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一去杳然
一只染血的衣袖缓缓横了过来,将玉团儿和柳眼挡在后边,唐俪辞再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沈郎魂盯着柳眼,柳眼扶着桌椅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推开玉团儿,“阿俪,不要拦着我。”
唐俪辞右手扶桌,左手袖依然横在柳眼面前。
“碰”的一声,柳眼将唐俪辞猛地推到一边,撞上了一旁的衣柜。玉团儿和沈郎魂一呆,只见柳眼大步走到沈郎魂面前,“我杀你妻子,你要杀便杀,不要牵连他人。”
他一瘸一拐的大步走来,竟然能挺得笔直,沈郎魂抬起的手掌微微一顿,当即落下。就在掌力将接柳眼的刹那,一团黑影蓦地飞来,沈郎魂杀心已下,出手毫不容情,只听轰然一声,那黑影受掌倒飞而出,撞塌了半边桌椅。
“阿谁姐姐!”玉团儿尖叫一声,向那团黑影奔去,奔到半途,她突然转向唐俪辞,扬起手掌,清脆响亮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那一记耳光人人都听见了,沈郎魂一掌杀人,柳眼丝毫无损,两人都呆住了,一时间竟连什么是惊骇都忘却,一起呆呆的看着唐俪辞。
那横空飞来的黑影是阿谁。
方才——唐俪辞重伤在身站不起来,一把提起身旁床上的阿谁向沈郎魂掷了过去,沈郎魂一掌将她劈落,她代柳眼受了这一掌,才保柳眼安然无恙。
“你——你这个——”玉团儿瞪着唐俪辞,心中的愤怒已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你这个妖怪!你这个妖怪妖怪妖怪!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扔过去?你——你——”她突然放声大哭,转向阿谁跌落的地方,“阿谁姐姐……”
沈郎魂呆呆的看着卧倒在地,站不起来的唐俪辞,他竟然把阿谁当作暗器凌空掷了过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唐俪辞对阿谁一向与众不同,阿谁待他更是关怀体贴小心翼翼,该做的能做的,只要想得到的一切都做了,事到临头他就把她当作一块肉盾、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样掷了过来……
并且她重伤在身,尚未渡过危险,他就这样把她掷了过来。
柳眼重重的摇晃了一下,他本想向唐俪辞那走一步,顿了一顿,径直走向阿谁的方向,玉团儿已将她抱了起来,哭道,“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柳眼沙哑的道,“她不会死的,她是好人,苍天不会辜负好人。”玉团儿大哭,“你骗我——你骗我——他为什么要把阿谁姐姐扔过来?他为什么不把他自己扔过来?苍天会这样害人的吗?苍天为什么不现在下冰雹把他砸死?啊啊啊啊……”她抱着阿谁哭得全身颤抖,柳眼一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别哭,别哭……”他叫人别哭,看着玉团儿怀里容颜惨淡奄奄一息的阿谁,他却红了眼眶。
阿谁胸前刀伤,腹部再中沈郎魂一掌,伤势之重难以想象,她睁着眼睛,并未昏厥,见玉团儿伤心欲绝,她微微动了动嘴角,浅浅一笑,“妹……子……”
“阿谁姐姐……”
“我……心甘……”阿谁低声道,“情……愿……”
玉团儿尚未听懂,柳眼已变了颜色,“你——”
“咳咳……”阿谁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那刀伤受掌力牵连,已伤及肺脏,“咳咳咳……”柳眼的眼睛变得很红,“你说你心甘情愿?你说你心甘情愿让他这样扔过来?你不恨他不怪他不伤心?你疯了吗?”
“我……不知道……”阿谁唇边的鲜血淹没了唇的颜色,看起来艳生生的很是好看,“我放心……我不是……没有用的……”
她的语声低弱如丝,但屋里人人都听见了,柳眼向唐俪辞看去,蓦地大吼,“你听见了?你听见了?你要她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她最终还是心甘情愿为你去死——不管她曾有多不情愿多不甘心,你还是能让她死心塌地爱你然后为你死为你牺牲,甚至完全不会恨你!你高兴了?你得到了?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你满意了吗?”
唐俪辞缓缓将身子撑了起来,满头灰发披散,长长的垂在地上,与尘埃纠缠在一起。他遥遥的看着阿谁,在他的位置看不到阿谁的状况,中间隔着倒塌的桌椅,也没有人走到他那边去,他低低咳嗽了一声,探手入怀,缓缓取出了一团柔黄色的锦缎。
沈郎魂本已呆了,眼见他取出锦缎,脑中乍然电光火石般一亮,奔过去接过那锦缎,“这是?”
