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远的距离也该到了。
明春走到师尊流火真人面前，红着眼哑着口。
王管事等人早就看出这对师徒之间的不对劲，纷纷借口走了，王管事手中捧着三个灵盒，说是要亲自给送到外门去。
让流火真人寻个由头都寻不到。
他原本还想着把这灵盒给拿到手上，到时在找由头不拿出来，王管事却跟防贼一般，流火真人还没开口，他就先一步说出来了。
想到这儿，流火真人不禁沉下了眼。
他付出了半副身家，却连盒子碰都没碰上一下，怎能让人不气愤？
“师尊。”明春哑着嗓子，带着质问：“你不是说不会给他寻天材地宝么？”
“你这是什么眼神。”流火真人一触碰到那目光，整个人也是怒不可揭：“你看看你，都是你干的好事！”
要不是这个徒儿闯祸，他也用不着白白浪费了半副身家，更不用被宗门的弟子当猴子一样的观摩。
他堂堂金丹真人，何时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被人堵了路，这还是头一回！
偏偏因为明春犯下的事，霞光峰从上到下，从他这个峰主到弟子都理亏，竟然连火都没法发，只能憋憋屈屈的受着。
他们这般委曲求全，明春到底有什么脸来质问他的。
也是他平日对他太纵容了才让他这般无法无天的！
明春红着眼，被流火真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给训得满脸通红，这样的场景恍然让明春回到了上辈子。
师尊流火真人不止一回在他面前感叹卫羡春勤奋刻苦，哪怕受限于天资，但凭着那份得天独厚的气运，仍旧是一路高歌猛进，跟他这个五灵根比起来，明春这个三灵根修士像是假的一般。流火真人不止一次感叹没有早些发现这么个好苗子，说要是早发现，也该早些收入门墙，定下师徒名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也不至于让这么个有毅力的吃了不少苦头才走到这一步，最后还被那位给收在门下。流火真人便是一峰之主也不敢跟那位抢人。
明春在跟前儿听多了师尊流火真人夸卫羡春的话，每每说起卫羡春来就是一顿猛夸，一说起他只得寥寥几句评语。
天资尚可，资质却愚钝。
说他愚钝...
师尊流火真人早就想把卫羡春收入门墙，只是碍于那位在只得退后一步，但对卫羡春却格外大方。
明春没有的，他有，明春有的，他多的是。
明春上辈子就格外嫉妒。
前世今生重叠，让明春怒火冲涨了头脑，他已经忘了这是今生，口不择言的：“又是这样，你果然还是偏爱他，上百万的灵石说拿就拿，还特意请人送这等天材地宝，要是不知情的，怕是以为这是师尊你的私生子了吧。”
流火真人可是有道侣的，道侣白薇真人剑修出身。
流火真人不止护短好面儿，还惧内。
他惊慌的四处看了看，没有白薇真人的身影，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就是冲天的怒火了，一巴掌劈了下去。
“我看你是疯了不成？养条狗还知道感恩呢，你这是埋怨起我来了？”
流火真人没好气的：“我看你被雷劈得已经脑子出问题了，这些日子就在峰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他大手一挥，明春脚底就被灵气给托了起来，很快就被送回了霞光峰。
这对师徒反目的事儿不是甚秘密，有消息灵通的早早就得了信儿，理薄在外门里也是耳目众多的。
卫羡春服下药，眉宇之间一直皱起的眉逐渐舒展开来，理非几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纷纷朝王管事道谢。
“不用不用，我也盼着这小子早日痊愈呢。”
修士感情淡漠不假，王管事也不是那起爱多管闲事的，他揽下这等事跟一位金丹修士对上，一则是欣赏卫羡春的性子，更多的还是因着卫羡春这一手种灵蔬的本事。
明华宗如今一片绿意盎然，弟子们争先在宗门里种田种灵蔬，留在宗门里的弟子越发多了起来，但种灵蔬的弟子众多，却没有一个能种出卫羡春灵田的灵蔬的。
卫羡春昏迷这段时日，王管事没少被各方催促，连带着明华宗其他的灵蔬也开始滞缓起来。这些购买灵蔬的，原本就是看在卫羡春那些灵蔬的份上给顺手捎带的，不然只比普通灵蔬好上一点，买谁家的不是买。
被流火真人怪罪，王管事心里也冤啊。
怪谁呢，要怪就怪流火真人没有管教好弟子吧。
卫羡春醒来的消息风一般的在明华宗内吹过。
“你们是没见那日，那明春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红着眼那一个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知晓他哪儿来的勇气跟流火真人顶撞，当即就被流火真人给送回了霞光峰，听说现在已经被禁足了。”
理薄幸灾乐祸的。
