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望谷虽然败走但他的人伤亡很少只有一个被我击落树下其余的只是些轻伤;而西府军中阵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十二人好在贡使的车车壁很厚躲在车里一点事也没有。
夜摩大武从怀里摸出一本本子点过了名报上了伤亡唐开将长枪狠狠扎在地上怒道:“***曾望谷等我入贡回来定要向都督请令把这帮虫豸斩杀干净。”
他越说越怒忽然挥掌在枪杆上一掠而过。我本以为这枪会被击倒哪知他单掌掠过长枪居然象被利刀砍过一般一挥而断。
枪杆是用很坚韧的木料制成用刀砍也未必能有这般干脆利落地砍断。随着他这一掌我也猛然一惊。
没想到唐开居然有这等好的本事!怪不得他能托大去追击曾望谷吧。
这时唐开已在吼道:“将阵亡的三个兄弟就地掩埋伤者视伤势轻重上车。”
夜摩大武把那本本子放进怀里走了回来。等他走过来我道:“大武兄曾望谷到底是什么人?听声音好象非常年轻。”
“没人见过他只听说他以前是李湍跟前非常得宠的人还有人传说他是李湍的娈童。”
我皱了皱眉。曾望谷是李湍的娈童?我也根本无法把那个斩钉截铁的声音跟“娈童”两个字联系起来。不过听曾望谷的声音也很是尖脆想必他的长相相当俊美。李湍有这种嗜好我倒也不知道。
夜摩大武看着正在指挥士兵整理插满箭枝的唐开喃喃道:“这人已经在鬼啸林盘踞了五六个月我们几次想要围歼他都被他安然脱身而且他的人也不见少当真有他的本事。”
的确曾望谷的箭术绝对是谭青、江在轩那一级的高手而且他指挥部下进退有据定也深通兵法。虽然他手下尽是些乌合之众却也很具威胁。如果这人也能收入龙鳞军中的话……
我不禁有点想笑。到这时我还想着龙鳞军。也许现在龙鳞军从上到下只剩了我和吴万龄两个了吧?
这时唐开在那边大声道:“夜摩大武宗洋也已阵亡你给他记上一笔吧。***曾望谷这四条人命我要你身上四块肉来换。”
他在那儿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夜摩大武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翻了开来。我顺口道:“大武兄我见你有本书啊。”
夜摩大武道:“那是本名册。楚将军也看过书么?”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支黑黑的小棒翻开那本名册在“宗洋”的名字下写了个日期。
我摸了摸怀里在高鹫城中拿到的两本还有一本在我身边。我摸出来道:“你这名册上能写字么?试试这儿能不能写?”
夜摩大武接了过来在封面上划了一条但是他那根小棒在名册上记得容容易易在我这本书上却只是划了条黑痕轻轻一抹就抹掉了。他诧道:“楚将军你这本书是什么做的?好象不是牛羊皮啊。”
帝国的书本高级的用牛羊皮切成方块磨薄后再砑光然后在上面写字本本书价值不菲而便宜的用竹简刻字后上色一本书有数十斤重携带大是不便。我拿到那两本书时便对制成这书本的材料很是不解曾经切下一小条烧着试试但这东西入火即融变成黑黑地一小团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见夜摩大武的名册与这有些象一样薄如树叶本以为是同一种东西没想到居然完全不同。我道:“你的名册是哪里来的?”
夜摩大武道:“那是茧纸好象跟你的大不相同。”
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一下勾起了好奇心道:“茧纸?那是什么?”
