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都快点,把剩下的粮食全部装车。”
“那边,那边还有十几车,再去几个人!”
“干嘛呢,别愣着啊,都给老子干活!”
“啪啪!”
“起来,不准偷懒!”
凤川县外吵吵嚷嚷、人头攒动,半个月内县衙是勒紧裤腰带才挤出了刺史府要的东西。
今天大队人马就要出发,赶赴前线的右屯城,带队的自然是顾思年。
两百囚犯、三十名衙役、几十号民夫、几十号原先的土匪,这一支队伍也算是五花八门了。
别看人、粮虽然凑齐了,但是现场的混乱程度超出了顾思年的想象。
两千石粮食还有被褥需要不少车辆装运,凤川县哪里拿得出这么多车?
所以大部分都装在平板车上,让囚犯推着走。光这么一件差事就让顾思年明白了领队不是那么好当的。
囚犯里不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人,一听要干活就瘫在地上不肯动,得亏衙役们早有经验,愣是用鞭子把他们从地上给抽了起来。
还有些胆子小的一听是去前线,吓得双腿发软,哭爹喊娘的不肯去,但架不住又是一顿鞭子。
得亏曾凌川与武翔两个家伙到底是当过兵的,知道这些家伙怕啥,凶神恶煞的模样唬住了不少囚犯。
秦熙站在顾思年身旁苦笑道:
“顾大人,真的要带这么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去前线吗?”
秦熙完全看不上这帮人,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比土匪都不如,起码手底下的人还听话呢。
这次顾思年说动秦熙带人下山的原因有两个,第一:
经历过剿匪之后,秦熙这帮人不适合在琅琊山露面了,否则迟早被琅州官府盯上。为了
避免暴露,得寻另一条活路,去前线当民夫,好歹兄弟们有口饭吃有点例钱。
第二嘛,秦熙是考武举失利后才当了匪,打小就想入军,只恨天不逢时。
顾思年私底下跟他说了一句话:
搏一搏,土匪变将军!
就这一句话,秦熙下了山。
当然,是不是顾思年忽悠他就不知道了。
“那没办法,凤川县能用的就这些人,难不成你还想找三百良家子?”
顾思年回答的漫不经心,目光一直看向人群。
秦熙好奇道:
“看啥呢,眼皮都不带眨的。”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性格很是合得来,秦熙说起话来也很随意。
“你看那。”
顾思年微抬下巴:
“就那汉子,一把好力气啊,我看着都怕。
乖乖~”
秦熙循声望去,人群中有一个壮汉极为显眼,粗厚的胳膊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别人搬粮食都是两人一组,一次一袋,还累的够呛。
这家伙倒好,一手拎一个直接甩到车上去了,面不红心不跳。
“唔,看着是练家子啊。”
秦熙神情诧异:
“这身力气,怕是我都比不过。”
“他是谁?”
顾思年好奇的问了一句。
“年哥,他是城西的铁匠。”
小六子很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据说是打铁铺子没生意,开不下去了,这才跑来混口饭吃。”
这次顾思年去前线,本来是想让小六子留下的,照顾自己弟弟,但小六子坚持要跟着。
也罢,顾思年带上了他,但是把江玉风给的几十两银子大部分交给了他弟弟保管,只留了一小部分带在身上。
日常开销他可以从中支取,肯定吃得饱穿得暖,也算是给小六子一个保障。
“铁匠?大名呢?”
顾思年又问了一嘴。
小六子琢磨了一下尴尬的回道:
“额,大名就不知道了,大家都只喊他铁匠。
不过他的力气是真大,我亲眼见过他一个人撂倒了三个去铁匠铺找麻烦的泼皮,从那之后泼皮见到他都绕路走。”
“唔,好身手啊~”
带着好奇,顾思年大步前行,来到了壮硕汉子的身旁站定不动。
身材魁梧的他瞟了一眼顾思年,顺手把肩上的粮袋甩上了车,嘟囔道:
“站远点,别碍事,磕着碰着我可不管。”
胡子拉碴的汉子,脾气倒是火爆的很。
顾思年不怒反笑:
“一次扔两袋,累吗?”
“不累。”
汉子皱着眉头道:
“你是谁,站在这干嘛?
要么就帮忙,要么就走,话咋这么多?”
“哈哈哈。”
顾思年大笑一声:
“我,顾思年,这次我领你们去右屯城。”
“额,原来您就是推行租田令的顾大人?”
铁匠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态度一下子好了起来:
“咳咳,大人,我刚刚话有点冲,别介意。”
“呦。”
顾思年打趣道:“现在不觉得我碍事了?难不成是怕我为难你?”