他跟明春不对付，见他日子不好过他就高兴。
他把明春跟流火真人的争执一五一十讲了来，朝靠着枕的卫羡春说：“小师弟你放心，他们霞光峰如今是彻底扬了名儿，明春这回子怕是受伤不轻，以后恐怕也是没机会再寻你麻烦了。”
除非他是想判宗了。
卫羡春靠在床头，眉宇平稳，面容柔和，静静听理薄说起，听到明春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反应，嘴角噙着抹笑来。
“这些日子多谢几位师兄了。”
“说这些做何，你既入了我明华宗，那便是我们同门师兄弟了，同门之间相互照顾无需客气。”理非眼眶微微泛红，拍着他尚算稚嫩的肩。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劫过了，往后有的是福想。”
理事几个也红了眼，几个都是看着小师弟一路进门修行到如今的，说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不为过，如今看着长大的小孩被人给欺负了，理非几个是又心疼又是愧疚，心疼他无辜被卷入这成年人的尔虞我诈，又愧疚没能护好他。
连理明这般整日不着调喜欢在外边跑的都忙前忙后的，到卫羡春醒来，他才有那心思回了程芸芸的话。
程芸芸隔三茬五就传音来问问，碍于师兄理非几个在，理明也不敢多说，通常三两句就不敢多说了。
他应了程芸芸的邀约。
程芸芸约了他在山下灵茶馆里见面。理明穿戴整齐，特意挑了一身白衣，带了玉冠，显得更俊俏几分。
这一身，就是冯娇娇都是赞叹过的。
理明到的时候，程芸芸已经到了，身边照旧围着几位男修殷切伺候着，见了他，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儿，倒也没开口说甚难听的话来，估摸着也是顾忌着程芸芸在。
倒是程芸芸和和气气的站起身来迎了他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茶水，让理明很是受宠若惊的，在几道不善的目光下，忙接了来，微微弯腰：“仙子不必客气，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程芸芸柔柔的笑笑，倒也如他所愿没有再做甚，又坐下，柔柔关切的问起他来：“理明师兄近日可还好？听说你近日忙前忙后的师妹是有心帮衬，奈何我一个姑娘家，若是贸贸然跑到明华宗里，难免惹人非议，师妹的难处，还请理明师兄谅解。”
理明大为感动：“仙子你实在是客气了，仙子是如水的人物，哪能帮着操持的，这种事，自有我们男修在的。”
理明觉得师兄理薄说得不对。
理薄说程仙子对他并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想从他这里打听消息而已，可是他看看，人程仙子一来就问他过得好不好，还想着来帮他忙。
一个女修想来帮一个男修，若不是看上了他，人家凭什么忙前忙后的呢？
哪有理薄师兄说的，没有问候过关心过他半句的？程仙子在传音里不说，那定然是女子天生羞涩，没好意思开口。
理明一直记着理薄的话，打从进门后便注意起了程芸芸的每一句话——尤其是想听听有没有关于他的。
事实证明，程仙子对他，果真是与众不同。
四周几道不善的目光，在理明看来，也不过是这些人知道程仙子对自己另眼相看，他们嫉妒罢了。
毕竟是能得仙子芳心的男人，他有这个能力承受这些羡慕嫉妒。
理明正经着脸，挺着背，端着架势，正要关切程仙子几句。人家都关心了，作为一个男修，他自然要礼尚往来的。
程芸芸开口了：“对了理明师兄，你小师弟可是大好了？”
理明只得把到嘴的话放一边，先回道：“是的，我小师弟已经醒了。”
理明没说，卫羡春这回因祸得福，修为猛涨，已经是练气五层修士了。
“理羡师弟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也实在是委屈理羡师弟了，也算老天保佑，许他平安无事了，只是也不知道经过这一遭，会不会对理羡师弟有甚影响的？”程芸芸连眉宇都染上几分担忧，身旁男修见状，忙七嘴八舌说起来。
“仙子你就是太心善了，这理羡与我们素不相识，仙子为了一个生人都能几番关心，实在令人感动。”
“可不，若是那理羡知道了仙子有这份心，怕也会为仙子的气魄所折服的，要我说，他手头不过就一个种灵蔬的方子，若是真有这份心，倒不如把这方子给了仙子，咱们当男修的左右能靠双手挣一份家业来，去种田算什么回事的。”
有几个说种田的名声好听的，还不如那开铺子摆摊的呢，总是没光鲜的营生体面儿。
程芸芸被说得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嘴上却道：“你们别这样说，理羡师弟也算是咱们东洲城种灵蔬头一份了，如今这灵蔬不止在东洲，在其他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
