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终的胜利依然十分遥远远得望不到影子。一转眼就是三年了。
这三年里生了很多事。夺回东平城是天保二十八年年初。这一年的好消息仅仅这一次而已正当我们挟余胜之威踌躇满志准备一路南下扫平蛇人这年的四月就遭到了一次大挫石虎城被蛇人攻破全城兵民被斩杀迨尽。
石虎城是名将褚闻中镇守。褚闻中的两万狼兵颇负盛名我在随毕炜赴援东平城时曾有一支狼兵临时编入我麾下对他们的战斗力我是深有体会。加上蛇人攻击符敦城失利人人都以为比符敦城更坚实的石虎城自无问题褚闻中自保有余。没想到大约有一万余蛇人如同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池狼兵居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石虎城位于大江上游南岸是上游的门户此城一失中游符敦城、下游东平城这两道门户就形同虚设蛇人可以从石虎城绕道渡过大江这道天堑一路杀来。文侯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召集我与邓沧澜、毕炜和邵风观四人举行家宴报事人递上羽书文侯惊得失箸更色不语竟日。第二天他立刻命令邓沧澜与毕炜两军火沿江而上务必要阻住蛇人北渡。
当时新军训练依然不足反攻东平损兵不少新训练出来的士兵大多补充入诸军中东平城甫夺回也需要大兵镇守实在派不出更多的部队了。幸好邓沧澜与毕炜的水火两军团不负重托在石虎城与蛇人鏖战二月缠斗之下虽然未能击溃蛇人但蛇人也被他们拖住了未能大举北上结果到了六月文侯调狄骑一万加上调拔的青月公援军二万共三万人赴援八月告捷蛇人终于退却石虎又被夺回但诸军伤亡惨重据说连毕炜的神龙炮也失落了两门。
而这时蛇人又向东平动了进攻。
此时驻守东平的只有地军团。虽然屠方指挥得力我们横野、折冲、镇威、扬威四部算是力战不止可是水火两军团已被调走地军团孤掌难鸣死守到八月正是石虎夺回的捷报传来时东平城再度易手地军团退守东阳城。
幸好东平城经过接连两番战役已是残破不堪蛇人又缺乏船只一时不能渡江攻击而此时五羊城终于出击了一举收复了周边几个城池蛇人大概觉得后院起火加上天气又转冷于十月底全军退却我们才算侥幸夺回东平城。
天保二十八年十一月一直到天保二十九年夏帝国与蛇人没什么战事文侯也舒了口气帝**算是有了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五羊城却陷入了危机蛇人恼怒何从景突然难派兵围困五羊城。我们离得太远加上自顾不暇只能盼望上天护佑让五羊城脱得此劫。说来好笑五羊城是共和军的大本营以前帝国视之为若仇雠恨不得他们早早毁灭现在却从上到下都盼着他们撑过去连重病在身的帝君也破天荒地率监国太子一同以太牢祭天为五羊城祈福。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五羊城一旦覆灭蛇人下一轮的攻势会极其凌厉就算文侯自己也没有再一次胜利的信心了。
没想到的是五羊城的守御强得出我们意料。从这年七月一直到年底虽然谣言满天飞说是蛇人已经攻破五羊城马上就会北上但事后都被证实只是谣言而已五羊城守得固若金汤。可是南疆不比帝都冬天也不是太冷蛇人又下了狠心定要破城而后已这一战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次年七月蛇人终于知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废然而退。
消息传来的这一天帝都上下欢声雷动简直就和当初帝国破围成功时一般。也因为五羊城苦战整整一年终于守住了城池而这一年天下大熟粮草取得大丰收尤其是句罗岛据说太仓粟米几乎要满溢出来句罗王入贡的粮草马匹比往常多了一倍帝都的底气也为之一振人人都觉得胜利终于快要来了。可是谁也没想到此时倭岛又开始向句罗岛动进攻句罗王以血书告急。
据说倭岛此番进攻竟然是受蛇人挑拨。我不太相信蛇人竟能挑动倭王但倭人进攻句罗岛却是事实。文侯权衡之下决定派李尧天率一万水军团会同三万句罗水军远征倭人一举解决倭王。
这一战我不太赞成邓沧澜的水军团在石虎城损伤很大此时补充了不少新军还有待训练但李尧天自己跃跃欲试。倭人与句罗人是世仇能有这个机会远征倭人他是求之不得。
这一年薛文亦得子张龙友则因为改良铁甲车加封为工部侍郎。更因为与叶台一共献上丹药帝君服用后病情大见起色连带着上清丹鼎派的地位都大见上升。
天保二十九年九月李尧天率水军团精兵一万会同三万句罗水军战船八百余艘开始远征邓沧澜则在帝都加紧训练新军。水军团因为元气大伤文侯决定是年大力扶持水军团从诸军中抽调能手这一年军校毕业生中有不少便编入了水军团。唐开报了名被水军团收录。他是军人一直不甘于在军校当教官此时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年毕业生中有一班就是我当初教过一段时间的其中有几个也入了水军团成了唐开的同僚。
