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对我好温柔!
——《陆翀自我攻略手记》
今夜无星,月色暗淡,夜光朦胧。
小巧的院落中,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两双眼睛炯亮地瞪着对方,并从对方地眼睛中瞧见了各自惊恐的面容。
苏缨晃了晃离地的双脚,没弄明白,突然间,她怎么就腾空了?怎么就被陆翀揪着后衣领拎起来了?
横在井口摇摇欲坠的水桶沿着井口边转悠了一圈还是掉进了深井之中,闷响一声,井水飞溅又回落,小院恢复寂静,四目相对,傻眼的两人也慢慢回神。
陆翀眉骨高挑,凤目黝黑,绷着张俊美的脸,静默几息,视线艰难的从苏缨脸上移开,看到苏缨湿掉的鞋面衣角和他脚边因苏缨受惊而被打翻的铜盆。
陆翀呆滞了一下,心中又骂了一声:艹!
陆翀飞快的整理好情绪,手指若无其事的松开,苏缨落到地面。
趁着苏缨还没弄清情况,陆翀转身一个踉跄,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又抬手摁住额头,低声呢喃:“头晕!”
苏缨来不及细想,连忙展开手臂,手忙脚乱地撑住他,细细的胳膊抱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撑着他的手肘。
哪怕陆翀收着力气,苏缨还是差点被他压垮,小声:“哎呀!”
她甫一靠近,陆翀便嗅到一股香味,清甜温香,和他用来缠绕伤口的棉布是一种味道,是她自带的体香。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陆翀被她触碰的地方瞬间燃烧,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好像响起嗡鸣,心脏控制不住砰砰直跳,手脚仿佛不受控制了。
隔着一层衣服,苏缨的手掌直观地感受到他皮肤上的的温度。
片刻的功夫,他怎么烧得更严重了?
苏缨用着力,呼吸急促:“你发烧了,快回去躺着啊!”
陆翀骑虎难下,僵着身体,同手同脚的被她推进屋,躺回躺椅,脱离她怀抱的那一刻,浑身泄力,终于回到了一个伤员该有的状态。
这回他是真晕了!
这张躺椅其实与陆翀高大的身形不匹配,他躺直了,一双大脚是悬在外面,暴露在苏缨眼下的。
他赤脚在外面走了一圈,脚底除了有些脏外,还硌了几块细碎的小石子,隐隐约约像是破了皮。
腰腹缠绕的白色棉布一点点加深颜色,是醒目的血色。
他说是要在这里养伤,但养着养着,他的伤怎的还更严重了!
苏缨皱着眉,耳边陆翀的呼吸声更是越来越粗重。
苏缨看他满面红潮,虚弱无力,好像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呆了呆,不合时宜地想,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苏缨悄悄地想着,身体也忙活起来,她跑出去,重新打了井水,浸湿了巾子,轻轻地搭到陆翀的额头。
冰凉的湿巾子让陆翀眉目舒展。
苏缨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笨拙地模仿着记忆里秋嬷嬷的手法,等巾子被陆翀烘热,就迅速地换上另一条。
又时不时的叫他一声,让他别真的昏死过去。
几番折腾,苏缨坐在蒲团上,手肘支在他身侧,撑着下巴,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一边回想自己被他拎小鸡崽子似的拎起来的样子。
苏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她拎起来呢?没讨到好,反而让自己的伤势加重了。
难道是脑子烧糊涂了?
不应该啊!
难不成以为她要跳井?
苏缨抿抿唇,应该……不会吧!
但他惊慌惊恐的表情,让她觉得,这可能就是答案。
陆翀意识迷糊,烧得神志不清,耳边恍惚地听到一道柔和又焦急的声音。
“你还好吗?”
“喂!你别睡呀!”
“你伤口疼了吗?”
……
这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到令他心烦,但又莫名地让他安心。
不过她一句一个“你”,一句一个“喂”,陆翀想她这是在和谁说话?是他吗?
他是谁?
他是陆翀?还是周玄焱?
是十一年前家破人亡的襄王世子陆翀?还是如今军中颇有盛名的军师周玄焱?
陆翀脑海中闪过火海中父母毅然赴死的身影,血海中襄王府、晋国公府上百人的尸骨,为他舍去一切的弟弟……
过往种种,仿佛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口。
陆翀摆在身侧的手忽然攥紧,苏缨刚给他换了凉巾,吓了一跳,垂眸看他骨节分明的手背慢慢凸起青筋,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了,。
忙伸手裹住他的手:“你,你怎么了?”
昏昏沉沉的意识中,陆翀忽然陷入了一团棉花中,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
陆翀陡然升起胜负欲,用力往上使劲,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结果也只是睁开了眼睛。
陆翀哑声说:“没死呢,别叫了,还有我有名字,陆……”
陆翀顿了一下:“周玄焱。”
听她小嘴儿叭叭在耳边说话,就算到了阎王面前,也得被她喊回来!
