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达汗没有走,站在城墙上为甄文君呐喊助威。一向胆小的王这回面对强大凶残的克拉伊居然没躲起来,反而挺身而出,这让士兵们无比感动。虽然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王并非在给她们助威,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未来的夫人,可士兵们还是勇气暴增,在甄文君的指挥和大聿士兵的协作下,克拉伊杀来几波她们就将其击退几波。
国师站在高处大喊大叫,又担心又开心差点儿摔下去,幸好被小花拽了回来。
小花单手提拎着她轻而易举地把她救回来,国师回头一看,小花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救她不过是顺手为之。
国师很久没见过这么强壮冷酷又俊美的女子了,魁梧的身躯即便是流火国第一猛士都无法相提并论,同为女人,国师竟红了脸颊。
“敢问壮士姓名。”
有二十五年了吧,上一次见到这么健美的女子还是二十五年前那个在大聿出生的长歌国女子,国师至今还记得那人称自己为“阮氏阿穹”。她宛若神祇,手中那把开山劈海的长剑能刺穿一切……国师对阮氏阿穹仰慕不已,听到她名字时却有些奇怪。
“据我所知,大聿人多有姓和名甚至表字,为何壮士的名字如此奇怪。”国师是个好学之人,不懂便问。
“那是大聿的男子。在大聿只有男子才有名有姓还有表字。女子么……便要看父母是否有起名的心思了。”阮氏阿穹坐在黑色的骏马之上,胯-下骏马凤臆龙鬐,阿穹更是风姿翩翩,长眉玉面眼眸如星。可她眼中却有深深的愁绪,不住在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期盼着何人何事。
“我叫,小花。”小花淡淡地回应。
更是一个让国师纳罕的名字。
这等旷世俊朗的女子居然叫小花?这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低贱的名字……大聿究竟是怎样的国度?自小生长在闭关锁国之地的国师心内有了些动摇,她也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甄文君知道,如果只是将克拉伊打跑的话流火国永远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和平,就像不断骚扰大聿北境的冲晋,若不能将他们完全打死碾到泥土之中成为稀烂的话,过个几年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流火国将永无宁日!
她打算斩草除根。
擒贼先擒王。甄文君在乱军之中观察了许久定准了首领。她长驱直入和克拉伊的首领大战。两人从马上战至马下,于成山的尸堆上杀得忘其所以。透支了所有的体力,二人出招已经歪歪斜斜不知刺向何处,依旧未分出胜负。克拉伊的首领毕竟长甄文君十岁有余,战场的经验更为丰富,趁甄文君恍惚之际一斧往她的肩头砍去。要不是甄文君躲得及时,这一下指不定会将她劈成两半。
阿诤杀出了一条血路就要去助甄文君一臂之力,甄文君发现她就要过来,向她的方向一推大喊:“别过来!”
阿诤停在原地。
甄文君眼中流过火光。
“这是我的决斗,任何人不许插手。”
卫庭煦站在城墙之上一双眼睛片刻没有从甄文君身上移开,注视着甄文君的一举一动。
上一次从高处俯瞰,正是甄文君率军突袭杀入汝宁勤王,将谢扶宸的阴谋彻底粉碎之时。若是说那时的甄文君还有些稚嫩的话,经过万向之路的征程和各大蛮族的洗礼,她已经愈发的成熟,散发着迷人的可靠气息。
这是我的。
卫庭煦心中念着,这是我一手栽培出的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美味。
和克拉伊的攻守大战一直到第二次清晨,冰冷的沙漠重新被炙热的艳阳笼罩,甄文君总算砍下了克拉伊首领的脑袋。首领死了克拉伊人无心应战,马群开始急速撤退。甄文君不顾身上的伤和疲劳,率兵猛追。如果是在中原作战的话甄文君可能会顾忌是否有埋伏而不敢贸然追击,但克拉伊和流火国一样,战斗只讲究力量只会强攻,这会儿首领死了退也是真退。
甄文君乘胜追击,将克拉伊的主力全部歼灭,左堃达再领兵继续把残部一一绞杀。
猛达汗被人从梦中喊醒,醒来时擦掉嘴边的唾沫,见甄文君坐在白马之上,即便盔甲上全都是血依旧英姿飒爽。她身后跟着的有中原的士兵也有流火国的,所有人无论男女并肩而行,语言不通却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
夫人果然厉害!夫人智勇无双!