李尧天九月出。我对他极有信心便是文侯也相信李尧天的能力但不幸的是李尧天一去便无消息。直到第二年开春有残兵逃回帝都我们才知道李尧天的结局。当时水军在海上曾遇到倭人拦截被李尧天轻松击败倭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死守本岛。李尧天列队待攻哪知就在总攻的前一夜飓风忽起八百艘战船全军覆没。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怔忡了半天。李尧天是不世出的将才我总以为他这一去定能奏凯而还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死在飓风之下!当初路恭行自尽前说是“天命有归”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命在注定一切。
李尧天远征军的失利使得共和军越重要起来。以前文侯一直有的让共和军与蛇人去拼命我们坐收渔人之利的念头直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打消帝国与共和军的合作越密切起来甚至文侯允许共和军在帝都设立议事处负责与五羊城之间的日常谈判。
天保三十年号称太阳王的天保帝因为“积劳成疾”国师玉馨子上疏保举他的师弟玉清子为帝君向海外仙山取药。由于上清丹鼎派的丹药立竿见影清虚吐纳派那些养生之道显得难见成效玉馨子一定盼望借这机会重获宠信。只是要派人寻药花费不少现在因为战事国库空虚御史台右班御史齐裕辉上疏办谏。因为在进谏时有些冲动向来不问政事的帝君竟然破天荒地大雷霆对齐御史动用廷杖结果齐御史被活活打死。而齐裕辉正是地军团折冲将军齐雅辉的亲哥哥齐雅辉因此事连坐而斩地军团进行整编。这件事对地军团震动很大齐雅辉有功无罪却因为无妄之灾而斩不仅是地军团上下全军都为齐雅辉不平。好在此时与蛇人的战事不算激烈否则因为此事已渐渐成为主力的地军团只怕会因为军心涣散而一蹶不振。文侯也有鉴于此对地军团进行了一番大调整我因为属于文侯班底中的大将被提拔为地军团副都督仅名列屠方之下横野军由钱文义接手折冲军则交给了曹闻道。虽然我也很想升官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升官我实在并不高兴。
天保三十年玉清子率众如期入海求药唐开正被选中成为护卫的两个百夫长之一结果一去再无消息。十二月帝君驾崩。
天保三十年的冬天是二十年不遇的寒天天气极为寒冷。虽然因为寒冷与蛇人没有太多战事可是因为连年战争无家可归的贫民日益增多这年冬天因为冻馁而死的贫民极多尸狼藉于道。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里太子登基为帝改元自新。
自新元年二月春雪连绵。
这一年是因为“帝都之乱”而载入史册的。起因去天保三十年年底太阳王终于病重不治去世前遗诏命江妃自缢以殉。遗诏下到江妃所居静婉宫江妃不从说这是太子矫诏命宫中卫士斩杀传旨黄门紧闭宫门不让人出入。太子针锋相对命文侯率军进攻。文侯调火军团炮轰宫门毕炜率人杀入江妃所居静婉宫将里面一干人等斩尽杀绝江妃因绝望而自缢。路翔是江妃表兄这些年他这个兵部尚书被文侯架空根本不得过问军事等如闲职但他一直随遇而安似乎根本不以为意此时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与文侯生了正面冲突。
帝都的变乱生前我因为对事态的处理上与文侯相左被文侯调到前线。后来听说帝都之变死伤上千而事后文侯大肆搜捕路翔余党刑罚极为残酷单是刑法上被折磨而死的就不下三千人因连坐获罪的过两万以致这一年帝都的棺材价格大涨人们背后传说“自新”这年号不好“自”是如倾盆血“新”则是斤斧加所亲。
然而这一年对蛇人的战事却捷报频传地军团与风军团、水军团会同八千共和军在东平城下与来犯的五万蛇人野战取得大胜但地军团同样损失惨重。可是这一战使得地军团名噪一时勇名之盛一时无两。以往我们不敢与蛇人野战因此敌退我进敌进则我退总在进行拉锯式的消耗战但此时张龙友终于已将铁甲车改善完全蛇人在铁甲车的冲击下溃不成军全军覆没而这一战因为屠方当时留在帝都我担任前敌全权指挥。战后屠方晋升为兵部尚书我则升为地军团都督可是我与文侯之间也因为帝都之乱的处理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这一年陈忠也结婚了。地军团在齐雅辉被连坐后进行过一次大的整编这一年因为左部镇威将军宗敏和右部扬威将军陈澎战死地军团又补充了一次兵员总兵力达到了四万因此又进行了一次整编。本来钱文义、曹闻道两人已分统一营此时我将全军分为五部取名为“仁义信廉勇”五营简称为“五德营”。钱文义统义字营信字营交给陈忠廉字营自然是廉百策剩下曹闻道和杨易两人不太好安排权衡这下曹闻道为人有些莽撞仁字营需要节制全军需要一个大将之才相比较之下杨易有勇有谋才堪大用这些年立功甚多便是与他不甚相投的曹闻道对他的军事才能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勇字营便交给了曹闻道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
