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看到了程洛飞瞬间变化的脸色。
程洛飞脸色僵硬,以为周宜然话里有话,把自己当成了那等供她取乐的低贱伶人!
心思转了个弯,假模假样地叹气,“唉,可就咱们两个说话,也还是忒无聊了些,要不然,还是把她们叫来,我之前就听江姐姐说她们自己编了一只新舞,本来想与她一同看的,可惜她生病了,我就想着自己看看,现在你来了不若你我一同看,权当打发时间好了!”
程洛飞脸色缓和了些,声音清脆,“还是不了,宫内的歌舞大多宛转悠扬,听的人昏昏欲睡,妹妹可不想在这儿睡过去。”
周宜然“噗呲”一声乐了出来,“妹妹倒是敢说,对了,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悄悄,真会顺杆儿爬,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姐姐妹妹地就叫上了,后宫的女人啊,真是虚伪,啊呸!
程洛飞轻柔地从身后侍女霜儿的手中接过一个荷包,绣工扎实,针脚细密,图案也十分新颖,被程洛飞放在桌子上,“这是妹妹给姐姐做的荷包,妹妹初初入宫,手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做个绣品,聊表心意,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周宜然接过荷包,眼底划过一丝了然,随即就是满口的赞叹,“妹妹这手艺当真是了得,我小时候家里娇惯,我又是惯不爱动针线的,连缝补都不会,长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横针不动竖针不拈的懒人!”
程洛飞笑笑,“那也是姐姐家里人真心爱护您,舍不得你吃苦受罪,绣花针扎在手上的滋味妹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周宜然嘴角勾起,哟!这是来卖惨博同情了?
还真是个孩子啊!后宫里的人,哪有几个人还会有同情这种东西?在别人面前卖惨,人家适时地宽慰几句,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人蠢呢?还是那句话,把这招数用到男人身上或许会有效,对于女人,她们只有膈应的份儿!
“妹妹这也算学有所成,哪里像我,一事无成,成日只知道读书写字,养花逗鸟。”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程洛飞起身告辞,不经意的提起一句,“这荷包很衬姐姐的肤色,姐姐若是哪日想到了,尽管带上便是。”
程洛飞彻底走远后,周宜然的脸色淡下来,把那个淡黄色的荷包扔在小案上,“碧桃,这个荷包上的绣纹,你能模仿出来吧?照着这个样子,再给我做出来一个,等你手里的完成了,把这个荷包收起来,密封好,以后有用。”
周宜然不是傻子,程洛飞既然在选秀的时候就能鼓动那些秀女针对自己和表姐秦长沅,怎么可能在入宫后就主动上前示好?
谁也不傻,更何况,在皇宫里,香料,吃食,荷包这一类的东西基本上是没有人送的,就怕被人沾包赖。
周宜然把玩着手里的金簪,随手赏给了进来伺候的坠儿,这个原女主,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原书中就有提及,女主为了不让其他的秀女率先生下皇子,送了每人一个荷包,熏荷包的香料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荷包上的丝线,浸泡了浓度极高的红花水,即使不能使人完全不孕,却也有一定的避孕效果。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直到她弃文也没有被揭发出来。
这让她不由得怀疑作者的智商,为了苏而苏?
且不提周宜然的满腹疑思,就说坠儿这边,却是被周宜然的大手笔惊到了。
她拉着自小认识的烟儿,在茶水房说着话。
“这根簪子得有二两沉吧?”烟儿咽了咽口水,“还有这做工,比起皇宫的也不差什么了,放在外面,怎么说也能卖上个几十两银子,主子出手真是大方啊!”