“哦!”苏缨松了一口气,没理他暴躁的口气,探手摸摸他的额头,眼眸一亮,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烫了人了!
苏缨只觉得心中成就感爆棚:“你好像退烧了!”
看她兴奋的笑容,陆翀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窗外天空已经蒙蒙亮,她就这样守了她一夜?
苏缨没有领悟他复杂的眼神,坐回自己的凳子,他说他叫周玄焱,苏缨有些紧张,生疏又含羞地说道:“我叫苏缨,濯缨的缨。”
苏缨在很认真,很慎重的和他解释自己的名字。
陆翀别开眼,喉咙滚了滚,真是……
陆翀决定,等他离开时,给她一大笔银子,让她换个好点的宅子,再找几个仆人伺候她,省的过得这么辛苦。
也算报答她的照顾了!
陆翀干涩的薄唇微动,别别扭扭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谢谢,他自己的脸倒是先热起来了。
陆翀转头,避开苏樱炽热的目光。
苏缨笑眯眯地摇摇头。
没关系呀!他说要给钱的!既然要收他的钱,她也要尽心呢!
想到这儿,苏缨也很认真地说:“还有昨晚我没有要跳井的意思,但还是要谢谢你!”
艹!艹!艹!
别说了!
陆翀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么丢脸的事情,就别说了!
陆翀羞耻得觉得他还是昏过去为好。
不过,跳不跳井,她还有的说呢,毕竟她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陆翀心里顿时底气十足,要不是她不按常理出牌,他怎么会误会。
他刚准备把旧事拿出来数落她,不小心扫了眼窗外的大树,大树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收起来了。
天际刚泛起霞光,繁茂的树枝隐隐看出一团浓郁的翠绿,即将溢满生机。
陆翀轻轻地哼了一声,:“知道了!”
“等过会儿天亮了,我就下山,你要吃什么吗?”苏缨贴心地问道。
“你看着办吧!随便买点。”陆翀无所谓地说道。
“你也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陆翀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自信地说道,“那玉佩估摸能当不少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两吧!”
高高的柜台上,当铺伙计朗声唱道:“杂玉有瑕裂纹佩饰一个——,四十两——”
苏缨:……
雁衡山下只有一家药铺。
苏缨抱着包裹走进去,看见药柜前的大夫,弯弯眼睛:“叶姐姐!”
叶清转身一瞧,没想到是苏缨,连忙关好药柜,迎过去:“你怎么下山了?”
这家药铺是叶清夫妇在打理,平时病人不多,前来看病的都是附近的商户农户,山上的寺人和苏缨了。
“我下山置办一些东西。”苏缨说道。
“最近身体可好?”叶清拉她坐下,摸着她的脸询问。
苏缨红着脸,点点头:“我都好,姐姐呢?”
叶清眼睛里闪过羞涩,忽然凑过苏缨耳边嘀咕了几句。
“哇!”苏缨眼睛都亮了,低头看叶清的肚子“恭喜姐姐!”
叶清手掌抚摸小腹,脸上带着心满意足,将为人母的幸福笑容。
“不说他了!他还小呢!等他出来,再带着他陪你玩!对了,你等等,我给你拿些吃食,是路上吃还是回去后再吃,都随你。”叶清起身说道。
苏缨赶紧扶住她,深怕她碰到了:“不用了,不用麻烦了,叶姐姐!”
叶清捏着她的手,微微使力攥了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你吃着玩的。
你啊!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渴了喝水,饿了进食,热了减衣,冷了添衣……”
苏缨轻轻地应了一声,心里软软的。
叶清轻叹,也不再多言:“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身体不舒服或者心里难过了,就来找我,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也别怕麻烦,我就喜欢照顾人!”
说着,叶清让药铺里的伙计拿些新鲜的瓜果给她。
“谢谢叶姐姐。”苏缨手里多了一篮瓜果,她微微吃力地提着,说起最重要的事情。
“叶姐姐,你帮我开点给治疗刀伤的药吧!”
“你受伤了?”叶清一惊,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
苏缨忙否认:“不是我,是,是,是我捡到了一条受伤的狗!像是被刀砍了。”
苏缨心中紧张,咽了咽口水,再肯定地点点头。
这是心虚的表现,但叶清忙着找她受伤的地方,没注意到她的神色。
“这好办,”不是她,叶清就放心了,走到药柜前,拿桑皮纸包了一包药粉,叮嘱她,“一日两次涂抹在伤口处。”
苏缨捏着药粉,小脸红扑扑的,清澈的小鹿眼有些闪躲,似乎在为自己撒谎感到羞愧:“好像有些不够。”
“哟!难不成是条狼狗?”
叶清知道山上经常有人放夹子捕猎动物,她以为苏缨捡了条被捕猎夹伤到的小狗,这一小包药粉的量涂抹七天估计就能伤愈了。
但她要是捡的狼狗,那捕狼狗的用的夹子就大了,也更锋利,这点的确是不够。
“嗯!是一条好大的狗!”苏缨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