杨易一直对我颇为不忿甚至曾经出走过要投奔五羊城。那一次是我孤身追上了他请他留下来。他虽然要前往五羊城但我知道他实是因为自己与路翔沾亲带故见文侯搜捕余党极酷生怕自己遭殃并不是真的仰慕共和军的信条。杨易文武全才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几年立功很多因此他成为五德营五大统领之另几人包括曹闻道在内也都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仕途得意可是我心里仍然痛苦。当没有人的时候我总是拿出那块沉香木来细细雕琢。现在我琢刻之技已颇为有名朴士免若还在生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可是每当我拿出那个毛坯时却觉得无从下手她的样子在我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终于已成为一团幻影我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可能雕得出来。她现在是帝君的妃子。因为为帝君生下了长子母凭子贵她现在已是最得帝君宠爱的嫔妃了。帝君除了一正二侧三妃其余嫔妃很少即位后居然甚为勤政颇有励精图治之名与做太子时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大为不同。他将军事全部交给文侯自己一心关注政事。帝都之乱后帝国文校又进行了一番变故彻底打破门阀之见一律以开科取士不问出身。南宫闻礼甚得太子信任全权办理此事。他的确是个能吏做事井井有条刚正不阿。蛇人的威胁虽然还未消除但帝国上下已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像。
薛文亦已被提升为工部侍郎张龙友更是青云直上已是工部主事侍郎。现在的工部尚书蒲峙再过一两年就要致仕尚书一职多半便是张龙友了。吴万龄在火军团中也已成为中军是毕炜的得力臂膀。薛文亦的儿子薛庭轩今年四岁了甚是活泼。
现在是自新元年七月。蛇人迭遭失败势力已大不如前四相军团成为帝**的绝对主力帝国民间甚至还有儿歌说什么“楚毕邓邵国家之宝”云云我想多半是文侯命人造的流言抬高四相军团地位的。
战争还在继续仍然看不到尽头。
“砰”一声曹闻道肩头被我刺中虽然枪头只是白垩但这一枪力量仍然很大曹闻道一个趔趄在马上摔了下来。我吃了一惊慌忙带住马跳下来道:“曹兄怎么样了?”
曹闻道摔得呲牙咧嘴不过看来并没受伤。他揉了揉肩头苦笑道:“统制练枪时用不着这样狠吧。”
我有些过意不去。帝都之乱后我心情一直极坏出手也往往失了分寸。我道:“是是我过份了。”
曹闻道见我居然道歉倒有些不安道:“不能怪统制你是末将现在养尊处优枪法也生疏了。”他现在是勇字营统领平时主要是指挥作战已很少上阵冲锋枪法确实有些生疏。我道:“曹兄枪马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是要多练练了。”
有了铁甲车骑兵的用处一下减弱了许多现在地军团还是步兵较多马匹多用来运输物资。可是我总觉得铁甲车虽然威力巨大终究不能一味迷信。曹闻道站起来动了动四肢抓起白垩枪道:“再来一次。”
他这人倒是很不服输。我笑了笑道:“还要再来?”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我斗不过你现在两打一吧我叫个人一块来玩玩。”
我笑骂道:“得了你非要报仇我让你打一下就是你和陈忠两人一块儿上来我哪儿斗得过非要我出丑么。”
他和陈忠最为相投叫的人肯定也是陈忠。陈忠力大无穷他练习枪马又远比曹闻道勤勉如果生死相搏我还可以用阴招狠招取胜可是这种练习他若和曹闻道联手我肯定不是对手了。曹闻道却摇摇头道:“不是陈忠是个新来的。”
“新来的?”我有些诧异。地军团编制最大此次回帝都休整补充了不少兵员也许曹闻道现有个枪法很出色的新兵了。我的好奇心被撩了起来兵法有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新兵如果枪法出色再多学兵法日后说不定堪当大用。我道:“好啊让他来吧。”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对边上一个亲兵说了句什么自己跳上马道:“统制你可别小看他了这人虽然新来但我和他斗过一回枪法居然败在他手里。”
我吃了一惊道:“你输了?真的假的?”曹闻道枪法虽然还不算顶尖但也是出类拔萃了这新兵如果真能在枪法上击败他实在让人想不到。
曹闻道正拨马往回带转过头来道:“自然是真的反正你不要轻敌便是。”
我握了握白垩枪也带着飞羽向后走。这个新兵真有如此强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刚带着马走到一边便听得有个老人高声道:“楚将军。”
这是武昭老师!我急忙过去跳下马来躬身施礼道:“武昭老师你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现在我的官职已经远远高过武昭了但每次见他都不敢缺了礼数。
武昭老师看了看我微笑道:“楚将军你的枪法越来越出色了。”
