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97 章(1 / 1)

圣上晚些时候结束大宴,在群臣的跪送下与皇后并辇从集英殿回到坤宁殿,探视过公主以后便自去了福宁殿安寝。

他原本也是这样日复一日过下去的,虽说少了红袖添香的乐趣,但福宁殿的书房里倒也算得上是清净,只是后来有了娇妻幼子,难免惫懒些,只在白日批阅奏折,晚间多抽出时间照料自己的妻子儿女,享受天伦之乐,反而过不惯这般孤枕冷衾的日子了。

尝试过了同阿滢那样浓烈热忱的滋味,才愈发觉出这福宁殿的冷清,她在这里的时候,这座帝王的寝殿才会有寻常家居的滋味,如今又只剩下他一个,自然又冷了下去。

皇帝第二日还有早朝,既然福宁殿没有云滢这个磨人的温柔乡绊住人的心肠与脚步,他索性便趁着夜色散步到了文德殿,处理些事情,等着东方晨升,鸡人报晓。

江宜则清点各方送来给官家贺寿的礼品,嫔妃们每年都会送些新奇的珠宝玉器,后来如今这位娘娘入主中宫,就换了个主意,说是令各宫集资,出的都是一样的钱,为官家置办物品贺寿,这样也就减去了一部分人不送礼怕官家生气,送礼又怕寒酸的问题。

圣上对此也颇为赞同,他的生日原本不需要嫔妃贺寿,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与规矩一时半会儿也去不掉,云滢也不会刻意克扣各宫的财物,不过是凑了钱置办一件珍贵而少见的礼物,反倒比零零散散铺了一桌子更加得他心意。

嫔妃知道这是皇后的好意,也是皇后小气量的体现,每个人只出钱,唯独皇后有机会私下送圣上礼物,官家自然也不会留心到谁送的礼物更加精巧用心,更不会念什么旧情,说不准还能往内廷来一两次。

“坤宁殿今年怎么没送东西过来?”江宜则袖着手同两位副都知问道:“可仔细瞧过了,今晨娘娘没差人送生辰贺礼给官家吗?”

圣上的生辰与公主的百日都赶到了一起,或许一时半会儿忙昏了头,圣上现在也想不到皇后的贺礼,但是等到明日后日,焉能不过问此事?

“都知也清楚,官家素日都是同皇后寝在一处,或许是娘娘私下已经送过了,咱们尚且不知道。”陈副都知悄声问道,“不过皇后之前一直是在调养,生养了一位公主,官家已经是欢喜不胜,大约也没有什么贺礼能比公主能更得官家的欢心了。”

江宜则摇摇头,他将臣子们进献的文章书法以及珍玩都送入了内库,嘱咐身边的小黄门明日去问问:“咱们这位圣人,从前在官家的身上最肯下工夫,儿女双全之后才淡了些,官家心思细,怎么察觉不出这其中变化?”

云滢如今有了自己的儿女要照料,对圣上花的心思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少些。

可是夫妻的感情淡下去,对皇后也不是一件好事,说起来宫中如今的局势虽然是一枝独秀,倒也是难得的平静和睦,江宜则也不愿意轻易地打破这份平静,随手给坤宁殿卖个好的事情也不算太难。

他说完这话,正准备吩咐人送清心提神的茶汤到殿里给官家,自己进到里面去侍奉圣上笔墨,然而侍茶的镣子面色却有些为难。

“都知,刚刚坤宁殿那边的人来过了,说今夜书房那边不许叫人送茶汤,”他年岁还轻,说起话来温言细语:“说娘娘吩咐的,请官家累了便去歇一歇,饮了茶睡不着,反而难受。”

从前皇后在福宁殿也是做过侍茶梳头这种类似事情的,彼时官家要些什么皇后也不好反驳,然而如今皇后位居中宫,说话举足轻重,连官家都得改了素日的习惯随她,江宜则也不愿意圣上通宵达旦,有皇后这一句护身自然也放下心来。

然而他站在廊下,寒风瑟瑟,冷月照霜,文德殿内数灯如豆,映亮了内室的一双身影,不禁叫人狐疑:“如今殿内是谁在伺候官家笔墨的?”

“大约是坤宁殿派来传皇后话的人罢,”陈副都知望了一眼,内里站着的宫人身姿曼妙,但是头上点缀却不多,遂漫不经心道,“左不过是圣人身边的大宫女过来替娘娘关怀陛下,送些滋补解酒的汤饮热粥,官家问些事情也没什么大碍。”

有皇后这般悍妒的中宫,福宁殿里的宫人哪里敢对圣上起不敬的心思,圣上不碰身边人的规矩哪怕坏在了皇后身上,但是娘娘恐怕也不会允许宫中有第二个自己的出现。

圣上一直伏案疾书,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他身旁时常有内侍和宫人进进出出,换茶磨墨、焚香剪灯,但是圣上并不关心在意,因此当茶杯和御案发出那明显的一声碰撞,圣上也只是皱皱眉,没有责罚宫人的意思。

茶汤的香气幽微,清心沁脾,极合圣上的口味,他还没来得及赞一赞今日侍茶的宫人,便见到那宫人已经换了新的热茶奉上,屈膝行礼,双手举过头顶,将茶双手递给天子。

那是一双极白皙的手,略显粗糙的黑纱在女子上举的藕臂处轻褪,反而衬得她的手腕愈发霜白如雪,莹润细腻。

或许是灯烛的光影跳跃在她手臂上时落下的晕染太炫人心神,连圣上都会不自觉看了一眼,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吩咐了一声起。