她看向理明：“理明师兄，我听说这大病初愈的人得用些上好的灵植来补补，你们都是男人，这难免粗心大意没顾忌到这一点，正好我先前置换了些，你带回去给理羡师弟补补身子吧。”
她取出备好的几幅药包。
理明一想，他们确实没备这些灵植来给小师弟补身子，这会儿得了程芸芸的提点，忙道：“还是仙子想得周到，你说说我们这一群大男人，哪里想得到什么补身子不补身子的。”
但是对程芸芸的药包理明是不敢收的，只说不敢劳她破费。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哪里能要女人的东西？他要真要了，还不得被人说他小气抠门，连几个药包都买不起？
“仙子快些收回去，你身子骨也弱，正好带回去补补，我有灵石。”
理明摆着手，说得很大气。
程芸芸身边几位男修面面相觑，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儿。
不就是靠着巴结女人得来的灵石么。
程芸芸一贯宣扬自己洁身自好，向来是走坚强独立的路子，从不肯收别人给的灵石，她也在山下寻了门路做个营生，只被各种事给耽搁了，这营生也断断续续的，平日还得买些上等的胭脂水粉，法衣首饰的，因此手头并没有攒下多少灵石来。
这几包药包确实是程芸芸给自己挑的，原本想拿回去给补补身子，只正好话说到这儿了，程芸芸也只得拿了出来。
她也不是不心疼，毕竟就这几包药包就花了她几十个灵石，但程芸芸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等小气儿的人，便是觉得心疼也大大方方拿了出来。
被理明给推拒了，程芸芸心下有些意动，却目光只在那几包药包上撇了撇，仍旧是一副柔柔的模样：“不碍事，还是理羡小师弟的身子要紧。”
“仙子。”理明满眼感动。
在他们隔壁房里，两位女修正在喝茶。这两女修一白一绿，若是明春理薄在，定是认得出，这二人正是当日他们碰上的剑阁首席和褚云媚。
褚云媚二人早已筑基，便是不刻意，隔壁的对话也源源不断的传进她们耳里，在听到他们为了几个药包推拒不下时，褚云媚不由得嗤笑了声儿：“装模作样。”
她评的正是程芸芸。
这种人她可是见多了的，装得是清高无暇，一副圣洁的模样，实际上不照样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下贱货色。
敢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便是知道别人定会回拒。
“你怎么知道的？”
褚云媚很是自信：“表姐你等着看便是。”
果然，在理明坚持不收之下，程芸芸最后只得收了回去，依旧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来，告诉他：“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与你争，若是下回有甚难处了只管开口便是。”
本就是客套话，理明正经着脸：“仙子放心，我却是没甚为难的地儿。”
理明觉得，程仙子这般一心为他着想的女子实在太难得了，尤其程仙子这般有名儿的女修，，还是他生平来头一回。
有这般温柔的程仙子在背后鼓励、支持着他，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他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一份正经差事来，挣些灵石，才好登归海派的门朝程仙子提亲了。
当然，在此之前，理明觉得有些事儿也该定下了。
“仙、仙子，不如往后我唤...”唤你芸芸吧。
以免程仙子身侧太多人虎视眈眈了。
程芸芸先开了口，咬着嘴角，有些难以启齿一般：“理明师兄，这回师妹寻你，却是为了一事。”
理明只得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哪里看得程芸芸这般姿态来。程芸芸在东洲城大部分男修心中原本就是美好的化身，是最为善解人意的女修，理明同样如此，他早就倾慕程芸芸的人品，更不提程芸芸一口一个理明师兄的喊着，与他又这般亲近。
理明想着方才那几位男修的话，虽说有些话他不认同，但程仙子确实极为关心小师弟，虽说这关心想来也是因着他的缘故，爱屋及乌，这担心也是如此，但这份关心做不得假，理明感动得无以加复，他已经决定了。
哪怕理非师兄拿扫帚揍他，他也要帮程仙子换来几个灵种！
理薄师兄都能种，程仙子为何不能种的，小师弟的方子他可不敢肖想，但这灵种以小师弟的心胸想来也不会吝啬几个种子的。
程仙子对他可是不同的，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理明很是豪气，只差拍着胸脯了：“仙子你说！”
