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霄乍然听到一个男孩儿的声音，缓缓睁开眼，修长清隽的眼眸与辛真寒对视，素来平和的神情微一怔愣，“你是谁？”
辛真寒心说自己在王宫里不是挺出名的么？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不关心内宫的事啊。
“你不知道我？
我是娘……不对，我是殿下的小男宠。”
“小男宠？”
“是呀。”
宫里的其他宫女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他是娘亲的小男宠，就像宠物小宝一样，用来讨娘亲喜欢，不过因为他小，是个男孩儿，所以是小男宠，譬如爹爹那样的，就是妥妥的男宠还有别的用处。
姬霄眉心蹙了蹙，想起他来了，“你就是辛真寒？”
“嗯！”
小家伙还是小奶音，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奶味儿，天然无害，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圆乎乎的又肉又软。
眉眼极好看，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精心雕琢而成，即便还小，看不出脸型，但他这张小脸上已经逐渐有了辛缜的轮廓。
姬霄仔细打量着他，辛真寒也在仔细看他。
两个人，一大一小，隔着牢柱，静静相对。
气氛有些诡异，因为辛真寒大部分长得像辛缜一些，是以也和牢里这个男人很像。
“你是辛缜的儿子？”
“是呀。”
小家伙并不不撒谎，直截了当的回答他。
姬霄一愣，“你——”辛真寒嘴角含笑，“没错，宝宝就是他的儿子，辛缜就是宝宝的爹爹。”
姬霄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因这句话而缓缓皱起眉，他声音低沉，神情阴冷，“生你的女人是谁？”
“是宝宝的娘亲。”
“我问你娘亲是谁。”
“宝宝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小男孩儿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
一向淡定从容的男人听到这话，冰冷的表情顿时出现一丝几不可见的裂痕，这孩子，笑起来……太像一个人了。
那个人乃是月王独女，凶悍跋扈，带兵直入先罗部族腹地，十万大军将他的族人扫荡而归，坑杀先罗数万百姓。
先罗战士，血战而亡，先罗百姓，以身殉族。
而他作为族长，却被那个人屈辱的俘虏押入扶苍王城。
她心狠手辣，俘虏他，见他貌美，不让他死，不让他殉族，收入宫中，养成男宠。
后来，她说她喜欢上他，说要非他不嫁，说他若是天上的神，她就要拉他一起沉沦欲海，不死不休。
她就像一只妖媚的狐狸，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腰，白皙的下巴搁在他肩头，纤弱无骨的小手攀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呵气如兰，“姬霄，我要你为了撕裂这一身高冷禁欲的伪装，我要你沉溺在我身上，我要你心里有我，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只爱我一人……”随后她便勾起艳丽的红唇笑，贴着他的耳尖，轻轻啃噬，“姬霄，你要我好不好？”
衣衫零落，乌发飞散，乱糟糟的喘息声，眼神乱了，心跳也乱了，炙热的气温高涨。
大殿里红纱飘拂微顿，她柔韧的身子是如此让人销魂蚀骨。
“姬霄，就算没有先罗又如何？
你看这扶苍，是你我的扶苍，我要让它变成清明盛世，我要让你我二人万古流芳。”
“姬霄，忘记先罗，我扶苍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你留在王城亦可为你先罗一族争光。”
“姬霄，你还是忘不了灭族的仇恨对么？”
“姬霄，你可以报仇，但你得在这王宫里活下来。
朝中众臣都要你死，我母亲也要你死，你莫怕，你取悦于我，令我欢喜，我便竭尽全力保你。”
“姬霄，你知道么，你这副无悲无喜忘情绝爱的表情最叫我喜欢，我要你从那无欲无求，无惧生死的神坛上跌落下来，我要你眼里只能看到我。”
“姬霄，唤我名字，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叫我殿下，叫我阿澜，姬霄，叫我阿澜。”
“姬霄，你若不肯依我，那我便来依你好了。”
清艳绝伦的笑声犹在耳边，那些日日夜夜被囚禁于王宫之中，任她欺辱的画面在脑中翻涌沸腾。
愤怒、憎恨、厌恶乃至想要呕吐的情绪悉数涌来。
他猛地握紧拳心，冷白的俊脸上怒气上涌，那双修长精致的长眸，翻滚着山呼海啸般的杀意。
然而，潮水般的记忆却还未停止。
他忍辱负重，在她手下蛰伏多年，终于让她放下戒心，悉数交付自己的身心。
五年后，她终于怀孕。
百战之将，百胜之王，因有了身孕而开始洗手作羹汤，愿意放下一身铁血杀伐之气，换上婀娜裙装，温婉小意的窝进他怀中，问，“姬霄，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厌恶！怨恨！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想吐，看到她的每一个温柔浅笑都想撕烂她虚伪的嘴脸。
恨她强悍霸道，也恨自己软弱无能，不能给先罗族报仇雪恨！他近乎偏执的想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即便那个孩子是他的。
但他怎么也提不起对那个孩子的爱，他只觉得胸腔里血液里都溢满了仇恨和嫌恶，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已经没办法正视自己的内心，他无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爱，他只想掐灭她眼里的光芒，让她也同他一样坠入这无尽的深渊里！在她小腹逐渐隆起的日子里，他不是没有虚与委蛇的扮演过所谓的好夫君好父亲。
她渐渐放下心防，全身心的守护腹中的孩子。
就在她以为她和他彻底忘却了过去，即将迎来新的美好生活的时候，他当着她的面吻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时，他眼角余光里，看见她扶着小腹站在假山石后，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以她倔强要强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忍气吞声。
她以雷霆之力杀了那个女人，又来找他要说法。
他冷笑，只告诉她，他爱的根本不是她，就算她杀尽天下女子，他也不会爱她。
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她眼里光影明灭，一个从来只会在战场上流血不会流泪的王储，脸上的表情青白变幻，从震怒到愤怒到落寞到不知所措到自卑自怜，最后，终于在他冷漠的表情彻底崩溃。
孩子就是这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