我低头道:“那是老师教导有方。”武昭是公认的军中第一枪他也轻易不夸奖人被他夸了一句我不禁大为得意。
武昭脸上仍带着微笑道:“这个人是今年刚毕业的不过他枪法很好你也别大意。”
我道:“他也是武昭老师的高足吧?学生一定注意。”军校学生的枪法或多或少都受过武昭指教不过武昭也如此说看来这人多半确是不凡。
此时曹闻道远远地在那边叫道:“统制你准备好了么?”我抬头看去却见他提枪立马身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士兵。这人身上也只穿着软甲不过却戴着护面。我向武昭道:“武昭老师请稍候。”跳上飞羽举枪示意。
当中的一个士兵举旗一扬我一催战马登时冲了过去。哪知对面曹闻道却立于原地不动只是那个士兵催马冲过来。
他是要与我单挑?我倒是略略有些诧异。单挑的话地军团中连杨易和陈忠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新兵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看他在马上提枪之势极是中规中矩一杆白垩枪握在手中纹丝不动确有几分真实本领。
十几丈的距离对于快马来说一蹴而就眨眼间便到了近前了。我看准了挺枪向他前心刺去。因为我有些恼他狂妄有心要一个照面便将他挑下马来这一枪度极快便是曹闻道也未必挡得住。哪知枪刚一刺出却听“喀”一声那人的枪竟然同时探出一下格住我的枪头。
锁枪术!我吃了一惊。这种锁枪术已非一般人能使得出来看来他确是武昭老师的高足了。我只觉枪尖上传来的力道不轻此人力量也不算小不过还比不上我双臂一沉正待强行冲开他的锁枪术哪知力量刚加上去那人的枪忽地一沉人几乎伏到了马背上枪尖则自下而上挑了起来。这一招如行云流水极是流畅我用力太过已回转不及索性将左手一推白垩枪横了过来压向他的枪头。
这同样是锁枪术。原本是我攻他守可是这人手法熟练眨眼间就迫得我不得不防确是不错。此时两马已经交错照理他的枪被我锁住如果仍要强攻只怕要被我拖下马来哪知这人的枪尖晃了晃长枪一伸一缩一下脱出我的枪秆竟然横着扫过来。
这一枪不拘泥成法大是可圈可点我听得曹闻道在那边大声叫道:“好!”心底也暗暗赞了一声好。不过这一枪虽然出人意料但他已经冲过我身前这般回扫的力量已经不够我的左手猛地一压枪尖有肋后直翻上来他这一枪正砸在枪杆上“砰”一声我只觉掌心略略有些麻左手忽地一探喝道:“去吧!”
我在战场上厮杀过不知多少次了只怕马蹄声便可知道他的方位他正在攻击定然料不到此时我还能反击。这一枪刺出我已觉得枪尖上传来一点份量定已刺中正要再接再励将他顶下马来但枪尖上却觉一滑居然受不上力。我吃了一惊扭了扭头用眼角余光看去只道他多半是伏在鞍上躲过哪知却见我这一枪竟然刺在他的枪杆上正沿着枪杆滑去。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他居然能用枪杆接住我的枪头这份眼力和枪法当真不凡。我吐出一口气不禁脱口道:“好枪法!”手腕一抖已准备将枪掷出。
此人枪法高明但毕竟不知变通。这般以枪杆来接住我的枪高明则高明矣却实在华而不实。他的枪已只能防守如果我以投枪术将白垩枪掷出则正中他背心他哪里还逃得过去。哪知我的枪正要脱手那人却笑了笑道:“真的么?嘿嘿。”
这声音还带了些稚气语气又惊又喜。我一听这声音惊叫道:“小殿下!”白垩枪已脱手掷出我的右手一把抓住枪尾用力拖了回来。
这正是小王子的声音!每次我回到帝都休整都去扫一下郡主的墓而小王子每次都来陪我。我算是他名义上的姐夫他对我极为佩服每次都缠着要我比试甚至在郡主墓前都用筷子比试过一次。我恍然大悟才知道曹闻道为什么会对这新兵如此恭敬迁就。屈指算来小王子今年已满十七虚岁也已十八正是军校毕业了。
我带转马跳下来道:“真是小殿下么?”
他也带住马摘下护面笑道:“楚将军我的枪法真的好么?”护面下正是小王子那张俊秀之极的脸。一年多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只是脸上还带了些稚气。
看到他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名义上我也算是宗室但不知为何看到那些宗室子弟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小王子了。我道:“当然好已经比我高明许多了。”
小王子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武昭已走了过来他的脸有些白。方才我要以投枪术他定然已看在眼里。这点距离白垩枪虽伤不了人但一旦掷中小王子定然坐不稳马鞍会被我打下来。他一到我们跟前跳下马来道:“小殿下我说你现在尚不是楚将军对手你还不信。”
小王子嘻嘻一笑道:“是啊是啊我险些被楚将军的投枪打下来。”
武昭道:“你还笑!楚将军不明底细若误伤了你我和他如何向王爷交待。”
小王子将护面挂到马鞍上道:“武昭老师这你也太小看我了要连这一下都顶不住我这几年军校也白上了怎么能到地军团来。”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小殿下你要到地军团?”
