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野补(四)
六月十五日之后,莫敌的工作和生活十分单调,除了打仗就是撤退,情报处的电报机也大多数时间保持关机,对外面大多数事都不甚了解。回到麻埠,已经是七月一日。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过去,积了一大堆的电报抄件,光是凭祥的陈正信和太平的赵国龙两个人的来电,就占了一半。对陈正信和赵国龙的来电慢慢清理,对桂南这半月的变化才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赵国龙倒是一时也没有闲着,邕钦公路的骚扰一直在进行,大大小小的战斗时有发生,负责邕钦公路运输的台湾旅团不胜其苦。赵国龙不是好战,是不可不战,新19师深处桂南粤西,补给严重不足,不抢不能吃上饭,一抢就全部解决,不光是枪支弹药还是吃穿用品,送到南宁的物资赵国龙几乎弄出了一半。新19师除了师长秦靖,其它人都十分赞同这种土匪行径,毕竟每天有海南岛过来的鱼肉吃总是一件比较愉快的事。赵国龙的游击战可谓炉火纯青,截打扰围,无所不包,最多的一天,邕钦公路小董到南宁段,日军的运输队连续遭到了六次打击。
二十二军指挥官久纳诚一中将在南宁经常吃不上饭,着急上火。然而,让他更上火的不是邕钦公路,而是西南方向他的终极目标,越南。
五月份,德国向法国宣战,越过马奇诺防线,久纳诚一中将就向大本营请求,希望日本同时向法国宣战,他就能率军杀向法属印度支那。日本大本营,严重老龄化,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鬼子,做事讲究一看二慢三通过。研究了半个月,给了久纳诚一中将一个答复:稍安勿燥。大本营老诚持重,认为事态尚未明朗,双方胜负未分,切不可轻举妄动。
日本大本营没有想到法国人如此不轻打,德国三下五除二就进入敦克尔克,等日本内阁反应过来时,法国已经投降。久纳诚一中将认为这是个极佳的理由,必须趁此机会杀入越南,虽然日本还没有与德意建立同盟关系,但是实际上已经是一条藤上的苦瓜,德意日三方的结盟会议也已经召开了几次,就等书面签订《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德国的胜利就是日本的胜利,德国的利益同样也可以转换成日本的利益,德国占领了欧洲的法国,意大利占领了法国之前在非洲的殖民地,日本当然应该占领法国在亚洲的殖民区,法属印度支那就是占领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在越南境内,还有一条让日本人恨之入骨的滇越铁路。
在来不及对部队进行调动的情况下,久纳诚一中将命令第五师团中村明人中将,不顾一切杀入越南,占领越南。
中村明人中将对自己可谓知根知底,第五师团两个旅团,21旅团基本上折在昆仑关,第9旅团下属第9联队也剩得不多,只有福山正夫大佐的第41联队还保持基本满员。桂南大战后,第9旅团旅团长及川源七少将从南宁去到凭祥,就是为了杀入越南作准备,现在机会来了,必须行动,不管后果如何,先把战争挑起再说。
第41联队是四个步兵大队的标准联队,在桂南作战中,一直在左江流域一带探路游走,没有参加昆仑关和南宁一带的激战,从而保持了部队的基本完整,目前是华南方面军第二十二军实力最强的一个联队级作战单位,保有近五千人。
通过这段时间来对驻越法军的了解,第9旅团及川源七少将知道,法军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军,这是法国的政府军,司令部在河内,司令叫朗萨,军衔少将,殖民地军共计四个团,约有五千人,分别驻扎在南越北越金边和老挝。北越的殖民地军仅有一个军部,下辖一个步兵团,总数不超过一千五百人。
此外,就是法国的外籍兵团。法国外籍军团,是由外国志愿兵组成的陆军正规部队,拥有和法国正规军同样的装备,创立于1831年,当时为了解决法国国内的外国人犯罪问题,同时补充战争中死伤的法国军队兵员,由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浦下令组建。志愿者在加入时可以隐瞒国籍和姓名,使用假名或改名进入部队,因此很多罪犯为了逃避本国法律的制裁,纷纷更名换姓加入法国外籍军团。中南半岛,也就是法国人所说的印度支那,一千三百人的外籍兵团第五步兵团就驻扎在北越的奠边府。
两支部队加在一起,不到三千人,远不是强悍的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对手,及川源七少将认为。他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地图上很久。但是,从他骨溜溜乱转的眼珠上看得出,目光的落点,绝不是面前这张简单的北越作战地图。
日本人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及川源七少将没有估计到,在越南,除了法属部队,越南本身还有一支不小的本土军队,负责保卫和治安。这些上身穿着紧身衣,下身穿着吊裆裤,头上扁顶帽,脚下大拖鞋的越南本地伪军人数不少,有八个建制团,一万一千人,其中有四个团驻扎在河内。在三次法越战争后,法国殖民者获得了对印度支那稳固的管理,在长达数十年的统治下,印度支那已经渐渐习惯于接受法国的管理,甚至有些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法国的一员。这支越南本土的军队,讲法语,忠诚于法殖民者,用法军的方式管理部队,一率配备越南人称之为“甘勒”步枪的勒贝尔m1886步枪。他们会是日本人能否顺利进入越南最大的变数。
