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烁的夜空中,一架涂刷着英军标识的c-47运输机混杂在庞大的机群中朝着东北方飞去。在它充斥着机械轰鸣声的机舱里,26名全副武装的英国伞兵神情忐忑的揣测着未知的命运。27岁的上士埃尔德加.扬是他们中的普通一员,这个来自兰开夏郡的英格兰青年1944年开始在声名显赫的英国第1空降师服役,他本该在1946年夏天顺利退役,但这场被普遍称作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突发战争打乱了先前的所有计划。伟大的爱情和憧憬的事业只能暂时搁置一旁,动员令一经下达,扬也就义无反顾地和朝夕相处的同伴们一起又回到了危机四伏的战场……
自从起飞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扬不能确定这群运输机的飞行路线究竟是如何确定的,从机舱摇摆的幅度来看,它们在空中至少进行了两次转向,想必是以此避开敌人防空力量较为强悍的区域,而这一路上飞来,机舱外并没有听到高射炮弹的爆裂声,单纯的安静有别于两年前那场并不成功的空降作战行动。
见靠近驾驶舱位置的红灯闪了两闪,排长布雷恩少尉高声喊道:“最后一刻钟检查装备”
记得在1944年的夏末,当时还是一个阳光明朗的大白天,当时的指挥官也在机舱里喊出了相同的话,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不久,天空中闪动的黑色烟团随着砰砰乓乓的爆炸声而密集起来,尽管弹片的波及范围有限,但附近空域的气流仍受到了强力干扰,以至于十多吨重的运输机像是看到了风中的树叶一般颤抖着,扬眼睁睁沿着不远处一架友军飞机发动机被高射炮弹炸中,它燃起了大火,一些伞兵匆匆从机舱门口跳下,但只有七八个人出来,那架飞机便失去平衡以螺旋方式翻转着向地面坠去,那些没来得及跳伞的人命运可想而知。
竭力抵抗令人头晕的晃感,埃尔德加.扬转头看着舷窗外,稀疏的星光映照着这支庞大的运输机群,高空应该还有一群一群的战斗机担当护航。随着时间的推移,担心的情况依然没有出现,扬很不安地想着:是苏联人的纵深防御薄弱,还是留了个巨大的陷阱给盟军空降部队?
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心,实在因为“市场花园”行动留下的记忆过于惨淡,当时美英盟军的空降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当时士兵们压根没有想到,德军“守备薄弱”的荷兰竟有大批训练有素的党卫军,他们的装甲部队凑起来接近一个满编装甲军的规模,许多人都是在东线经过历练的战场老手,若不是盟军占据着绝对的空中优势,被空投到荷兰的盟军伞兵们还指不定会有多么惨淡的下场
“伙计们,最后五分钟,准备起立”
机舱里的军官又一次高声喊道,而在他们前方,是此次空降的目标地域――白俄罗斯东北部的奥尔沙。这座城市距离俄罗斯南部工业重镇斯摩棱斯克100公里,距离苏联的心脏莫斯科450公里,它规模不大,也没有雄厚的工业基础,只是位于明斯克至莫斯科的铁路线上,有着交通便利之地位,且随着东欧战局的演进成为苏军北线的纵深支撑点。
在跳伞离开机舱之前,扬听到前面有个战友在大声调侃说:“此去莫斯科240英里,伙计们,红场再见”
240英里听起来很近很近,用双脚走路却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何况一路上还有传说中无比凶悍的苏军部队,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未能完成的夙愿,凭着美利坚和不列颠的联合就能够实现?