小王子又是一笑武昭在一边突然正色道:“地军团都督楚休红接旨。”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我连忙跪下道:“臣楚休红接旨。”
“自新帝元年七月十七日诏曰:查安乐王世子弓马娴熟公忠体国才堪大用即日起为地军团监军共赴国难钦此。”小王子要做监军了?我又吃了一惊。监军是从今年开始的设立的大概太子即位后觉得诸军将领手握重兵不可不防因此设立监军一职。各部监军不是内监就是宗室可与帝君直接联系地军团此番休整正是等着上面派监军下来。我和诸将说起此事都觉得不知来个什么人若是个毫不知兵却又颐指气使的宗室内监之类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没想到居然会是小王子。我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磕了个头道:“臣遵旨。”
等武昭收好圣旨小王子马上过来道:“楚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这回我要大杀一阵了!”他年纪虽小却胆大包天当初还是个半大小孩就敢和蛇人正面相抗现在长成了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听他的意思恨不得马上就要上阵。
我笑了笑道:“没有这么急。另外监军可不是上阵的你可不能随便冲杀。”
“什么!”小王子叫了起来“那可不成我要和帝君大哥说一下不要当监军了还是当个骁骑。对这名字威风。”
骁骑只是个中下级军官和监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可也没有军校生一毕业就当骁骑的。我怕小王子真的心血来潮非要当骁骑不可他毫无经验只怕连我也指挥不动反而添乱再另外派个内监来做监军更是麻烦忙道:“小殿下监军之职极其重要非你不可帝君深思熟虑你也不要让他为难。”
小王子想了想半信半疑地道:“是么?那能不能和蛇人厮杀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小王子做监军比旁人要好得多可仍然是件叫人头痛的事。我道:“当然也要的。军中每个人都是战士我也不例外。”
小王子这才道:“那也好。”他看了看四周又笑道:“楚将军那以后我就是你手下的大将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监军并不是将领而且监军的位置其实比主将还高我应该说是小王子手下的将领才对。不过我怕这般一说小王子又要节外生枝也不再多说只是道:“小殿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小殿下现在是军人了这一点千万不可忘记。”
小王子心不在焉地道:“我知道了定然服从你的指挥放心吧。地军团什么时候才出啊?”
我道:“还要休整一段日子吧。小殿下趁这时候你多熟悉一下铁甲车。”
铁甲车已经成为地军团的主力战具比骑兵的地位更重要。小王子点点头又道:“对了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道:“什么?”
“共和军在雾云城设立的议事处现在换了一个主事的那个人好像还认识你。”
我怔了怔道:“认识我?”我在共和军中认识的人不多较为相投的大概只有丁亨利。但丁亨利是共和军现在的第一大将总在前线厮杀不太有可能会来帝都当议事处主事人。我道:“他叫什么?”
小王子想了想道:“他还带了家眷。父王带我去拜访过一次这人倒是很会说话好像叫什么‘郑昭’。”
郑昭!我吃了一惊。郑昭身有读心术他来这儿自然可以揣测别人的心思了。不过文侯已经知道他有读心术只怕这一番暗斗会极其激烈。而让我吃惊的还是他说的家眷。我道:“是他妻子儿子么?”
“他就有一个妻子听说叫什么段白薇的是个女将枪法很不错还没儿子呢。”小王子也没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只是缓缓说着。“共和军的人物看来也很有些出类拔萃的。对了和那个郑昭一块儿来的还有个法统的人居然也认识你。”
我诧道:“法统的人?”这回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道:“是谁?”
“我也忘了。”小王子抓了抓头皮看来实在想不起来。我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白薇也来帝都了。我知道她对我有种异样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五羊城时就大为吃醋所以来帝都才特意打听我在什么地方吧。他是何从景的股肱之臣何从景对他极为倚重此番前来雾云城看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合作又深了一步。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
小王子来到地军团后虽然没什么作为不过他与陈忠和曹闻道两人混得倒是极熟反是廉百策大概还在担心我对他有成见总不敢与小王子太接近。
休整一月有余时间已交八月。文侯也来地军团视察了几次问了我一些地军团近况。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文侯又憔悴了许多。帝都之乱后官吏经过一番大清洗凡是江妃与路翔一党不是遭贬斥就是被调任闲官而文侯手下得力之人尚不足以填补空缺文侯这段时间也一定累坏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因为帝都之乱中与文侯意见分歧而产生的不满了消除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文侯手段虽然狠辣却远远比路翔和江妃一党高明。帝都文校经过这一番动乱彻底对平民开放官宦子弟最后的特权也被剥夺似乎倒是件好事郡主所说的“新时代”似乎更近了。
也许没有文侯这样的权臣帝国也没救了。医者常说沉疴当下以虎狼药文侯恐怕就是一剂虎狼药吧。
这一天我陪着文侯检阅完地军团自己也累得要命。回到住处让人烧了水洗了个澡坐在桌前看着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这本书介绍了许多地方的风物特产有些地方我也去过。只是天机法师在书中所说的“盛产珠玉”或“盛产牛羊”之类的繁华地方现在却多半已成一片废墟了。
白天文侯和我说起共和军提出了一个南北夹击的计划。这计划相当大胆但也确实有效。以往我们和共和军各自为战总是缺乏呼应现在帝**已经在东平城站稳脚跟共和军也已收复闽榕、广阳二省只是闽榕省尚有两万余蛇人占住了南安城死战不退。南安是闽榕府城池虽然不算如何高峻终究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共和军屡攻不克但南安是后防腹地如果这地方不解决掉广阳闽榕二省终究不得安宁因此何从景便让郑昭携来这个计划要求地军团和水军团助战。文侯权衡之下觉得此计划虽然也是何从景想利用我们但南安城确实不可丢失何从景也答应一旦攻下南安城可以由帝国控制。闽榕一省是共和军收复的现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南安城如果被帝国控制那么帝国的势力便可插到五羊城边上了自然对帝国有利。他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对双方都有利但要我们出征时尽量保存实力不要打消耗战。
文侯的心思郑昭肯定也知道。何从景需要的也只是让后防安定吧他现在在往西南一方扩展已打入南宁省闽榕安定后就可以全力经营西南为将来与帝国对峙做打算了。而何从景的打算也一定在文侯的算计中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而已。初步定下是八月初出邓沧澜的水兵团带我们到东平城后就分兵两路地军团从6路南下水军团沿海而行九到十月开始对南安动攻击。如果顺利年底前一定要拿下南安城明年就要开始正式的大反攻。
整个计划就是这样。地军团作为主力作战部队将十分吃重。我趁现在这个机会多看些南疆地形到时不至于措手不及。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的是文侯既然不要我们全力进攻为什么又要让征调四相军团的大部助攻。我本想问问文侯但看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又不敢问。文侯虽然说过把我当儿子看待但我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的我在文侯心目中顶多只是一个亲信部将而已。
正看着书房门口被人敲了敲我抬起头道:“进来。”进来的是我家的一个差人。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外面有辆马车是来请将军出去。”
马车?我怔了怔。白天文侯刚视察过也与我长谈过一次晚上照理不会来叫我了。我道:“是谁?”