敌人打跑了,终于可以大婚了吧!
经过甄文君的一番教导之后,猛达汗总算解开了心结,他终于不再犹豫也不再彷徨,确定自己究竟是谁,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要和甄文君大婚,成为她的人!
甄文君一回城中就被猛达汗抱住了,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甄文君敲他脑壳:“易昆,你在吗?”
猛达汗:“易昆是谁?”
甄文君实在受不了,怎么又绕回来了?当初这事儿可是卫庭煦揽下的,为了能够进入流火国居然把自己的枕边人给“卖”了。如今克拉伊被打退了,猛达汗似乎更坚定了成亲之意,现在该怎么办?甄文君愁苦不已看向卫庭煦。
卫庭煦丝毫不慌,悄悄跟她说:“大婚之前,猛达汗必定移情别恋。”
“真的么?”
“我何时骗过你?”
“虽然知道你诡计多端,可毕竟是个人不是个物件,能让他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吗?”
卫庭煦:“……什么叫诡计多端,你大可以说我睿智。虽然是人不是物件,但人心也并非不可掌控,你且等着便好。”
国师将猛达汗抓走了,卫庭煦的话吊足了甄文君的胃口,问她又埋了什么陷阱做了什么准备,卫庭煦一概不说,可把甄文君急死了。
“我觉得你在信口开河。”甄文君扁着嘴摇头,“其实你自己也没想好。”
“不必用激将法,两日之后你就会知道。”
“你肯定没想好。”甄文君继续她的调调,“不然为什么连我都要隐瞒?咱们不是世上最最亲密的人吗?”
卫庭煦欣赏够了她软磨硬泡的可爱模样,见她将这种话都搬了出来,不禁微笑道:“你想知道猛达汗会移情别恋谁吗?”
本已经装作清高的模样笃定卫庭煦在信口开河的甄文君立即又被她的话吸引了过来:“谁?”
“你不是觉得我没想好吗?怎么又有兴趣了?”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已经回到了屋内,甄文君听出卫庭煦在戏耍自己,一个翻身将她压至身下。
“不可胡闹。”卫庭煦嘴上说着不可,迷醉的表情可不是一回事。
甄文君没舍得真欺负她,只在她娇嫩的唇上轻轻一点,粘了些桃粉色的胭脂下来。
卫庭煦噗嗤一笑:“颜色真适合文君,明日起我为你抹胭脂贴花钿吧。”
“莫说别的,将方才的话说完。”
“猛达汗会移情别恋谁?你希望是谁?”
“这事儿我还能决定?”甄文君纳闷了,“移情谁都不太好吧……”
“既然如此我自行决定了。”
卫庭煦越这样说甄文君就越是好奇,大婚之期就在眼前,猛达汗将婚服和大典之上需说的册书全都送来了。到了这份上,莫非还能再扭转?卫庭煦会使法术不成?
神奇的事真的发生了。
“什么?要阿诤娶猛达汗当流火国的王?”阿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对着来传话的国师道,“你身为国师,这是说的什么胡话!阿诤乃是我娘子,岂能娶别人!实在太荒唐了!莫多说!我不可能答应!”
国师分明已经受够了此事,板着脸也不愿多说:“我只不过来传个话而已,这是陛下的意愿。再者,阿诤若是没有娶陛下的想法为何趁着陛下沐浴之时偷潜在池中?做出这等事来我原本难以启齿,那阿诤若知廉耻的话便出来和吾王正面对峙。”
阿燎还想再说什么,阿诤掀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
“公子不必和她多说,既是我做的事我不会躲躲藏藏。可有件事我要说清,我并不知道猛达汗要去那块池子沐浴,也绝非偷偷潜在池中。我、我岂是这样的人!”阿诤回想一番,大概是中了某人脱身的奸计,那人还是阿燎挚友……她不便多说,却也绝不承认自己对阿燎之外的人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是个男人,这是对她贞洁之辱!
国师道:“不管娘子是不是这样的人,如今你已与陛下有了肌肤之亲,只能与陛下完婚。若是不答应……”
“若是不答应。”一直低着头痛苦万分的阿燎听到国师居然威胁阿诤,撑着桌边站了起来,一扫往日的纨绔和不着调,将袖中的刀抽了出来,竖在她和国师之间,“你能奈我何?”