“是啊,”坠儿欣喜地抚摸着簪子上的花纹,不是内制,她们这些宫婢在清平轩内呆着的时候也可以上上头,“我从没有得过比这个还要贵重的东西。”
拉过烟儿,“你今儿也见着了,跟着这位主儿,只有得到好处的的份儿,只要没什么歪心思,可能咱们到了二十五岁就能求个恩典出宫了,带着体己,怎么也能嫁个体面的人家。”
坠儿点头,表示自己赞同,“你说的对,只要尽心尽力,以主子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咱们的。”
更何况,她们两个之前是没有主子的,若是以后犯了忌讳,根本没有人敢接受她们,毕竟宫里没有人愿意要一个曾经有过主子的奴婢,或是忌惮,或是嫌弃,或是鄙视,这样,出宫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她们二人根本就赌不起。
周宜然正在书房练字,外面就传来了司寝局熟识的小太监小德子的嗓音,随后就是良辰的声音,“多谢公公了,天儿也渐渐凉了,这点子东西给您加点厚实的衣服,或是吃杯热茶。”
“那就多谢良辰姑娘了,至于晚上要备好的东西,我一会儿就派几个人送来,你且等着便是。”
小德子笑容和煦,亲热讨好又谄媚地恰到好处。
“那就麻烦德公公了。”良辰轻轻一福,将人送至门外。
周宜然只是看了一眼,眼皮又重新垂下,凝神静气,一笔一划地练字,雪白的宣纸上,一排排娟秀而又不失风骨地簪花小楷十分跃然。
景和帝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失去了往日娇怯,气势沉静的周宜然,他恍然,仿佛又看到了在选秀之初,那个气质独特的女孩子。
待到最后一个字完成,周宜然长舒一口气,刚想叫人奉茶,却见到了身边明黄色的龙袍衣角。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不带声音的么?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景和帝将人扶起,拿起一张宣纸,欣赏着周宜然的字,“爱妃这字,当真是铁画银钩,气势凛然,运笔圆润,虽然还差了那么几分火候,可对于你这样一个从小长在闺中的女子来说,实在是难得。”
“皇上谬赞了,比起家父的字,嫔妾的笔力十分有限,腕力不足,在起承转合之处难免滞涩,皇上您真是太抬举臣妾了。”
景和帝拉起周宜然的手,手腕处果然有些红肿,让碧水找来了玉容膏,亲自给她涂抹揉捏,“爱妃何必如此自谦,宫中也有不少的妃嫔在入宫前是家里有名的才女,若要说美观,你可能不是最佳,可论字的风骨,无一人及得上你。”
“只是,练字也要注意时辰,再将手腕弄伤,朕可不会轻易放过去,”看向颤巍巍的碧水,“你身为华婕妤的贴身婢女,以后多看着她些,看不好,唯你们是问!”
本以为碧水听了会十分为难,没成想她却十分高兴,“是,皇上,奴婢记得了,主子她经常这样练字,一练就是几个时辰,奴婢和碧桃虽然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却也劝不住,如今有了您这话,奴婢和碧桃以后就有理由了。”
景和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宜然,“没成想爱妃竟也有如此倔的时候,连从小跟到大的女婢都劝不得,也罢,你们两个还算忠心,小蔡子,这两人,每人赏一百两白银。”
不同于碧水碧桃的惊喜,在门口守着的蔡公公却苦着一张脸,被这么多人听到这个羞耻的称呼,他的一张老脸哟!丢尽了!
“是,皇上,奴才这就差人去办。”打发一个小太监,先拿着他小金库的银子垫上吧。
周宜然的手腕舒服了不少,“皇上,晚膳时间到了,御膳房也应该把东西送来了,移步到花厅用膳吧。”
景和帝点点头,看了眼天色,帝妃二人缓步进了花厅。
他用膳一向不喜欢人布菜,一般拿着银针试了毒就会让人也坐下同吃,十分宽松。
而且他吃饭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常会在饭桌上问一些琐事,或是谈论一下菜色。
“今儿这菜还不错,就是滑蛋虾仁火候有些大了,肉质有点老。”
周宜然刚刚咽下去一口炸鲜蘑,上面洒了孜然,喷香喷香的,“这个炸鲜蘑味道不错,可以当成零食吃,就是不占胃,消化的快。”
又给景和帝舀了一碗乌鸡白凤汤,“这个汤也鲜的很,加了竹荪,嫔妾刚刚见您夹了一箸鸡肉和竹荪,原汤化原食,喝一口吧。”
“没想到爱妃也懂得这些养生之道。”景和帝越来越觉得和周宜然投契,在各方面都有相似的习性。
“这些啊,也是家父潜移默化给带的,嫔妾在闺中的时候,吃饭只有七分饱,用餐前后半个时辰不喝任何茶水,否则就会积食,如若吃了饺子,必定是要喝饺子汤的,吃了面,就喝面汤。”
“看来周大人对养生一道颇有见地。”景和帝笑笑,“且平日里的作风也颇符合黄老之学。”
“这些都是在黄帝内经上看的,皇上想必也知道,周家在嫔妾母亲之前,曾数代单传,历任家主都怕独子夭折,精心给他们调养身体,就算是嫔妾父亲这里有了大哥二哥,也没有例外,天长日久,难免有所影响。”
景和帝听到周宜然说到这里,倒是有些理解。
两人说够了话,相视一笑,进了内室,又是大半夜的妖精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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