“那位大人没有说只说将军出来便知。”
来叫我出去居然连车都不下这人的架子也真够大的。我把那本书收了起来道:“我去看看。”走出去时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难道是白薇?她来帝都也没多少天今天大概有空便来叫我么?我有些犹豫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她想的一切郑昭全能知道恐怕会惹出麻烦来。
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大车。这车也没有家徽看样子只是寻常商贾所乘。我又是一怔走到门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一位。”
“楚兄快上来吧。”
门开了露出的竟然是张龙友的脸。他现在已是工部主事侍郎官职不低了自然可以坐这等大车。我呆了呆道:“张兄?这么有空么?进来坐吧。”
张龙友笑了笑道:“不必了城东新开了一家胜友楼我们去看看吧。”
我对喝酒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张龙友这般相邀倒也不好回绝。我上了车道:“叫一下薛文亦吧不知他有没有空。”
我们现在各自都十分忙碌偶尔才能聚一聚每次相聚都是四人一起。现在吴万龄跟随毕炜守在东平城只能把薛文亦叫出来。哪知我刚说出口张龙友却道:“不用了今天还有别人在不要叫他。”
“别人?”我一怔。张龙友算是与人交往很少的除了我们几个没什么相熟的朋友我不知道还会有谁在。张龙友只是道:“到了你便会知道开车。”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这车夫驭车之术倒也高明一路平平稳稳走得甚快。我心中狐疑道:“张兄到底还有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张龙友低着头低低说着。我觉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张龙友以前不算多嘴但喜怒总是挂在脸上现在城府越来越深我总觉得他似乎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正想着张龙友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套衣服道:“楚兄来换件衣服。”
我呆了呆看了看身上道:“怎么?这衣服不成?”平时几个老友小酌我总是穿一身便服他拿出的这套衣服也只是件极其普通的衣服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张龙友低声道:“换上再说。”
我莫名其妙脱下外套穿上他给我的衣服。此时车子驶进一条很黑的小巷子里忽然停了停张龙友从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低声道:“下去吧。”
胜友楼是城南新开的一家酒楼我虽然没来过但名声已如雷灌耳听说连厕所里都装饰满了雕花板可是这条小巷子黑漆漆的根本不像是有个酒楼的样子。我不禁一呆道:“这是哪里?”张龙友却又低下头似乎躲开我的目光道:“快下车吧。”他先行推开门跳了下去。我满腹狐疑几乎怀疑这是个要害我的圈套但还是跟了下去。
刚一下车张龙友敲了敲一边的一扇小门门一下开了张龙友闪身进去扭头道:“快进来。”一进门那辆马车却又向前驶去门也一下关上了。我莫名其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黑暗中张龙友的目光显得十分明亮。他低低道:“有个人要见你。”
这绝不是闲来喝杯酒了。我皱起了眉头道:“是谁?”张龙友如此神秘让我忐忑不安。他没抬头只是道:“见了你就会知道。”
这是个寻常的院落。张龙友带着我走进去里面黑漆漆地只点了几支蜡烛光线十分昏暗。他走到一间屋前轻轻敲了敲道:“大人楚休红将军到了。”
我听他称什么“大人”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文侯?可是文侯叫我来为什么要做得如此诡秘?难道有什么秘事要吩咐我么?只是即使文侯真的有秘事要我做似乎也不该由张龙友牵线。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张龙友但张龙友躲开我的目光把头偏到一侧。这更让我生疑我伸手要去推门又有些迟疑低声道:“究竟是谁?”
张龙友抬起头。烛光昏暗映得他的脸也闪烁不定。他迟疑了一下道:“楚兄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我也抬起头心中却升起一股凉意。张龙友这话似有深意我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他的意思。我心头有些微微地疼痛声道:“是帝君?”