“那是煮茧的水沉淀在竹筛上形成的一种东西不是易得的平常不是太薄就是有破洞这一本名册我是千挑万选才找齐别小看这小小一本足有几十页呢。”
他的那本子大小和我的书差不多但我的书足有两百多页他那一张张的茧纸还是比我的书页要厚得多。可如果跟羊皮书相比茧纸又轻便得多了。只是茧纸如此难得好象也不是很好弄到。这时唐开已在指挥士兵启程我也不再去多问了。
鬼啸林有二十里方圆下面的行程倒没有什么波折曾望谷大概也知道一次伏击不成便不会再有机会。
此人当真非同凡响。走出鬼啸林我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一片树林中还传来阵阵呼啸仿佛是攫人不得的鬼物在啜泣。我打了个寒战对吴万龄道:“吴将军此去帝都尚有千里之遥如果再有五六个地方有曾望谷这等人物只怕前途叵测啊唉。”
吴万龄看了看四周道:“楚将军我有句话想说不知楚将军听不听得进?”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楚将军在高鹫城中纵然我们被蛇人攻得左支右绌你从不曾丧失过信心。可是从我们逃出城来你好象一下子颓丧了很多。”
象是兜头被浇下一桶凉水我浑身都一凛。的确在高鹫城中即使面对蛇人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甚至能到蛇人营中将沈西平的头也盗出来。可是也许最后的那场破城之战让我经受了过大的刺激我好象一下子没什么信心了。曾望谷即使再厉害能有蛇人厉害么?他的队伍人数也不算多实在并不算怎么样可我好象连曾望谷也有几份惧意。如果在守城时我也是象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早就死在阵中了。
我一带马马长嘶一声把前面的西府军也惊动了。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提着马绕着她的车转了一圈又回到吴万龄边上道:“吴将军你说得对。”
我绝不会让你再经受什么惊吓。
看着她坐的那辆大车我默默地想着。
※※※
穿过乙支、祈连两省便进入方阳省境内。乙支、祈连两省向来萧条残破乙支省的府治在帝国最多只能排到五十名以后祈连省的府治甚至排不上号还不及几个富省的小城两省人口以前加起来也不及天水一省的人口多。但天水省因为迭遭兵殛许多原先散居在天水省的居民越江而逃这两省的人口也有所增加我们一路不时见到一些聚居的村落。因为聚居未久帝国的官员尚无暇顾及那些人在这些贫瘠的土地上休养生息倒也自得其乐。
车队路过那些村落时一些孩子大呼小叫地跑出来跟着我们。就象原野上的杂草即使被野火烧成一片灰烬春天来临的时候仍然会长得满山都是这些孩子也一代一代地生长。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骑着马手持兵器的武士实在是一道值得赞叹的风景。
过上十几年这些孩子可能也会手执兵器去进行杀戮。那时他们会知道战争的可怖了吧。
进入方阳省周围的一切也象是换了副景象。方阳省靠近帝都府治北宁城与帝都雾云城相距不过两百里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向来有“帝都之门”之称这里驻有一万多兵力守将是方阳省总督长安伯屠方。屠方虽不是什么名将但他一家三代都很得帝君宠信他自己也是先帝驸马算是外戚帝君让他拱卫京师自也是放心。
拜见过屠方后我们在北宁城休整了一日便重又出。现在距帝都最多只有两天的路程了到这时已可说不必再担心什么。一路上一直战战兢兢的唐开也露出了笑颜想必这一趟入贡顺利他回去后也会得以升迁。
北宁城位于两山之间夹山而建正象是一把锁住大门的巨锁。过了北宁城便是一马平川这二百里通衢走得很快。一路上官道两边也已长出了茂密的杂草如野火般漫过原野无边无际一如大海。
我和吴万龄骑马走在最后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薛文亦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不时和秦艳春说几句体己话坐在一边的张龙友却尴尬得很我在外面见了也不觉好笑。只是她所坐的那辆车却一直没有拉开窗帘来。
这次西府军入贡算是相当隆重的贡使也分文武二人唐开是武贡使那个文官一直躲在车里大概现在还没从曾望谷的袭击带来的后怕中摆脱出来很少外出我都没见过几次。
又行了一日前面有人忽然喧哗起来我道:“怎么了?”
从车中张龙友叫道:“帝都!楚将军雾云城到了!”
他在车中站着指着前面大呼小叫一脸的喜色。我伸长脖子望去远远的在一带青山间一个塔尖半隐半露上面正放出金色的光芒。
那正是华表山上的郊天塔。华表山在雾云城西郊能见到效天塔雾云城也只有十几二十里路了。我一阵欣喜道:“正是!吴将军我们回来了!”