“不不不。”
铁匠脸上一红,解释道:
“大人推行租田令,照顾穷人,是好人,客气是应该的。
我还以为你是那些偷奸耍滑的家伙呢,所以说话才冲了点。
对不住。”
顾思年在凤川县的名声是两极分化,于那些泼皮流氓而言他是恶人,逮住谁收拾谁,半点情面不留。
但对平头老百姓来说是个好官,起码穷人有饭吃了。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顾思年对他心生好感,是个直来直去的朴实汉子。
“偷奸耍滑?”
顾思年瞅了一眼旁边那些尽可能偷懒的囚犯道:
“他们两个人搬一袋,你一个人两袋,很亏啊。
你可以学学他们,没事的。”
顾思年面带笑意,让人偷懒,也不知道说的话是真是假。
“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铁匠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干活,官府给我饭吃给我例钱,天经地义。
偷奸耍滑,饭吃着都不香。”
铁匠最后还追问了一句:
“对了大人,饭管饱吧?”
“哈哈哈!”
这句话逗得顾思年大笑不止:
“你放心,管饱!”
“好嘞!”
……
今天县衙里的大人物可都出来了,陈鸿信、冯涛、谷肃排排站,全是给顾思年他们送行的。
于公,这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办不好大家得掉脑袋。
于私,顾思年在县衙的这几个月与大家相处融洽,都有些不舍。
与顾思年交情最好的吴安当先开口道:
“你小子脾气倔,非要去,咱们劝不住,但是当哥的多说一句,遇到事别愣头青的往上冲,先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吴哥。”
顾思年乐呵呵的:“我看着像笨蛋吗?”
“你啊,不是笨,是太聪明了。”
陈鸿信走过来插话道:
“我们是不放心你
年轻人,有时候要学会收敛锋芒,不能太引人注目,尤其是军伍这种关系混乱的地方。”
顾思年点了点头:
“大人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
“陈大人说的是。”
宋平轻声道:
“离开了凤川县,以后啥事就只能靠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谁都不知道。”
经历过沙场征伐的老都头知道前线的凶险,语气也最凝重,一下子就让场面的气氛不太对劲。
“哎哎哎!”
冯涛赶忙打起了圆场:
“宋都头,离别的时候这种话就别说了。
顾大人聪慧,机灵,肯定会平安归来!”
“对!会平安的!”
众人纷纷附和,宋头也尴尬的闭上了嘴。
“大家放心,我肯定不会给凤川县丢脸!”
看着这么一群人,顾思年情不自禁的心生暖意,朝着众人深鞠一躬:
“都别送了,该走了。”
微风拍打着陈鸿信的脸颊,老人罕见的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
“走吧,一切保重!”
“诸位大人保重!”
“出发!”
“启程!”
随着顾思年的一声朗喝,数百人车组成的队伍缓缓开拔,慢悠悠的向远方行去。
此一去,不知前路如何
……
“嘎吱嘎吱~”
“都看着点路,别掉队!”
“粮车,看着点脚下,别把粮车弄翻了!”
车轱辘倾轧着砂石路,嘈杂声不断,人流向前。
顾思年等人站在路旁,身前是三百民夫青壮、身后是逐渐消失的凤川县城墙。
队伍松松垮垮,囚犯三两成群,难看的很。
曾凌川苦笑道:
“顾大人,这些囚犯我都查了一遍,杀人越货的、偷鸡摸狗的、打家劫舍的啥都有,一个比一个懒,变着法偷懒。
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都算抬举了。”
“哎。”
顾思年摆摆手道:
“不要这么悲观,有人总比没人好吧?
你看看,吴头也是照顾我们的,选出来的囚犯大多是青壮年,老弱病残少见。
够好了。”
吴安知道这次去前线弄不好得玩命,特地把监牢中看着还行的囚犯全挑出来了。
别看这些人烂,留下来的更差。
“顾大人说的是。”
武翔嘟囔道:
“要是给咱们一帮老头子,那真是要命了。”
“既来之则安之。”
顾思年心态颇好:
“不管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好歹也是三百个汉子,不是三百残废。
等到了前线,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未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好。
你们两兄弟也打起点精神,把队伍看牢了,别出什么乱子。”
“明白!”
两人重重点头。
“走吧。”
顾思年率先迈步前行:
“是生是死、是好是孬,总要搏一搏才知道。”
“边关!小爷来了!”
……
春风拂拂、刺眼的阳光洒满大地。
前路漫漫、未知的风险悄悄逼近。
大凉历、正隆三年春。
三百汉子出凤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