张龙友眉头一扬闪过一丝诧异马上又回复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楚兄不要怪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我也不想。只是心头更是一阵阵地绞痛。郡主在世时就担心文侯会太过跋扈而产生不臣之心那时觉得虽然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来得还是太早了些。我低声道:“我懂了。”
张龙友站得笔直道:“楚兄现在你要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换衣服。你以为甄砺之对你推心置腹视若子侄么?其实你们四相军团的都督每日做些什么都在他耳目的监视之下所以我才让人穿了你的衣服去胜友楼饮宴。”
文侯在监视我?我呆了呆。虽然我没有现但我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文侯对人绝不会完全信任当初我赴援符敦城时在符敦城的所作所为他都了若指掌自是那里也有他的耳目在。可是文侯毕竟对我有恩要我就此反叛他我也做不出来。我呆呆地站着只觉脚下似有千钧之重。一切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了。可是我也知道虽然张龙友说是我要回去还来得及但如果我转身离去一定已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是要逼我表明立场了。我看着他张龙友被我看得转过脸去一张脸却没一丝表情。我低声道:“张大人你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友情原来也是这般靠不住的东西。张龙友的脸腾一下涨红了却没有说话。他官越做越大却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以前那个朴实厚道的张龙友已不复存在了。我还想再说几句挖苦的话却忽然想到当初他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杀人为食之议的情景心头不由一软接下来的挖苦话都吞了回去只是叹道:“张兄你好自为之吧。”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只点了两支小蜡烛有个人正坐在那儿。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袍又靠墙坐着整个人都似乎要隐入黑暗。我刚走进门那人忽然道:“楚将军把门关上你坐吧。”
这声音圆润动听但我耳边却如同响起一个霹雳。这正是帝君!帝君还是太子时话语中总有些轻佻但现在声音虽然没有变却显得极其沉稳。我张了张嘴也说不出来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道:“陛下臣楚休红有礼。”
还没说完他微微一笑道:“免礼吧。楚将军你是我堂妹夫不必如此多礼。”
帝君尚是太子时只知寻花问柳爱好除了女人以外就是音乐。登基后我也曾谒见过他一次在朝中他自是一本正经但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的印像太深了我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大半年他就变成现在这样子。我低下头低低道:“微臣不敢。”
他道:“朝中为君臣现在却只论亲属。妹夫你坐吧。”我一坐下来他已倒了一杯酒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春梨酒是今年的新酿。别的酒越陈越好这个酒有些不同新酒才有雪梨果的清香你尝尝。”
我对酒并无什么嗜好但帝君亲自为我斟酒不能不喝。我接了过来道:“微臣惶恐……”
“跟你说了不必这样称呼现在只论亲属。”
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这酒十分清冽喝的时候几乎喝不出酒味一喝下去才感到喉咙口如同烧起来一般。听他说什么“只论亲属”我不禁苦笑。郡主还活着的话我才是他堂妹夫现在却只是个名义上的堂妹夫而已。而帝君叫我来自然不会是让我喝一杯春梨酒我已转过了十多个念头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显然也现了我脸色的异样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叹道:“茵妹巾帼不让须眉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材可惜天不假年。楚兄我们是至亲还该多走动才是。”
他居然和我称兄道弟了。其实郡主只是帝君的堂妹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有十多个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亲他越这样说我心中就越惶恐。我低下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臣子岂敢与帝君如此相称。”
他叹了口气道:“人主与常人岂有异哉?楚将军你也多虑了。”只是他虽然说我多虑却已不再和我称兄道弟。听他这样说我才觉得自在些低头行了一礼道:“君臣之礼微臣切切不敢忘。”
与其说我不敢忘君臣之礼不如说我不想与帝君太过接近吧。帝君叫我过来做得这般隐密又瞒过文侯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十之**他是想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他可以说是文侯一手扶持上去的同样如果文侯哪一天想推他下台也是容易得很。现在帝**最精锐的四相军团指挥官全是文侯的私人他又军权在握就算想起兵造反也是毫无困难。只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向只知醇酒美人的帝君居然也会有这等想法了。看来大帝的血脉即使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水毕竟还在帝君体内奔流着。我被张龙友骗来实在不想这样表态心中只是转着念头希望能含糊蒙混过去。
帝君听我这般说也垂下了头喝了口酒。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啜饮着杯中的酒。文侯掌握了朝中一切帝君只能算是个傀儡而文侯的手段我想起来就要不寒而栗无论如何都不敢投靠其他人的即使那人是帝君。我在心底暗自骂着张龙友。张龙友定已成为帝君的私人了如果我向文侯告密文侯虽然不会对帝君下手但张龙友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说不定就不明不白暴尸街头。只是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如果我明说不肯成为帝君班子中的一员今天恐怕也走不出去其中利害我自是洞若观火。
半晌帝君忽然抬起头道:“楚将军普天之下皆何人之臣?”
我一凛抬起头来道:“禀帝君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王者之臣心属何人?”