吴万龄也欣喜万分道:“是啊统领我们回来了!”
西府军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建筑我听得他们一个个都在出惊叹。夜摩大武离我们最近他正张着嘴似乎不信自己的眼睛。我拍了拍马走上前道:“大武兄帝都到了!”
夜摩大武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只在书上见人写这郊天塔高耸入云原也只道无非和府敦城里的望江阁差不多高没想到居然有这等高法!”
我微微一笑。以前见惯了郊天塔也并不觉得如何高可听薛文亦说了鲁晰子的事后便觉得这座塔确实是高。我道:“帝都的建筑有不少雄伟壮观的大武兄有空我带你去游览一番。”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楚将军雾云城是不是有个祥云观?”
那是和张龙友很好的那个女子的声音这流光观准也是张龙友跟她说的。我转过头笑道:“是啊那是天机法师的清修之城每月初一十五开观让人入内进香。听说这观有九十九间半是除禁宫以外最大的房子了。”
她正坐在那个说话的女子边上也在望着远处的郊天塔。听得我说她转过眼光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直如春花绽放明艳不可方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又道:“祥云观是法统的地方张先生一定很熟的……”
我话还未说完前面忽然有人叫道:“是野猪!是野猪啊!”
在一片混乱中路边传来一阵响动一头野猪在草丛里直窜出来几个西府军拨马在追这头野猪慌不择路竟然向她这辆车冲了过来。我从摘下长枪一打马拦住了那头野猪凝神定气一枪刺向那头野猪。
野猪如果长老了凶猛程度不逊于鼠虎。但这头野猪只怕才一岁多一点身上的皮毛还是很松散的不象老野猪那样经常被树脂砂土粘得几同铠甲。我看准了这野猪的来路一枪刺下枪尖正扎入野脖脖子处。枪一入体这野猪出一阵惨叫拼命挣扎但它已被我的长枪扎穿了哪里还挣得脱?它垂死之下力量倒也很大我带着马原地转了几圈猛地一挑野猪被我挑得飞起两三尺高滑出了枪尖倒在地上也没气了。
一个西府军跑得很快已到了这野猪边上他从马上一下弯下腰将野猪抓了起来笑道:“楚将军好本领今天我们有得吃烤猪肉了。”
我也笑道:“到了帝都哪里还在乎这一头野猪酒肆里好吃的多着呢。”
这野猪也有六七十斤他一手抓起行若无事力气当真不小。他抓着野猪搁在马背上“咦”了一声道:“怎么原来这畜生已经中箭了?”
这野猪后臀上中了一枝箭怪不得会乱跑跑到我们队列中来。只是这箭刺得并不深这野猪再跑一阵只怕箭会自己脱落。那人一把拔出箭来看了看道:“好漂亮的箭谁射的?”
正在说着忽然从前面有人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抢我们少爷的猎物?”
我们都站住了。喊话的是个身穿短衣的年轻人好象是个随从。他说话很是粗鲁我听了也一阵不舒服。唐开拍马上前道:“这位兄台我等是天水省西府军的贡使前来向帝君入贡的。”
这人撇了撇了嘴道:“是天水那地方啊?你是官么?怎么这般没教养?”
离他不远处还有五六个人驻马而立当中一个是衣着相当华丽的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岁大概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外出春狩。我才恍然大悟那头野猪只怕是中了那少年的箭才会乱跑的被我拣了个便宜。只是这少年一箭却不能致野猪于死地若不是我拉着这头野猪他们哪里追得上?
