里,翻电视柜的抽屉。

倒数第二层,倒数第二层……少年顾不上维持物品摆放的原状,在抽屉里乱翻,眼睛瞪得发干。

找到了。

一个u盘安安静静躲在这里。

少年把它拿起来,行尸走肉一样,从大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手里拿的,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被自己父亲拍的录像。

他妈的,少年用掌跟顶着额头,在屋里转了几圈。手里的u盘变成了一把刀,能捅死自己。

竟然真的被自己找到了。

笔记本电脑里,影片还在继续。他怒不可遏,想跑过去关上,结果手不稳,没关上,还一不小心点成了放大。

全屏幕的观看。

少年退后几步,束手无策,手里只紧紧攥着一个u盘。

可是电脑屏幕里的另外一张脸,让他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少年想不起来了,他脑子里太乱,可是这张脸真的眼熟。

猛地,他抄起自己的笔记本,狠狠砸向桌角。

电脑屏幕碎了一地。

砸完了电脑,手上这个u盘,少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留着它?少年觉得自己做不到。那里面存着的,可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录像,自己不是变态,没有偷窥欲,看着他被自己父亲摁在床上来来回回捅,只有冲出天灵盖的愤怒和伤心。

再说,留着它也干不了什么。

老混蛋精明得厉害,说不定从来不在视频里露脸,可是男人傻,肯定有露脸的画面。万一,万一这些东西流到了外面,万一男人被认出来,谁知道老混蛋带过多少炮友回过家,谁知道他又给谁看过……少年蹲在地上,想捡摔碎的电脑零件。

他想起男人抱着被子缩在角落睡觉的样子,想起他坐在行李箱上,傻傻地哼歌。

电脑零件没捡起来,少年只是蹲着,想一切有可能发生、恶化的事,等他反应过来,掌心已经被u盘扎破了皮。

怎么办,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但不能乱。

少年站起来,去父亲的卧室收拾抽屉,尽量恢复成原状。恢复不回去的就去你大爷,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整整齐齐给抽屉收拾好了,再关上。

只不过里面,少了一个u盘。

等到老混蛋发现东西少了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父子真正撕破脸那一天,少年擦了一把汗,他等着,他他妈太等着了。

接下来几天,父亲都没回家,又出差了,或者又睡他外面的家里去了,不知道养了几个小情儿。少年不管这些,只按部就班地准备迎接三模考试,同时算着时间,准备请假,陪男人参加海选。

到了请假这天,少年作假了。

没有家属给他开事假条,自己身体也好,死活不生病,去了医务室也开不出请假条来。上午第三节课刚结束,他假装接了个电话,然后悲痛欲绝地冲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老师,我爸可能不行了!”说这话时,他多希望自己这张嘴开过光,“刚才接到的电话,出车祸了!”

“有这事?”班主任手里的杯子差点儿砸了。

“刚接到的电话!”少年恨不得声泪俱下,无奈一想起老混蛋出车祸的场景,不仅哭不出来,嘴角甚至不受控制想往上翘,他赶紧回头抹了一把脸,好像挺悲痛,其实是捂嘴,把控制不住的开心压一压。

毕竟今天是男人参加海选的日子,他又能去唱歌了,少年心里高兴死了。

可这一回头,刚好撞上来老师办公室交试卷的同桌。

同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悲伤表情,很震惊。“你怎么了?”

“没怎么。”少年已经冷静下来了,这戏得做足,不能被同桌给拆台了,高中三年,妈的同桌处处和自己作对,“我爸可能凉了。”

同桌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刚才笑什么?”

“谁笑了,我……”少年懒得和他争辩,一头转向班主任,“老师我得走了,我真得请假,不然我怕见不着我爸最后一面……您也知道我妈走得早,我家里就我一个,我爸要是再出事……”

那他妈可就太好了,少年把后半句憋在嘴里。

“快去快去快去!”这种事,没有人敢作假,班主任脑门汗急出来不少,“快去,实在不行让他……”他指少年的同桌,这个孩子不用高考,做事也稳,“让他陪你去医院,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家里没有人了就找学校代表你,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绪一定要稳下来,马上要高考了,学校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是,您说得对,我这就去……那我走了啊,医院那边抢救室给我来的电话。我……我爸怎么就出车祸了呢!”少年急着往外蹿,可不能让同桌跟着,跟着就露馅儿了。

谁料同桌还真跟出来了,一直跟着他跑到校门口。

“你!”少年差点儿没控制住又动手,“你他妈跟着我干嘛?我告诉你,我爸脑袋都撞飞了我现在情绪不稳定,别跟着我!”

“老师让我跟着的。”同桌使劲儿研究少年的表情,这到底是笑呢,还是悲伤过度导致表情扭曲了,“老师说,你情绪激动,他不放心,让我陪着你打车去,走,咱们赶紧去吧!”

“别,我现在已经丧父了,不想让别人跟着。”少年把他堵在校门里,“别跟着啊!”

“可是……你真没事吧?需不需要我找找医院这边的关系?”同桌被拦在校门里面,“要是需要转院,你在班级群里找我,我家有人。”

“谢谢谢谢!”少年怕他死脑筋、劝不动,“我爸要是没死成我一定联系你!大恩大德,无以回报,等考完试哥们儿带你放松,我走了啊!”

说完,少年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和司机说:“麻烦您在附近多绕几圈,一会儿再回来!”

男人在家里等,惴惴不安的情绪很神奇地消失了。他也没有太激动、兴奋或是紧张,也没有穿太隆重,简简单单一身衣服。

嗓子里,像是有声音想往外蹦,有倾诉欲。他知道,这是唱歌的感觉在往回找。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给自己上了点妆。干这一行,脸是敲门砖,形象永远是第一印象。以前是化妆师给他画,他也学了几招,会自己修修眉毛。

再画一画。这张脸素了十年,又要面临聚光灯的考验。

等门外响起噔噔噔的跑步声,他知道少年来了。

少年跑着上楼,把门一推,气喘吁吁。“走、走吧,我没来晚吧?”

“没有,你别跑这么快,以后你得自己爱惜自己。”男人给他擦了擦汗,看不够似的看着他,这双眼睛,自己真的能记一辈子,“咱们走吧。”

他主动拉上了少年的手,十指交错。

主动得少年又一次受宠若惊。

比赛的第一轮海选地点在一个大厦里,下午两点开始,可中午就要入场等候。他们打车去,没想到大厦门口已经陆陆续续站满,几百个人,都是第一轮海选的。

但是这个人数,还是比少年心里预估得少。可能因为这个节目的老师都是实力唱将,没点本事的人真不敢报名。

“到了。”他拉着男人下车,看看周围,认出了不少熟面孔,都是这些年挺活跃的艺人,“你……不紧张吧?”

男人也看周围,摇摇头。想通之后,很多事都不紧张了。而且他已经料到,自己会是这一届里的年龄天花板。

突然身后响起鸣笛声。

来了一辆车,很有气派,直接开到了大厦门口,不用排队。车里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被保安护着,戴着口罩,急匆匆地进了大厦。

这谁啊?少年踮脚看了看,这么大谱儿,这人怎么不排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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