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还未看清许久不见阿歆有何变化,率先看见了一柄利剑刺向她的背心,李延意想要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提剑相挡,阿歆却丝毫没有将身后的偷袭放在眼里,手臂向后一伸,套着金属手套的手贴着利剑,仿佛一只无骨的蛇缠住了剑刃,往反方向一转,刺客手中的剑立即被她卷脱手。阿歆反腿重踢,刺客哀嚎着飞出了十步远,呕血不止。
就这么两招看似轻巧,实则相当困难,只有顶尖高手才能如此自如。
阿歆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她护着李延意杀出重围,就在这时还未去北疆上任的庚釉率领二十庚家精兵杀了出来。人还未到大喊大叫的声音就已经填满他人的耳朵,听上去倒颇有些声势。
诛邪教死伤过半,本就有些乏力,忽然听见喊杀声以为是追月军其他两路杀到,立即慌了手脚,作势要跑。
杭烈自然也听见了,明白再不走恐怕就要死在这儿,可这次刺杀乃是绝好的机会,若是不能杀掉李延意恐怕以后想要杀她便更难了。阿熏受了伤已经无力再战,杭烈拽了她一把让她先走,甄文君飞身而来紧追不舍。
杭烈双目一尖和甄文君厮杀起来。
甄文君年轻气盛,武功路数比较杂,还曾经受过小花的指导,腿脚功夫十分刚猛。从刀法到剑法除了留了些小时候阿母教导的底子之外,其他的都是她这些年来观察他人之后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没有系统的派别,在变化上略有吃亏,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杭烈作为游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几乎看遍了所有门派的招式,各家刀法都琢磨得通透,拆解起来颇为熟练。而甄文君自己琢磨的刀路没有套路,该下劈时她横切,该上挑时她直刺。本以为露出了天大的破绽就要进攻,她居然一个伏身斩人脚趾。
杭烈和甄文君对拆得万分难受,每一点都打在他不情不愿的位置上。若不是阿熏就要逃走而甄文君要追,略焦躁了些,到最后谁胜谁负还真是个未知数。
甄文君得了优势斩了杭烈一刀,回身就去逮阿熏,杭烈趁机偷袭。甄文君已经察觉到了杭烈的动作,抬起手臂抵挡。
她但凡出门都会佩戴上灵璧赠予她的护腕,此乃防身的绝佳护具。杭烈这一剑割过来甄文君有信心不受任何的伤,还能让杭烈吃个闷亏,好找到反击的机会。
她心中有数可阿歆却不知道她有铁护腕相互,乍看之下以为甄文君要牺牲一臂以保全性命,立即飞身而来“锵”地一声把杭烈的剑给挑了开,手臂一弯将甄文君圈到了她的身后。
甄文君猛地被人推了一把还以为是诛邪教的敌人,待她看清了来者的背影乃是个高长的女子之时,第一时间没认出阿歆来。
阿歆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胡服,长发依旧是简单地用一根绳子束在脑后。这身衣服看上去有点儿穷酸,但阿歆挺拔的身姿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乃是出身豪门,颇有世家风范。
“你没事吧。”阿歆回头看她,问了一句。
“我,没事。”甄文君回答的语调几乎和阿歆一模一样。
甄文君怀疑自己是谢扶宸的女儿,如果她猜想无误的话,阿歆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第一次见到阿歆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眼熟,那是因为她的长相颇有些谢扶宸的影子,而今日有了其他的心思再看见阿歆时,发现她这一双长眉和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阿歆望向她的眼神也十分耐人寻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
两人相对无言,目光一时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杭烈方才被阿歆一挑察觉到阿歆的力量,而阿歆是谢扶宸的嫡女,相比之下阿歆才是谢家正统,阿熏只不过是旁支远亲而已,杭烈不可能为难她。
但追月军左右两军和庚家的私兵都已经杀到,杭烈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哪方更重要。阿歆明显是站在李延意那一边,就算没有他保驾护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杭烈对阿歆一抱拳,转身便走。
追月大军从巷子两头包抄上来,诛邪教刺客被一一斩杀,惨叫不断鲜血四溅。
浑身是伤的阿熏在混乱的人群中慌张不已,杭烈斩了几个人冲上来钳住她要带她翻墙而行。追月右军乃是弓手,右军校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杭烈大叫一声手中的剑狂舞,将射来的箭挡去了不少。
阿熏回头看是杭烈身上插满了箭,血从嘴角往下淌。
“走!”杭烈大喝着,额头上炸起了青筋。
阿熏扒着墙头慌忙夺路,却被紧接着又追来铺天盖地的箭网射了个正着。
上百发箭将阿熏慌张的动作打断,“嗖”地一声,阿熏便如同一块布一般被射定在墙上。
甄文君看见这一幕,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杭烈哀嚎一声,不顾重伤,重新杀回追月军中,竟又杀了三个人。最后甄文君带领中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围杀。
杭烈死时身中三十二箭,心窝都被刺穿了他依旧还能动,像一个疯子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干最后一滴血才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
临死前他对着天空长啸,大喊“谢公”二字。全程没再动手的阿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中噙着泪。
杭烈和阿熏都死了,阿歆垂下眼眸收回剑,转身就要走。
“阿歆!”李延意提着长裙匆匆地追来,见她作势又要离开,不顾天子的威仪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
阿歆顿了脚步回头,向李延意施了个礼:“陛下保重。”
李延意看她去意已决,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周围的追月士兵万万没想到天子说晕就晕,惊呼一声纷纷扑上来救驾。阿歆却快她们一步将李延意稳稳地捞住,没让她后脑勺着地磕出个好歹。
“陛下怎么了!”站在一旁踮着脚拼命往里看的庚釉大声问道。
“陛下!陛下!”追月士兵们也着急。天子乃是一国之本,她身体的好坏是最重要的国家大事,若是有个好歹便是追月军护驾不利,她们全都是要掉脑袋的。
士兵们面如土色,阿歆无奈地看了一圈,将目光收回来,轻声在李延意耳边说:“差不多得了。”
李延意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回道:“你还走不走了?”