他身为君主,自然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服侍,正欲将心神重新放到面前的奏疏,但那宫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她见圣上并没有呵斥人的意思,胆子竟也愈发大了起来,她恢复了直身,人却没有知情识趣地离开。

那双极美的手落在了帝王白色的寝衣与肌肤的边缘处,轻轻在上面按揉,男女肌肤之亲本就令人敏|感,而这个宫人又是格外大胆,她的手游走在圣上的肩颈处,完完全全是存了勾引的心思,想要用那纤若无骨的手、如兰似麝的热息撩拨至高无上的君主。

“放肆,大庆宫的管事就是这样教你侍奉君主的?”

圣上随手掷了御笔,他虽然说不上难伺候,但对待痴心妄想的宫人素来称不上怎么好,能到前朝来伺候的宫人必然是十分出挑的,可是她却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到掖庭局自己领一百杖,以后永不许来前殿伺候。”

门外的内侍在看见那宫人剪影动作的时候就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闻得圣上那一声呵斥虽然心惊胆颤,可是倒也不算意外,圣上随侍的宫人出了问题,自然是江宜则这个总领内侍省之人的罪过。

然而他刚准备进去告罪,走到屏风后面,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七郎好大的君威,连我都吓了一跳。”

皇帝发起脾气,连云滢稍微有些吃惊,圣上在她面前向来好得不得了,连句重话也不说的,她见江宜则在屏风后的身影浮现而后又隐去,低声取笑圣上:“莫不是七郎今日不得纾解,把火气全发泄在宫人身上了?”

“皇后怎么到这里来了,”皇帝大约也没有猜到今日这个大胆的宫人居然是他的妻子乔装,把人扶了起来,“你这样装扮,真是要活活把人吓死。”

“我想七郎了呀,就违反宵禁过来瞧瞧您。”云滢在他面前张了张手臂,仰着脸问他:“官家瞧我穿这一身可还合体,我怕是都胖了。”

圣上定定地看向一身宫娥打扮的云滢,时隔数年,她再穿起这身衣物来除了身前的起伏比以前大了太多,也并没有什么突兀之处,还像是福宁殿的女官一样,俏生生地立在灯影下,仿佛岁月停止了流淌,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当然好看,朕瞧来倒比你当年更添了许多成熟娇媚的风韵,若是采选宫人,必然是第一流。”

圣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离开,她的年轻太过耀眼,反而叫他自惭形秽,“阿滢还是这样年轻美貌,朕却已经老了。”

皇帝的眉心已经落下些浅淡的痕迹,似乎是见证了他每一次烦心与忧愁的夜晚,但是那眼睛却仍是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清澈如泓,叫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哪里的话,在我瞧来七郎从来都不老的,”云滢揽住圣上的颈项,亲了亲他的眉眼,“无论官家变成什么样子,都是阿滢的夫君,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喜欢官家还来不及,一点也没瞧出来郎君老在什么地方。”

“阿滢总是有许多好听的话来哄朕,”圣上笑着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膝上,“皇后不是一直不愿意干涉朝政么,怎么今日却有兴致往前面来瞧朕?”

每逢朔望,皇帝在紫宸殿接受朝臣们的朝贺参拜,而平日听政则是在垂拱殿,文德殿地处两殿之间,是供皇帝休息的场所,云滢以前对朝政不留心,为了避嫌和顾虑东宫的名声,当然也不会轻易地踏足前朝。

“我想官家,难道还不能过来看看您吗?”云滢伏在他怀中轻声浅笑:“再说官家不是在席间说过您也想我了么?”

圣上虽说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她不愿意就也罢了,“可阿滢不是说今夜太子要同……”

“三七都多大了,他明日还有课业,怎么好来陪我?”

云滢见圣上问起旧事,依旧理直气壮:“虽说父母不能失信于人,然而君子可欺之以方,七郎最好骗了不是吗?”

他最容易上的当就是她了,云滢亲了亲圣上的下颚:“我记得官家当年说,不需要我做太多,只要夜里能为陛下奉一盏热茶就足够了。”

圣上自然不会忘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因为那之后,两个人便真真正正地合房了。

她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这般尝过风月滋味,动起来总是不得要领,要人一点点地耐心怜爱开拓,才得到一点点夹杂痛苦的欢愉。

“所以今天,我便又来了呀。”云滢颇有些紧张,她也没有尝试过在这种地方同皇帝有些什么:“没想到官家没回内殿,反倒是来了前朝。”

圣上的呼吸微有些不平稳,心也随着气息一道乱了,云滢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是前朝,是宫妃不得擅自进入的地方。

“官家想不想再重温鸳梦一次?”云滢兴致勃勃地依偎在他怀中:“文德殿大概也有浴桶绣榻,我还做一回七郎身边的小宫人好不好?”

她的兴致甚好,但却被圣上打断了,“阿滢,这不妥当,你怎么能这样任性呢?”

他的手牢牢地掌控住她的腰身,面色却有些冷淡:“身为皇后带头违反宫中禁令,不怕朕重重地罚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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