唐开也有些生气道:“兄台我们委实不知那头野猪是贵公子的猎物。卫越豪将猎物还给这位兄台吧。”
那个叫卫越豪的西府军拍马上前道:“兄台实在抱歉我们不知你们这只野猪跑来了。喏给你。”
他的话里本已再刺说完便将野猪向那人扔去。卫越豪臂力惊人这猪也有六七十斤那人哪里有他的神力?见那野猪扔过来还不识好歹地要接这野猪一下砸在他的马背上马登时惊得人立起来那人身形一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西府军中的士兵都出一了阵嘻笑。论个子卫越豪也不算高那人见他单手抓着野猪行若无事也只道这野猪没什么份量这下子吃了个大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翻身上马那野猪也不要了抓过马鞭向卫越豪抽来。卫越豪根本没防备一鞭正抽在他脸上脸颊边登时红肿起一条。他也脸色一变喝道:“做什么打人?”
那人怒道:“我打死你们这帮西府军的烂胚!”说罢又是一鞭。他的力气远没有卫越豪大但是一根马鞭使得倒是神出鬼没卫越豪想闪也闪不开这一鞭又打在他脸上又是打出一条红印。
卫越豪怒吼一声从马上摘下了枪喝道:“混蛋!老子一枪搠你个透明窟窿!”
他的枪没举起来唐开忽然也抽出长枪一把压住卫越豪的枪喝道:“卫越豪休得无礼!”
卫越豪很是委屈道:“唐将军你看他……”
唐开没理他陪笑道:“兄台我这个兄弟粗鲁了些请兄台别见怪。不知兄台的公子是哪一位?”
这人大概自觉得了便宜仰起脸得意地道:“问我家公子么告诉你你认识这个么?”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圆圆的铁片给唐开看了看唐开脸色一变将枪扎在地上滚鞍下马道:“原来是公子啊末将西府军侍卫官唐开请陈管家海涵。”
那块圆铁片大概是证明这个人的身份的吧。这人见唐开如此恭敬得意洋洋地道:“原来西府军也不尽是瞎子。唐将军您贵姓?”
唐开明明已报了名了他却还要问他贵姓那是成心挑碴了。唐开却也不作毕恭毕敬道:“末将姓唐是西府军周都督的侍卫官此番押送贡品来京请陈官家报上贵公子。”
那陈管家笑道:“好说好说。”他在马上弯下腰一把将野猪也拉了上来搁在了马背上。原来他的力量也并不很小只是这般一动便有些气喘了。放好野猪他又道:“唐将军果然识时务在下告辞。”
他拍马要走一眼看见了一边的卫越豪又怒道:“你睁那两只牛眼做甚?还是欠揍么?”
卫越豪大声喘着粗气一只手五指分开合拢似乎随时会抽枪出击。唐开喝道:“卫越豪!”他看了看唐开一张脸也涨得喷血一般红咬着牙想说什么却还没有说。那个陈管家却是得理不饶人指着卫越豪骂道:“你这混帐竟然还要动粗么?看来你白长这一个个子这双招子也是不想要了吧?”
他说着手中忽然闪过一道黑光“啪”一声卫越豪一声惨叫双手捧着脸从马上摔了下来。
突然生变西府军的士兵本已站定了看着他们这时都出了一声惊呼却见卫越豪手捧着脸在地上翻来滚去看样子那陈管家一鞭竟是照着他的眼睛打的。
以一根细鞭打瞎人的眼睛这种本领必定是好的陈管家拍了后马靠进些后道:“小子以后叫你对人尊重些。”说罢便举起了鞭子看样子又要一鞭打下。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两脚一磕马肚子猛地冲了出去喝道:“这野猪是我刺死的不关他的事!”
这时陈管家手里的鞭子已经挥出我手向前一挥长枪带着风声挡在他面前他这一鞭正好打下来一下缠在枪杆上我又猛地一收手陈管家的力量跟我也颇有不如鞭子一下便被我夺了过来。
我这般突然出现他也骇了一跳喝道:“你这畜生要找死么?”
我将枪收回了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陈管家请自重。”
他看了看我突然喝道:“冒充军官你可知是犯了死罪么?”
我道:“龙领军原统领忠义伯沈西平在高鹫城下战死我是君侯提拔上来的。”
“那武侯呢?难道他让你投入西府军了么?”
“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们是逃出来的。”
陈管家有点愕然地看着我有点将信将疑。的确如果要说谎也没有说得如此离谱的。他道:“你真是南征军么?难道真的只有你逃出来了?”