阿歆为难:“我是罪臣之女,如何能留下。”
“那我接着昏。”说着李延意双腿一蹬昏得更彻底,周围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阿歆。
阿歆被众人盯得耳朵都红了,实在没辙,只好将李延意抱了起来。李延意顺势还圈住了她的脖子,阿歆动作僵了僵,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撒手将大聿天子给丢路边上。
“天子没什么大事。”阿歆道,“送她回去让太医好好看看吧,特别是手臂。”
她将李延意放到马车之中,交代完之后想离开,李延意却不松手,依旧勾着她的脖子赖着她。阿歆腰都直不起来,周围好生安静,全都在看她们。
阿歆大窘,甄文君道:“阿歆娘子还是随马车一同回去吧,娘子护驾有功,待陛下醒来一定会奖赏娘子的。”
听校尉如此开口,中军士兵们也都附和。阿歆不想去也没辙,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只好上了马车,将布帘放了下来。
本来阿歆没有露面的打算。
还在北疆的时候她“无意间”收到了关于天子受伤的消息,断了一只手而已,竟能从汝宁传了几千里地传到北疆,实在是难为这些通风报信之人。
阿歆当然知道这是李延意的小把戏,李延意知道她容易心软,用皮肉受损来刺激她,以为这样她就会回去了,阿歆当然不会上当。
将李延意受伤的消息放到一旁,但她却没能平静。
不光是李延意,卫庭煦已经成为大聿第一女官的事以及万向之路开辟,卫庭煦当立头功的事也一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阿歆人在北疆,可心还留在汝宁,关于中枢的一切动向她都没有错过。豺狼在侧,李延意或许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可她未必有奸佞狡猾,更何况还有那甄文君……
阿歆知道甄文君是她妹妹,可甄文君却不知道。
虽然她知道甄文君一心向着卫氏,可如今谢家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甄文君应该是这世上她唯一的血亲。当初阿父透露给她这天大的秘密之时也未多说,甚至不让她告诉甄文君真相,只让她多多照顾“阿来”。其中的曲折她还未查明,总有一天是要调查清楚的。
阿歆回忆起方才甄文君看她的眼神颇耐人寻味,似乎也知道了一些内幕……
“你在想什么。”到了马车之中没了旁人的目光,李延意不晕也不昏了,靠近阿歆,用指尖拨她红彤彤的耳朵。
阿歆微微偏了偏头躲开:“我在想,你带我这罪臣之女回宫,要如何向群臣交代。”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救驾有功,若不是你出现恐怕大聿已经没有天子了。要是那帮老东西再啰嗦,我便借着护驾之功正式封你为镇北大将军,让庚釉连小小的副将都做不了。到那时恐怕会一群人想方设法将你留在汝宁了。”
阿歆哭笑不得:“帝王之术可不是这样用的。”
“不管是什么术,只要寡人用了那便是帝王之术。”李延意将阿歆的手包进手心里,迫不及待地贴上她,“你当真无情,这么多年竟不曾回来看我一看。要不是我当真身陷险情,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
阿歆点头,“嗯”了一声。
“你倒是个实在人。若是一会儿随我回怀琛府关上屋门还能这样实在的话,才是好孩子。”
……
行刺事件之后,李延意在怀琛府连住了三日,第三日时回到禁苑,红光满面走路生风,早朝时一改往日的颓唐焦躁,居然带着笑意。
栾疆等人上疏弹劾追月中军校尉甄文君,斥她护驾不利导致天子受伤。更怀疑她勾结蓝腕逆贼企图谋反,否则天子的行程怎么会被外人知晓,甚至提前布下埋伏?甄文君没有资格统领中军,希望天子将她押入诏狱,严加审问,力求真相。
李延意随意地点头道:“既然栾卿坚持认为甄文君有罪,那便审审吧。”
甄文君在太极殿外守卫,并没有参与早朝。而站在一旁的卫庭煦脸色如常,没有说话。
李延意道:“关训。”
廷尉关训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好好替寡人审审她,不容徇私!”
“喏!”关训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