扬来不及多想,前面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跃出舱门,终于轮到自己,他飞快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带着坚定与忐忑交织的心态一跃而出。
勇敢的人不会畏惧高度和风造成的心理压力,降落伞打开之后,扬稳定身姿便认真观察下方的的情形。在临起飞前,长官告知他们这次要攻击的是奥尔沙南部的苏军机场,那里是苏军位于白俄罗斯北部最大的一座机场,平时驻扎着整团的警戒部队,修建了最基本的防御工事,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改平射时堪称对步兵的大杀器,好在己方的战斗机和轰炸机会在他们伞降之前对机场进行两轮猛烈的攻击,运气好的话那里的苏军守卫部队已经损失惨重、无心抵抗了…,
星光与照明弹光芒交杂的光线中,扬看到了大片灰褐色的旷野,看到了颜色明显偏浅的机场,浓烈的大火和浓烟遮蔽了跑道和机库,而见到雪花般纷纷扬扬降落下来的盟军伞兵,驻扎在外围的苏军士兵正拿着各种武器在对空射击,好在他们人数少、火力弱,不至于对密集空降的盟军士兵们构成太大的威胁。
当盟军北线作战集群的a军团向着白俄罗斯首府明斯克发动猛攻之时,从波兰和立陶宛部机场起飞的2662架运输机如蝗虫一般出现在了奥尔沙周边,以这座城市为中心,方圆30公里内建有苏军野战机场4座、大型野战医疗区7处,此外根据可靠情报,这里还有大量的战备物资存储点和储备仓库,用来供给苏军白俄罗斯方面军的前线部队使用。属于美军第18空降军和英国第1空降师的万名伞兵以400多米的高度实施伞降,尽管没有遭到苏军地面火力的猛烈阻击,但当晚的风力却比预计的要大一些,以至于伞兵们的将落地点较为分散,落地之后,他们不得不临时收拢起来向苏军机场和火车站集中,那里驻扎有数量不少的苏军警戒部队,奥尔沙城区附近甚至有一支临时驻扎休整的装甲部队,从坦克数量上看达到了旅级规模。幸而在第一批盟军伞兵们降落到地面之前,美军就已经出动了强大的航空兵对苏军四座机场、一座火车站以及航拍确认的苏军坦克集结区进行了猛烈的压制性轰炸,这大大制约了苏军组织防御和反击的速度。
在奥尔沙以西的两座苏军机场,美英伞兵的进攻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不仅迅速歼灭了苏军守备部队,还顺手缴获了几架苏军战机,而苏军部署在机场周围的防空炮和高射机枪也转手成为了盟军官兵组织防御的有效装备,但美军战机的轰炸破坏了主要跑道,伞兵指挥官只好抽调兵力进行紧急抢修。而在奥尔沙以北和南面的机场,苏军的防御力量明显更为强大,降落下来的美英伞兵也遭到了非常强硬的抵抗。
“注意敌人在我们东面就地防御,注意避弹”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扬刚刚解开降落伞背带。有人说,空降作战最危险的就是挂在降落伞下随风飘拂的阶段,也有人觉得恰恰相反,在双脚踩上敌人土地时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刚刚空降下来,有些人一下子不辨南北,许多伞兵解开降落伞包后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枪械向熟悉的人靠拢,一旦确定临时战斗位置便毫不犹豫地开火,清脆的枪声霎时间充斥耳边。视线中不断有晃动的人影出现,也不断有晃动的人影倒下,远处的机枪嘎嘎嘎地嘶吼着,听起来固然没有德国佬的mg42可怕,但毫米口径的机枪子弹同样能够让一个活生生的士兵在瞬间毙命
在自己的伞兵战斗排,扬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班长,以斯登冲锋枪作为武器,但他个人更喜欢恩菲尔德――这种手动步枪中的巅峰之作直到1946年仍是英军部队的主要装备。凭借丰富的经验,他迅速压低身姿做好应战准备,不过附近的苏军并没有放弃防御工事扑上来进行剿杀,而斯登冲锋枪在近战中射速和威力尚可,区区60米的战斗射程就让人感到难堪了。见一旁的地上跌落了一支恩菲尔德,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新兵蛋子遗下的,扬迅即将它捡了起来,拉枪上膛,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朝远处的苏军开火了。这落地后的第一枪还没进入状态,加上周围的光线实在有些晃眼,扬看到自己瞄准的那个黑影并没有倒下,而是快跑几步蹲了下来,手里的武器连贯地往外蹦着致命的子弹。在那些啪啪、嘎嘎交替嘶鸣的枪声中,苏军士兵们的子弹咻咻地射来。扬连忙装填子弹,并将步枪架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他朝一个横向移动的影子开火。
啪
枪托轻推肩膀,左眼始终紧闭,右眼视线中,准星之下的那个身影当即非自然地倒下了。…,
扬快速拉动枪栓,但他并没有贪恋这种远距离的射杀,而是留意招呼降落在周围的下属们集结待战。随着降落下来的盟军伞兵数量疾速增加,分散在机场周边的苏军守卫部队渐渐落于下风,他们很快放弃了称对方立足未稳将其分割猎杀的企图,转而退到了依托机库和机场跑道建立的防御工事里。对于盟军伞兵们而言,空降突袭转变成了惨烈的攻防战。在从空降地点前往机场的两公里路途中,扬和他的士兵们也一直听着机场方向传来的激烈枪声,机场之战的惨烈程度从一开始就超出了那些后方指挥官们的想象――战斗结束时,环绕机场的警戒铁丝网所剩无多,航空炸弹、从各个方向射来的炮弹、伞兵的手榴弹等等武器共同造成了破坏;苏军构筑的防御阵地上到处是破碎的肢体、血迹斑斑的残骸与高射炮扭曲的零部件,炮位附近还散落着许多空弹药箱和弹壳,这充分说明了苏军士兵们是经过了顽强抵抗才被*掉的;而越靠近机库和防空阵地,穿着伞兵作战服的遗体越多……