我正待回答忽然马前响起一道尖啸我吃了一惊拉了拉马但这也是多余的一支响箭插在马上三尺外的地方。这箭华丽之极用金粉漆得闪亮雪白的毛羽插在地上时还在不住抖动。只听得有人道:“陈航你跟他说什么。”
这声音还带着点稚气正是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他正带马过来那五六个随从紧紧跟着他。他到了我跟前道:“你真是龙鳞军统领么?”
帝都除了二侯和十三伯中的九家还有十几家宗室外戚那些公子哥也不少再加上高官子弟这等贵公子也更多了。这人大概是哪家的贵介公子说话也很是无礼。我在马上将枪架好了行了一礼道:“公子末将正是。”
“听说龙鳞军是天下第一强兵那你的本领一定好得不得了了?”
他说这话时撇了撇嘴我不由一阵苦笑。前锋营也自认天下第一强兵不过没有龙鳞军那么经常挂在嘴边。这贵公子要是知道我原先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怕更要撇嘴了。我道:“不敢。”
“那好你就来试试我的枪吧。”
他从马上摘下了枪。他这枪也华丽之极一杆长枪用金水刷过几遍金光耀眼枪尖下一个血红的缨子垂下来好看之极。不过他一摘枪我就知道他这把枪枪头还不到我以前所用的三分之一这种枪无非是公子春狩时打打麋鹿野猪之类真要上阵只怕一碰就折。
他将枪取下那陈管家已惊道:“公子您万金之体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么?万一你大爷知道的话……”
这少年也有点迟疑。不知陈航嘴里的“大爷”是谁他多少也有点忌惮。但他刚才话说得大要他收回也不太容易。我心底暗笑心知道等公子哥捧捧他就是了犯不着真与他放对道:“公子出枪一见便是行家末将不敢和公子比试。”
我自觉自己不太会溜须拍马但这几句话说得也不算太离谱这少年正要顺势收枪忽然他眼睛一直呆呆地看着我。我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伸手摸了摸脸却见他的目光浮移不定原来也不是看着我而是在看我背后。我扭过头看了看却见那辆车的车帘拉开了在赶车的车夫背后她们三人正向外张望着看着我和这少年。她坐在三个人的当中另两个女子也算千里挑一的美女却丝毫也掩不去她的美丽。我不由得向她们笑了笑让我高兴万分的是她嘴角也浮出一丝笑意。
那种笑意一如春花般灿烂。
忽然我听得这少年喝道:“小子你受死吧!”
我年纪比他大好几岁他反倒叫我小子。这般突然翻脸只怕是因为在她们面前这个少年很想表现一番。他提枪向我当胸刺开那血红的缨子也翻出一个花。
真个上阵时这缨子只能碍事只有在仪仗时才装饰一下。这少年大概连这道理也不知道出枪的手法倒也不弱明显是经过名家指点只怕也是我的枪术老师武昭指点的。这一枪花哨之极陈航在一边喝彩道:“公子好枪法!”说着向我横了一眼。
这意思我自然知道我当然也不能真的去和这少年大打出手。那少年一枪刺出时我便打定了主意让他占点上风后认输。这少年到底不比周诺让他自以为凭自己本领取胜我自认游刃有余。我道:“真是好枪法!”摘下枪只用三分力气却装得很费力的样子让他的枪在我胸前还有半尺远时才一个蹬时藏身连消带打用枪挡开他的枪。
如果走上几个回合我可以认输了吧。为了好看点我可以装着摔下马来。好在这些山马个头不高地上又是绿草如茵摔下来也没事。只消给他点面子不至于和卫越豪为难便是。
哪知我刚侧身枪正要崩开那少年的枪他忽然大喝一声枪尖一下缩了回去。
二段寸手枪!