我谁也不属我只是我自己。我想着忽然一阵烦乱口中却低低道:“臣之心身皆属帝君。”
这是套话除了这等回答也没有其他了。帝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一闪即没他又叹了口气道:“若茵妹在日楚将军你说这话只怕就不会这般犹豫了。”
他一说到郡主我只觉胸口有些疼痛说不出的难受。郡主活着时我曾经答应她就算有朝一日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可是郡主已经死了这句话我几乎要忘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帝君忽然道:“楚休红世事变幻莫测。当初二弟要害我多亏你救驾我方有今日。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我的心头又猛地一震。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文侯与帝君之间真的已经产生了裂痕?我不禁抬起头看着帝君。他那张俊朗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凝重以前那种纨绔子弟的轻佻已荡然无存。
帝君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再对文侯言听计从。我心头一阵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君自是万民之福但君主昏庸把政事全权委派给贤臣其实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明君更好一些。我低下头道:“臣不敢。”
从我这儿看过去帝君的脸隐没在烛光后阴沉而又威严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底他的脸与文侯似乎重合到一处了。沉默了半晌帝君忽道:“楚休红好自为之帝国大帅之位朕给你留着。”
我突然颤抖了一下。我现在是偏将军已是第四等的高级军官元帅却只有文侯一人。帝君这话已经暗示了他要与文侯决裂了吧?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该不该向文侯报告?可是如果真能取文侯而代之成为元帅的话那不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么?原来帝君叫我来是逼我表明立场吧。可是尽管现在我对文侯也有很多不满但文侯将我一手提拔起来我实在无法想像有朝一日真要与文侯为敌。
帝君见我没说话哼了一声道:“楚将军难道你连元帅都不满足么?”
他的话中有些不满甚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中露出的杀机。我只觉背后一凉道:“陛下臣不敢。”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感得到帝君淡淡笑了笑道:“起来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玦道:“这枚镇岳玦乃是那庭天当初的随身之物向来都由宗室至戚有勋功者佩带。虽然晚了点你收起来吧。”
那庭天的佩刀叫镇岳刀以前由二太子执掌镇岳玦多半也是他随身佩带的。二太子被诛杀镇岳刀赐给了文侯没想到这枚镇岳玦却没有随同刀一起给他。我迟疑了一下心知只要接过玉玦就要站在帝君一方了。文侯对我有大恩他也说过会把我当儿子一样看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套话而已在文侯心目中我同样是一件工具。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帝君也看出了我的迟疑道:“楚休红这并不是我给你的是替你侄子给你的。”
他口中的侄子自然是从郡主那一方说的指他的幼子吧。
是她生下的王子。帝君只有三妃帝后因为容貌不佳不受宠爱秦艳春也一直不能怀孕日后的太子肯定就是她所生的这位王子了。我心如刀绞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帝君却又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甄卿对你恩重如山也不该太勉强你。只是昨日为赦免江妃与路兵部亲属一事甄卿竟然毫无人臣之礼。为大臣者跋扈如此朕只怕将来难以预料能依靠的唯有楚卿你了。”他顿了顿又道:“茵妹当初对我说过若有这一天务必要向你说明她说你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
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帝君只是拿些高官厚禄来引诱我我连听都不会听但他又提起了郡主。如果我的心已被战火炼成了铁石郡主就是一道深深裂痕。我咬了咬牙终于伸出双手接过道:“臣不敢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果文侯有一天真与帝君反目以帝君的能力肯定不会是文侯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选错了可是想到文侯对江妃一党那残酷的手段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帝君被推翻后她的下场。
只是为了报答你郡主。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
帝君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收下的。妹夫快回去吧龙友在外面等急了。”他方才已改口叫我名字此时才又叫我“妹夫”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赶我走又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这才走出门去。
一出门张龙友正站在门外。他见了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送你回去吧。”听声音竟是如释重负。我一言不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又等一会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他拉开门道:“上车吧。”
上了车我那件衣服已经折好放在座位上。我换好衣服一路上仍是一声不吭。到了我的住处张龙友替我打开车门微笑道:“楚兄恭喜。”
我仍然有些不安见他居然眉开眼笑的我淡然道:“都是你安排的?”
张龙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岂敢我哪有这等权力只是举荐你而已。楚兄说实话我真怕你出不来。”
如果那时帝君觉得我不能站在他这一边只怕我马上就会被杀吧。只是就算他埋伏下刀斧手我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只是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张龙友便难逃荐举非人之责了。我叹了口气道:“算了效命君王本是军人的本份。”
他笑了笑道:“自然我向帝君说楚兄你素怀忠义是靠得住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又道:“还有这里有两包药粉你回去后马上用酒将红药服下白药洒到洗澡水里浸半个时辰等水变黑后换清水再浸半个时辰。”
我接过来诧道:“这是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看四周道:“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然三日后会吐血而亡。”
我大吃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帝君给我喝的那杯酒里一定下了毒。可是我明明见帝君从自己喝的壶中倒出来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毒。能调出这种无色无臭的毒药的除了精擅药石的张龙友还有什么人?怪不得是他带我过去原来一旦觉得我靠不住就要杀我灭口了。我有些怔忡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冷冷道:“那多谢你了。”
我转过身不再理睬他重重关上了门。我怕再晚一点他就会看到我眼中涌出的泪水。
虽然现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边但是我们之间那一份友情终于化为乌有。我想到过太多的可能却从来不曾料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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