程芸芸还是咬着嘴角，只眼眶却红了，眼里欲言又止的，理明等得及，正想追问，已经被一旁急不可耐的男修一把拧住了领口：“你，他妈的怎么欺负仙子了，说！”
余下几人也面色不善的盯着，大有理明不说出个道理来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理明：。。。
他到底做了什么了他？
还没回过神儿来，程芸芸急急忙忙的开了口：“几位师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放开理明师兄啊。”
她眼眶还红着，像极了无辜的小白兔。
几位男修本是陪同着来的，先前见他们说事儿便远了几分，以表示绝不偷听的姿态，后边见程芸芸红了眼，下意识就朝理明动了手。
生怕程芸芸被威胁了，几人更凶狠了几分：“程仙子别怕，是不是这小子威胁你不准说了？有我们在这儿呢，你就放百八十个心罢。”
理明也赶紧看向程芸芸，希望她赶紧把事情给澄清了。
程芸芸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声音轻轻的：“理明师兄没有欺负我，是师兄你们误会了。”
但她的模样瞧着倒真的像是被欺负过的一般。
“还不是被你欺负了，你看看我们程仙子这模样，若不是被你欺负了怎的会如此的？”
“我早就说过少跟这小子接触，他又不是甚好东西，没得连累了仙子的名声儿，亏得仙子心善还收容他在身边，没想到这人竟藏了这等肮脏心思来。”
他到底有什么肮脏心思了？
理明拍着揪着他领子的手，想质问一声儿，只是这手劲儿大，竟让他一时挣脱不得，还是拿了灵符拍在那人手臂上，这才震退了人。
“你还敢还手！”欺负了他们程仙子还敢还手？
理明也生出了血性：“来，再来。”
眼见要打了起来，程芸芸总算是回过了身儿，泫然欲泣的挡在中间：“理明师兄，诸位师兄，你们别为了我闹起来了。”
“理明师兄当真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想着上回理明师兄回绝的事儿，怕再提起来让理明师兄为难。”说着，她无辜的大眼还水盈盈的朝理明看了眼。
理明原本还有几分生气，连带的对程芸芸也有两分埋怨。埋怨她不早些把话讲明白，平白惹了这一场事出来。
但程芸芸这般水盈盈的朝他看了一眼，心里刚翻起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了去。
程仙子还是知事懂礼的，只是姑娘家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心里想词呢，要怪就怪这几个脾气冲的。
人程仙子还没发话呢，有他们什么事儿的。
理明有心发难，程芸芸那边朝他摇摇头，眼里满是祈求，理明哪里再提这茬的。他问道：“不知仙子有何为难之处，若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定为仙子鞍前马后。”
理明话说得漂亮，他知道，姑娘家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来，程芸芸张了张嘴：“师妹倾慕理羡师弟良久，得理羡师弟几番回绝，也不知师兄可否为师妹引荐引荐。”
她眼巴巴的看着。
程芸芸觉得几回让理明师兄去说项都不成，当然她也不是说这是理明师兄不尽心的原因，只是这别人说和自己说却是有差距的。那理羡师弟年纪虽小，却是个有见识有手段的，种出的灵蔬连其他城都争抢着要。
程芸芸早前刚入归海派的时候也曾经种过灵植，自认在这方面也有两分见解，她认为理羡师弟不种更值钱的灵植种灵蔬，定是明华宗里无人替他讲解这些，正好她略懂两分，也正好能为理羡师弟指点两分。
她指导理羡师弟种灵植，理羡师弟教她如何种出更好的品相来，这也是互利互惠的事儿，说不得她占便宜。
落在理明眼里，滚烫火热的心一下凉了下来。
他想起了师兄理薄的话，又仔仔细细想了程芸芸对他说得每一句话。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传音还是别的，关于他的话总是寥寥两句便带过。
程芸芸问得最多的，是他小师弟卫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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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明：我当你是我女人，你却看上我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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