这正是武昭老师的绝技他虽然在军校当老师这二段寸手枪却很少有人能学会。这一枪使出接连两枪第一枪只是虚招第二枪才是实招第一枪缩回后第二枪突然出有如飞电惊雷力量也要大一倍。我的马上枪术不算最高明在武昭当年教的这一批学生中却也是难得的学会这路枪法的十几个学生中的一个。此时见他突然使出这路枪来我不由大吃一惊。
本来这寸手枪使出若是能在第一段枪时便将他的枪崩出不让他使出第二段来这枪便不破而破了。不然便只有以枪对枪以同归于尽之势迫对方收枪。但现在我刚才太过托大装着用尽挡开他时也装得太过份枪已磕空中门大开就算能和他同归于尽此时只怕也收不回枪来了。
我心头一凛若是对手是以前蒲安礼那等级数的好手我是必死无疑。但眼前这少年枪法稚嫩虽然这一枪大是高明第一段出枪度虽快但收回二段出枪时当中已有滞涩度大减。我正待趁势落马但身体情急之下竟然鬼使神差地猛然直立起来甚至不等我转过念头来左手已一把抓住他那枪尖下的枪竿右手的枪“呼”一声抡了过去。
“糟糕!”这一枪刚抡出我心头便已痛悔不已。我也算身经百战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竟然更快这少年本领再强一点只怕我心知不敌便已趁势落马。但他的本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让我抓住这反击的时机却连脑子都不用过。
这一枪抡到我已用了一半力道那少年只怕会被我打落马来手臂说不定都要打折。此时我们两匹马已是马头碰马头他正从我马匹左边冲过我的枪成后手抡出之势也根本收不回来。此时我们两人都是脸色煞白只怕我的脸色更要白些。
这时忽然一道人影疾闪而入一把抓住我的枪头正是陈航。他本就离我们最近这一下冲入硬生生地挡住我的枪。我借这力量两手同时松开了枪。但我抡出这一枪虽然只用了一半力量但陈航在马上只有单手之力枪竿仍是在那少年身上一磕他连这点力量也已受不了了人登时摔下马来。
他一落马我耳边只听得一阵呼斥五支枪同时对准了我。这五个随从动作极快已呈半圆形围住了我封住我每一个死角。此时我的枪被陈航抓着枪头夺去他一只头用力太过也被枪头割得鲜血淋漓那少年的枪也被我扔在地上本能地伸手到腰间要去拔刀手一碰百辟刀刀环才猛然醒悟过来不由怔住了。
那少年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一磕的力量本也不大他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他一脸惶急翻身起来便怒喝道:“***!快宰了他!宰了他!”
陈航将我的枪扔在地上伸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包住伤口跳下马走到那少年跟前道:“公子你没事吧?”
此时唐开也已下马冲到那少年跟前一下跪在他跟前道:“公子请您恕罪。”
这少年浑身也没受伤无非落马后一身华服沾了点春草上带露水的泥土。他站直了又恢复了刚才的雍容华贵喝道:“你是西府军唐开么?”
“正是末将。”
“你难道没教过这人道理么?”
这少年也算不讲道理的我心头怒意升起但也不敢多嘴翻身下马也跪在那少年跟前道:“末将失礼公子的枪法实在太高明迫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了请公子恕罪。”
说他“枪法高明”倒也没错他的枪法的确高明只是出枪力道度远为不足根本算不得厉害便是这么说我也只觉有点脸红。这等言不由衷的话实在不肯出口此时也不得不说了。
唐开在一边道:“公子楚将军是龙鳞军统领正是万军阵中杀出来的请公子看在他万里护送前来朝贡的份上恕他失礼”
这少年听得唐开的话倒也露出笑意道:“好吧我饶你一次吧。”他打了个呼哨那五个随从一下收枪在手整齐划一不论哪一个都比这公子的本领高得太多。
陈航用左手扶着那少年上马道:“公子可要将他送大理寺么?”
刑部、督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分典刑狱都是会审重刑犯的地方。陈航说什么要送我去大理寺那是要把我当罪犯的意思我不由心一寒。这少年能送人去三法司不要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么?
那少年还没有答话这时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他脸色一变陈航道:“大爷来了!”
这少年瞪了我一眼道:“快!你们快点站好谁也不许说刚才的事!”