“苏联人的坦克”
还没休息到半个小时,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瞬间激起了人们心底的担忧。很快的,隆隆炮声从东面传来。虽然美英军队也列装了可以搭载坦克的重型滑翔机,但考虑到夜间空降的复杂性,它们并没有随同伞兵们参加头一个夜晚的冒险,而是准备在次日视战场情况投放到最需要攻坚战车的地方去。如果顺利的话,从地面推进而来的正规装甲部队也将在48小时左右前来和空降部队会合。
炮声很远,爆炸声很近,这也应证了伞兵们的担心。不多会儿,哒哒哒的机枪声传来,一名军官边跑边喊:“反坦克人员都到东面去,苏联人的坦克来啦”
这样的喊叫声连同士兵们扛着武器匆匆离去的身影都让留下的人惊慌中留有一丝庆幸:至少自己不需要跟苏军坦克正面交火,若是东面的部队抵挡不住,那就赶紧朝反方向撤退。
不多会儿,坦克的轰鸣声就从寂静的旷野中传来,隔着很远的距离,苏军的坦克手们就迫不及待地用上了坦克炮,t-34的85毫米炮射程够远,只是在没有照明弹指引的情况下,它们的远距离炮击威慑大于实际杀伤。部署在机场东面的盟军反坦克手们带着他们的巴祖卡和piat(英军反坦克反射器)利用夜幕掩护埋伏在旷野中,等着对手的真容从夜幕下显现出来。那是一打儿橄榄绿色的苏军坦克加上数百名乘坐摩托车和卡车前来的苏军步兵,他们构成了向机场反扑的第一波攻势。这样的兵力对一支普通的伞兵部队来说已经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降落在这个机场的盟军伞兵却达三千余人,除去战斗损失也还有一个加强团的规模。等到这支以坦克为先锋的苏军部队突进到了机场附近,伞兵们便用昔日里让德国虎式和虎王坦克都难以逃脱的战术一举歼灭之……
几个小时后,天色渐亮。扬叼了支烟,划燃火柴并拢起双手护着火苗。烟头亮了,熟悉的烟草味道在空气中迅速飘散,紧绷神经再次获得了放松。猎杀对手是充满快意的,可苏军钢铁洪流的威名确实让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深感畏惧。
“怕了?”
嘴里叼着烟,扬身旁呈目瞪口呆状的一名步枪手。
“不,我不害怕任何人,也不畏惧死亡”年轻的伞兵在语言上毫不认输。
“当你佩戴着维多利亚勋章回到家乡的时候,你会成为众人崇拜的英雄”扬笑着鼓励说。
烟未抽完,那令人厌恶的喊叫声再度从附近传来:“北边也发现苏军坦克了”
“苏军坦克又不是魔鬼的坐骑”
扬有些愤愤地嘀咕道。
除去几个在伞降过程中走失的倒霉蛋,班里的其他士兵此时都聚拢在扬身边。
天色还没有完全从黑沉沉的暗夜转入白昼,这片战场的火力已经变得非常丰富了。那些可恶的苏军坦克正拉风地驰骋在旷野中,一队拉尔-2悄然从东面空飞来。快要靠近机场的时候,它们作出了和德军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截然相反的动作――降低高度快速平飞。…,
战争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没有人能够预定下一秒谁能保持笑容。片刻之后,一群野马带着晨风从高空俯冲而下,带来了藐视这世界的一切声音。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降落在敌人纵深地带的盟军伞兵们仍能够目睹它们那猎鹰般的矫捷英姿。
一转眼功夫,野马将苏军强击机驱散开来,然而潇洒地从阵地上空掠过,堑壕中的盟军官兵们还是忘我地欢呼起来
赶走了苏军战机,野马并没有调头离开,而是转头攻击那些在地面上“爬行”的苏军坦克。前方的田野中到处是弹坑和浓烟,好些苏军坦克被炸中,有的已经燃起了大火,但苏军的钢铁洪流并不会因为这点儿损失而退却,真正的精锐仍在执着地投入反击
几分钟之后,一群苏军战斗机气势汹汹地从莫斯科方向飞来,它们很快和盟军的野马机群对上了,时强时弱的嗡鸣声持续了二十分钟,双方各有损失、难分胜负。
天亮时分,长途而至的苏军主力终于抵达战场。为了配合这次进攻,苏联空军再次出动。由于精锐作战飞机都集中到了南线,他们只好将一些列于二线的老式飞机编成两架或者三架的小编队,挂载小型炸弹低空飞来,投弹、扫射然后迅速撤离。尽管这些飞机的空战性能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主流,但袭扰一下防空火力薄弱的盟军伞兵还是能够胜任的
除了伞兵们手中的非专业防空武器,整条防线上能够用来抵御苏军轰炸的就只有分散在各个火力支撑点的高射炮。
瞅见不远处一架伊-16战斗机闪跃着火光,扬赶紧低着脑袋缩回到战壕里。这里的伞兵经验并不少,可当这些万恶的苏军战机顺着战壕的方向低空扫射时,子弹所到之处仍是哀嚎声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战壕中的士兵已经无暇分辨哪些爆炸来自于苏军飞机投下的炸弹、哪些来自于向地面推进的苏军坦克发射的炮弹,他们只能紧紧伏身于简陋的阵地中,等着要么击退苏军、要么被苏军击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