国师被她恐怖的眼神威慑,若是继续争执的话,这个长孙燃或许真的会用匕首削去她的鼻子。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国师不再多说,退去了。
国师一走阿燎待不住,跑去找卫庭煦。
本来猛达汗一直都在缠着甄文君,却在大婚之前闹出这种事来,以阿燎对卫庭煦的了解此事一定是她一手策划。
既然她能够下此圈套就一定能解开。
“胡闹!实在是胡闹!”阿燎边走边哀叹,每一步都能将地面踏出个窟窿来。
猛达汗那头的婚约取消了,他的夫人变成了阿诤,这事儿让甄文君大为疑惑。在得知原委之后甄文君问卫庭煦:
“你怎么就知道猛达汗一定会改变主意要嫁给阿诤?”
“猛达汗的爱意来得快,去的也必然快。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在忠于流火国的习俗罢了。若是因为一个陌生人看了他的脸他就非此人不嫁的话,换个人与其有更亲密的接触,只要还未大婚,他一定会改变主意。”
甄文君点点头道:“可为什么选中了阿诤?”
“你好好回忆一下,为什么是阿诤,你心中没数吗?”
甄文君本来还有点线索脉络,被卫庭煦这一反问竟好像和自己有关,立即又迷茫了。
“怎么,为何我应该有数?”
“这阿诤每回都盯着你看,你是眼瞎耳聋毫无感觉还是故意装傻呢?”
甄文君表情微微一凝,随即嘻嘻笑了起来。
卫庭煦:“居然还嬉皮笑脸。”
“原来子卓吃醋了。”
“所以你这是承认她对你别有所图?”
“这事儿我承认不了,我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有数。”甄文君嘻嘻又嘿嘿个没完,分明就是万分开心情难自已的模样。
“……甄文君,你莫不是疯了。”
“所以子卓你帮我脱险是假,算计阿诤是真。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最后将阿诤卖了,帮那坛被打翻的醋报仇,是也不是?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让我再多享受一会儿这感觉,多享受享受子卓的神机妙算居然用在这种事上的美妙。”
卫庭煦:“……”
阿燎火急火燎地来找卫庭煦,卫庭煦早也备好了她最喜欢的酒肉打算被她软磨硬泡一整日。
看她这阵势就知道此事果然出自她之手,阿燎唉声叹气道:“阿诤的确对文君妹妹有些小心思,可这心思也全都是为了我!庭煦,你可否看在我的面上不与她置气?放她一马?”
“为了你?此话怎讲?”卫庭煦淡然喝酒。
阿燎知道她这位挚友心思一向很深,再细小的事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她从来不会直截了当明说。阿燎深知她的脾气,这时候软言细语地认个错她便不会再计较,绝对不能硬着来。
阿燎立即红了眼睛,娇声娇气道:“你知道我这阿诤姐姐的,八年前那场衢县瘟疫差点要了她的命,我那时正好在衢县,是我不顾自个儿的性命将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从那以后阿诤姐姐就一直对我颇为照顾,我想要什么便都给我堆到眼前,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恨不得架个梯子帮我摘下来。也怪我总是喜欢开文君妹妹的玩笑,见她长得好就喜欢多逗两嘴。哎,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只要是好看的女人那就是我的命,用我的命去换都再所不惜!大概是阿诤姐姐可怜我一片痴心吧,总想着要将她送到我身边……庭煦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以前不是不知道文君妹妹和你情根深种么?现在知道了也就动动嘴而已,哪会真有那心思。总之全都是我的错,阿诤姐姐这回知道你的厉害了以后也不敢再多看文君妹妹一眼了。庭煦,你就饶了她这次吧。”
卫庭煦道:“本来也是猛达汗要招她为夫人,与我有什么干系。这猛达汗只遵守所谓的礼法,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待这回阿诤严词拒绝以死相逼时,他应该就能清醒些了吧。”
卫庭煦这么说那便是不再追究了,幸好幸好。
惹谁都不该惹卫庭煦。她对付政敌时的连环计何等血光四溅,阿燎最是清楚不过,想要做个戏法将阿诤卷进某件事中去不过信手拈来。
两人喝着酒吃着肉随意聊着,卫庭煦问她:
“其实我好奇一件事儿。”
“嗯?你说。”
“本来你想来流火国我是不愿意的。要不还是后来陛下大力举荐,说你和你的娘子们一定有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答应。”卫庭煦身子微微前倾,“陛下让你来流火国究竟为了什么。”
“这事儿……本来陛下要让我保密的。其实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陛下让我来求一味神丹秘药。这玩意儿具体什么样我没见过不太好说。”
“到底是什么。”
就算没旁人阿燎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躲到卫庭煦的耳边说了四个字,卫庭煦眼珠子都僵了片刻,身子往后撤了撤道:
“怎么可能,如何可能。”
阿燎狡猾地笑:“庭煦也动心了。”
卫庭煦缓了片刻直截了当道:“若真有此物,谁能不动心。”
“是不是!对不对!陛下秘密召见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块儿重走万向之路寻找这宝贝。我这么怕苦当然不想来,也不愿我那些如花儿的小娘子们受苦。但这事儿吧实在太稀罕了,若是不来只怕会后悔一辈子。”
……
“所以阿燎说的究竟是什么?”