卫越豪也已被人扶上了马。他的一只眼睛被陈航抽中肿得象个胡桃也不知有没有事。我也翻身上马夜摩大武已过去刚我的枪捡起递给我道:“楚将军小心点!”
来的那“大爷”会是什么人?我不禁一阵诧异。这少年无疑是个纨绔子弟他口中的“大爷”多半是他的哥哥而他的哥哥多半也是个纨绔子弟要再是那么个不讲理的那真是要头大了。
我本以为也只有十几个人哪知过来的竟是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一百来人。这些人极有秩序象潮水一般分开当中涌出一辆大车。这辆车也不知有多少匹马拉的走得不快我一见这车只觉脑子里“嗡”一声人都差点晕了。
帝国之制帝君出巡为十二匹高头大马拉的御辇一品王公是八匹文武二侯是是六匹以下都只能乘驷车也就是四马拉的车一般庶民的马车最多由两匹马拉。但这人所坐的马车竟然有十匹之多。能有那么多马拉的车只有帝君妃和东宫太子!
我打的竟然是帝君的小王子!
这也难怪这一代帝君妃子太多恐怕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子那些小王子并不如何值钱但太子只有一个这个小王子只怕是和太子是一母同胞而现在也正是春狩之时大概是他们一同出来打猎的…我背上一阵阵凉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的车慢慢过驶过来。马太多了车子反而驶不快。当车驶到我们跟前时陈航转过头小声对我们道:“跪下!跪下!”唐开反应倒快已是一挥手身后的西府军同时跪了下来。我夹杂在人群中也跪倒在地。
车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年纪与我也相差不太远衣着反而没有小王子那么华丽只是态度雍容之极几同天人。他背着手走下车看了我们一眼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小王子头一个站起来道:“大哥你来得这么快?”
太子大概是与他同时出的落后那么多当然不能算快。只是在小王子心目中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多得一刻便是一刻。太子微微一笑道:“你没惹事吧?”
他本来是看着小王子的忽然脸上一怔。我有点诧异偷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瞟了一眼我的心又一下抽紧了。
他看的正是她坐的那辆车。她们的车帘还没放下三个人坐在一处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不知怎么我突然感到心底有点酸酸的尽管太子的样子英挺俊朗可在我眼里他这样子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似乎在内心深处我希望她只能让我一个人看到一样。
“你们是……”
太子忽然向着我们问道。他的声音也平和清雅很是动听可一样的我听着仍是一股不舒服。唐开已忙不迭地道:“微臣西府军侍卫官唐开会同焦文裕大人奉周陶两位都督之命为庆帝君四旬大寿贡上寿礼礼单在此请太子过目。”
焦文裕此时也已出了车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太子接了过来拉开了一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我们的这车辆道:“真是费心了。”
那焦文裕此时已回复平常了朗声道:“太子殿下吾等忠于王事不惜肝脑涂地。”他这两句话中气十足慷慨激昂任谁听了也不会想到从曾望谷伏击后吓得镇日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的也是他。
太子只是微微笑了笑右手五指灵巧地卷动帛书左手则放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西府军也不知献些什么礼品但既然是贡品总不会差。
当帛书卷到最后太子突然眉毛一扬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看见唐开和焦文裕对视了一眼脸上也都微微有点笑容大概是他们投太子所好送的贡品恰到好处现在不禁得意起来。
太子将帛书重又卷好道:“唐卿焦卿远来辛苦你们办得很好。将贡品送入内务府后来东宫领赏吧。另外那四个女乐便直接送到我宫中来不必到内务府报号了。”
他的话依然温和轻柔但却象个晴天霹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最后说是是“四个女乐”!