日军这段时间在中越边境抢劫,法国统治者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抢的是越南人,跟法国人无关。更何况越南人多的是,杀死几个也无所谓,没有必要去为他们出头。有一个日本的丑恶形象摆在越南人面前,还能有助于法国的殖民统治。在法国人看来,日本和中国正在打仗,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偶尔弄几颗炮弹进来也是难免的,没有必要太过在意。最重要的是,要和气生财。1939年,从海防到昆明的滇越铁路已经成了中国军品运输的生命线,法国人在这条线上得到的收益,甚至已经超越北越地区的总收益,这个收益明显是以伤害日本人为前提的,因此,不与日本人发生冲突,是管理者的要务。
六月十四日德军占领巴黎的消息传来,中村明人中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野望,趁法国在欧洲的大败之机,杀入越南,占领滇越铁路,截断中国的最后一条运输线。命令第9旅团及川源七少将,让福山正夫大佐第41联队全力进攻。
第41联队只留下第一步兵大队,由第9旅团及川源七少将率领,在凭祥据守,福山正夫大佐率领另外三个大队杀向谅山。这半年一直在中越边境劫掠,对道路已经十分熟悉,沿途的村镇和军事据点更是了然于胸,日军的推进十分顺利,半天多一点,就从同登到达谅山。
得到消息的法国总督马休大怒,骂道:“日本猴子也敢来欺负我们!”让朗萨将军带兵迎敌。
法国人打仗,是全世界最愚蠢的,他们只能两种作战手法,一是弄一个直肠式的工事坚守,不越雷池一步,或者就敲着小军鼓,踩着小碎步冲锋。
虽然法国外籍军团已经不再采用这种无聊的作战方法,但是他们仍然坚持,在平地上摆开阵势,才是真正的战争。
日军很顺利的走出了谅山的山路,走到朗庄,就是开阔的红河平原,福山正夫赫然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战壕,还有一道从土堆起来的矮墙,墙上旌旗挥舞,墙内鼓角筝鸣,墙头上的法军穿着大红军装,一个个如鲜活的靶子。
这时,一个手挥旗帜的法军联络军高叫着,从对方阵中跑了出来,福山正夫挥挥手,部队停止了行军。法军联络官跑到日军面前,咿哩哇拉叫喊了一通后,束手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有谁懂法语?”福山正夫问。
左右一律摇头。
福山正夫说:“派个人出去告诉他,叫个懂日语的来说话。”
左右愕然,面前这个法国人明显不懂日语,如果叫他回去传话!
果然,说了日语,汉语,甚至还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越南语,面前这个联络官只管摇头,听不明白,最后,还是辎重队的一个小副官懂事,跟法国人说了几句英语,法国人才听明白了,屁颠屁颠跑了回去。
这一回去,又等了半个小时。
这时,正面的法军阵地旗帜大动,似乎是想弄出一个通道,福山正夫用望远镜一看,矮土墙上的小木门也打开了,一个打扮得很光鲜的军官,在大门里整理行装。估计这货是准备过来谈判,福山正夫心里说。
法国人就是麻烦,谈判还弄了个小仪仗队,排成两列,敲着小军鼓,把衣着光鲜的军官夹在中间,白手套黑马靴,帽子上还插了根鸟毛。
福山正夫看得津津有味,日军士兵们也看得很入神,虽然没有望远镜,个子也不高,但是打仗居然打出这种热闹场景,还是比较稀奇。
搞了半天,法军代表没有过来,法军的炮弹先到了!日本人没有想到,从来打仗很死板的法国人居然学会了使诈,面前的这一切都是在演戏,只是为了掩护法国外籍兵团从侧面进攻。
而比法国外籍兵团到得更早的,是法军炮兵的炮火,日军大乱。
当法军的炮火停止时,法国外籍兵团的冲锋已经到了右侧,日军仓皇迎战。
正面的法军也出现了,还是小鼓点,还是小碎步,口径的mas36步枪夹在腋下,枪口直指前方。
日军不战自溃,法军乘胜追击。日军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一直退进山里,才止住退势,至时,辎重和重武器全部抛弃。
上气不接下气的福山正夫正想坐下歇口气,只听到山上枪声大作,两边山坡上冲下一群上穿紧身衣,下穿吊裆裤,头上扁顶帽,脚下大拖鞋的越南军,手持甘勒步枪,叫声五花八门。
疲惫至极的日军无法迎战,只能用最后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快快撤退,他们有一个信念,退回中国,就能活命。
然而,中国人也并不欢迎他们,陈正信已经在镇南关上布下了重兵,之前在凭祥与日军交过手的广西边防军集中了所有的轻重机枪,架在镇南关的城墙上,只等最后一击。陈正信带着自己的特务团,在弄怀两侧的山上埋伏,只要镇南关上的枪声响起,就立即出击夹攻。
福山正夫终于出现在同登过来的路上,陈正信兴奋得手心冒汗,以为可以大战一场,这时,一营长韦启财跑过来告诉陈正信,日军援军约一个步兵大队从凭祥出发,已经快到镇南关,如果我们对福山正夫动手,就有可能受到两面夹攻。陈正信大惊,立即命令镇南关上的边防军撤下城楼,自己也撤下埋伏,从弄尧小路退走。
陈正信懊恼不已,煮熟的鸭子居然也会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