阿燎走了,甄文君去找国师要了商贸通行书刚刚回来,卫庭煦便跟她说了此事。一开始甄文君也很好奇李延意偷偷告诉阿燎而不让她和卫庭煦知晓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当卫庭煦告诉她时,甄文君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什么?怎么可能!”
“你与我刚听到时反应一致。”
“这……无论是古籍还是民间,从未听过有这种东西。”
“那是在大聿没听说过,可神秘的番邦有此物或许并不稀奇。想必李延意也是从什么地方听了那么一句,大概知道此物在流火国附近,就让阿燎来寻了。”
“但……那玩意儿,没法办成啊。”甄文君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卫庭煦也并不全信,不过她已经决定和阿燎去一探究竟。
“所以那女女生子之法就在流火国?”甄文君问道。
“不,似乎是在我们来时的骨伦草原深处,一个叫长歌的国度。阿燎已经决定明天启程去寻找。”
甄文君“吨”地一下坐到卫庭煦对面,握住她的手双眼射光:“我也去!”
“你也去?陛下为了李家香火也为了大聿的传承才心急地想要寻找此法可以理解,你又是为了什么?”卫庭煦明知故问。
甄文君大言不惭:“为了给你生个小瓷娃!”
“你?”卫庭煦忍俊不禁,“想象不出。”
“也对,那就你生!”
卫庭煦脸色一变:“不去了。”
甄文君不就调皮这么一句之后哄了卫庭煦半晌才将她哄好。她知道卫庭煦也不是真的生气,两人很有默契地享受着宠溺的气氛。
临睡前她们躺在一块儿琢磨,为什么寻找女女生子之术这件事李延意没交代她们去做,反而要再搭上阿燎呢?
“大概陛下也觉得这事儿太荒唐了,不太可能存在。连她自己都有这心思可想而知跟咱们说了之后咱们也会和她想法一致,对于寻找术法一事便不那么上心了,就算交给咱们咱们也很有可能随意敷衍她。但阿燎不同,她有那么多小娘子在侧,陛下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与陛下同等渴求女女生子之法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阿燎。不用陛下怎么叮嘱阿燎都会拼尽所有找到此法。这不,已经被她打听出了此法的具体下落了。”
甄文君有点儿不乐意:“陛下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在意了?若是可能的话……有个小孩儿是咱们的孩子,实在奇妙得很。”
“你喜欢小孩儿?”
“我不喜欢小孩儿,我喜欢你。如果有个小孩能像你,我自然喜欢得紧。”
和阿燎说定了明日一早便启程,甄文君兴致勃勃地跑去把已经备好的车马又重新整装,左堃达见了问她是否还要去别处,甄文君应了一声,左堃达跟着她跟惯了,顺理成章也要跟去。
“不不不别去了,这事儿吧你肯定不感兴趣。”
左堃达没想到征发之令还分感不感兴趣。
“女郎这是要去何处?”左堃达不过是关心问一句,甄文君却闪烁其词神态扭捏。
左堃达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反而继续追问:“女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甄文君无奈地将他敷衍走,总算明白为什么阿喜姑娘能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干脆了。
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阿燎都只带了两个娘子傍身。阿诤还在和猛达汗谈判来不了,阿燎带了另外两个较生的面孔来。
卫庭煦和甄文君一块儿出现,就连小花都没带。
阿燎和卫庭煦甄文君三人面对面相视一笑,神神秘秘又有些紧张。
虽说这事儿实在太离谱,理智而言她们都不觉得会真的寻到。面儿上都在说不可能不可能,其实大家心里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