西府军并不曾有什么女乐那么这四个女乐就是她们了。这时陶守拙那古怪的笑意又闪现在我脑海中。
周诺本来是要把我留在西府军但后来突然改变主意大概也是听从了陶守拙的劝告。但是我一直以为陶守拙只是跟周诺说些我是远来之人不能重用之类的话根本没想到他出的会是这种主意。
将这四个女子也当成贡品献给帝君西府军自也早就知道帝君和太子的嗜好这笔礼物那当然妙不可言于贡品实有锦上添花之妙只怕在太子眼中那十车贡品也没有她们四人好。
这时我越想越怒身子一长便要走上前去告诉太子说她四人不是贡品哪知刚走上一步却觉得身后一紧我扭头看时竟是夜摩大武和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背后看样子他们手中握着短刀。
我一阵气苦。一路上夜摩大武跟我也比较投机虽然唐开注意的时候他和我说话不多但时不时还说几句话我只以为跟他情味相投以后也能做个朋友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看样子他只怕早就是唐开安排好来稳住我的。他没有在符敦城把我们斩尽杀绝也算是心尚存一丝忠厚。
我越想越是心痛也没再回头只是低声道:“夜摩大武你好!”
夜摩大武没有说话但我觉得顶着我背心的刀尖有点抖动。我看了看边上吴万龄他背后也有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搭在刀柄上只怕吴万龄一有异动他们便会将他斩杀。吴万龄的手握着拳整个身体也在颤抖。他看了看我眼中已透出了绝望。
到了这时候难道我们再去向太子说她们四个并不是献给他的贡品么?
焦文裕还在向太子说着什么大概仍是在表示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之类的话激昂慷慨地太子听得也微微颌根本没人在注意我。
吴万龄的一只脚已深深地插入泥土中而他握成拳的右手中指甲也插入掌心血正一滴滴地滴下来落入泥土他脚边的泥土已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叫道:“太子殿下!”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人已猛地跃起以左脚为轴人疾向右转右脚闪电般扫过。夜摩大武本站在我右边我这一脚他当其冲正踢中他的手腕“当”一声他手中的短刀已然落地。但随即我只觉腿肚子一疼人也一歪倒了下来。
站在夜摩大武身边的那个西府军手起一刀已刺入我右腿腿肚。虽然插得并不深但我也疼得站立不住了。我奋起余力右脚一屈猛地蹬在他腰上他被我蹬得一个身体也直飞起来。
此时我已摔倒在上已看见随着我这一脚伤口的血被甩了出来。耳边已听得唐开在叫道:“护驾!擒拿反贼!”我心知不妙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人不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人本已摔倒在地便瞬即一个翻身将受伤的右腿跪地人跪在了地上叫道:“太子殿下!”
哪知我刚喊出一声又有两个西府军冲了上来另一排挡在了我和太子中间。他们都没有长兵但这二十几个人就算赤手空拳我也应付不了。我正待再喊叫一声一个西府军一刀向我当头斫来。我低头闪过看准他的刀势来路左臂屈起一把夹住他的手臂不等他用手腕用力来削我右手一拳打在他肘处登时将他的刀打落。
这是要我的命啊。打翻了这一个人我不敢放手只是夹着他那把落地的刀也不敢拾只是叫道:“我有话说!”但此时围了一大堆西府军在周围太子也不知能不能听清我的喊声也许他突然间现西府军中大乱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听我喊什么。
好阴毒的计谋啊。我本以为陶守拙没有在符敦城杀我们是心尚存忠厚但他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只怕知道我们与她们四个相濡以沫同舟并济要是明明白白杀了我们只怕会鸡飞蛋打连将她们当成贡品的打算也不行了。而将我们骗到帝都才将事情抖出如果我们没什么反应这事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了说不定我们还会得到些赏赐。如果我有所举动那到此时杀我上可以瞒住太子下也可以将她们瞒住说我是因为谋刺太子才受死的这比在府敦城将我们不知要好多少。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了陶守拙的真正用意。
真没想到我们千辛万苦逃到帝都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西府军已将我层层围在中间我看见吴万龄也已被两个西府军用刀逼着。和太子之间此时至少已站了五六排六七十个西府军了我根本看不到太子。
竟然不曾死在阵中不曾死在高鹫城破城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造化弄人啊到此时我反而有种好笑的感觉。透过身后那些西府军的人缝我看见她们正向外张望着也许她们还不知道到底突然间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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