“大还丹。”唐俪辞手指阿谁的方向,“温水……”
沈郎魂轻捷的从茶壶里倒出温水,侥幸阿谁入睡之前玉团儿为她留了一壶热水,此时正好微温。打开锦缎,锦缎之中是三颗色泽淡黄的药丸,沈郎魂将三颗药丸化入温水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阿谁的嘴统统灌了下去。
柳眼解开阿谁胸口的纱布,她的伤口原本涂有上好伤药,只是受掌力所震再度撕裂,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瓶褐色药水,轻轻涂在她伤口上,那是他研制解药的时候练出的消毒水。涂上消毒药水,他并未将伤口重新绑上纱布,只以一块白布轻轻按住伤口。玉团儿小心翼翼的扶着阿谁,沈郎魂运指如飞,连点阿谁身上数处大穴。三个人拼命合力救治阿谁,阿谁昏昏沉沉的躺在玉团儿怀中,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散作一缕幽魂。屋里一番大乱之后,变得分外安静,凤凤坐在床上,刚才他大哭的时候没有人在听,现在他紧紧攥着拳头,全神贯注的看着阿谁,一动不动。
等沈郎魂为阿谁运功完毕,逼出胸内郁积的血水之后,三人才抬目去看唐俪辞。
唐俪辞仍然坐在那角落,只是换了个姿势,抱膝而坐,一头灰发及地,仍旧与灰尘和桌椅的碎屑纠缠在一处,风中微微颤动。
柳眼对着他踉跄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阿俪……”
唐俪辞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幻一下。
“让我死吧。”柳眼低声道,“我求你。”
他仍旧没有回答,定定的看着面前灯光里飞舞的尘土。
“在好云山你不肯杀我,为了救我你宁愿和整个江湖为敌,为了救我,你把阿谁当作什么一样,就这样掷过来……”柳眼抓住他的肩头用力摇晃,“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我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指挥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杀人放火,我把沈郎魂的老婆丢进黄河,我死十次都不够。现在猩鬼九心丸已不是不治之毒,我已经可以死了,你让我死吧,我求你,你逼着我不让我死,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吗?”
唐俪辞失了血色的唇微微有些开裂,他动了一下唇齿,却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柳眼猛力摇晃着他,“放弃吧,让我死吧!你逼着我不让我死,你越是救我,我就越痛苦,我日子过得越难受,你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欠你的。”
唐俪辞的唇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大家都听见了,柳眼愕然看着他,“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你什么时候欠我了?”
“我欠你们的。”他抱膝看着地上桌椅的碎屑,幽幽的道。
我欠你们的?柳眼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你是因为银馆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才……”
唐俪辞白玉般的手指放开了膝,抱住了头,“我错了。”他轻轻的道,“我要改……我一定要改,你不能死、方周不能死,就连傅主梅也不能死……你们不让我救,我会发疯……”他的手指插入灰发之中,突地微微一笑,那笑颜很苍白,“我又错了,是不是?”
你……
柳眼紧紧抓住他的肩,原来他至今深深后悔着在银馆设下毒局,要害死方周、自己和傅主梅的那一晚,也就是那一晚发生了意外导致他们越界到达了千年之前的另界。难道在唐俪辞心里,顽固的相信方周之所以会死、自己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他,全都是他的错——所以他不惜一切,用尽所有的手段想要挽回——
甚至连死人他都想救,何况是自己这样的活人?
阿俪赎罪的方法、他对人好的方式一直都是如此极端,如此夹带强烈的控制欲和保护欲,不由分说只做他自己认为对的和好的。他从来不向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谁也无法理解他,在赎罪的道路上、在证明他自己的道路上,他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直到形单影只,孤立无援而不得不趋近于妖物。
“有很多很多事,不是你的错。”柳眼沙哑的道,“你不要把别人的选择都揽在你自己身上,你没那么伟大,你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方周会死是因为他有伤,我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我蠢!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要你救!我不需要你赎罪,我也不稀罕!”
唐俪辞抱住头,他根本没有在听,他一直都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也从不让任何人进入。
“你为什么要把阿谁丢过来?她会死的——你知道——难道对你来说,她真的只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种价值,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摔碎的吗?”柳眼的眼睛很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害了她救了我,难道我就会高兴?你就会高兴?就会谁都自得其所,没有丝毫损失?难道你真的不会受到伤害?难道你就不会心痛?难道你就不会想到她无辜、不会想到她会有多伤心吗?”
“咳……咳咳……”唐俪辞轻轻的咳嗽两声,什么也没说。
“你真的忍心让她死?真的相信用她的命换我的命是值得的?”柳眼哑声道,“我求你,让我死!让我死吧!我再被你救下去,你还没有疯,我就先疯了!”
沈郎魂站在一旁,在这种时刻,他可以杀死柳眼千次万次,却站在一旁,默然看着柳眼咆哮。玉团儿抱着阿谁,她本来满脸是泪,如今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跌落在衣襟上,她先是为了阿谁哭,而后为了自己哭,柳眼为阿谁义愤的态度和语气,那种疯狂的神态,她都是第一次看见。
无论她怎样去欢喜和悲伤,柳眼都不可能为了她而爆发出这样的感情,因为她永远只是个孩子,永远是个孩子。
“嘘……”唐俪辞轻声道,“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柳眼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唐俪辞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灯光里飞舞的尘土,和那些桌椅被砸烂后的碎屑。
他就像一尊安静的雕像,不要思想、也不要灵魂。
柳眼回过头来,沈郎魂就站在他身后。
“杀了我吧。”他颈项一昂,“死在你掌下,柳某罪有应得,绝无怨言。”
沈郎魂冷冷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已生不如死,我杀了你,那就是便宜了你。”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淡淡的道,“我不杀你了。”
柳眼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的绝望,那种浓烈至极的哀伤仿若有形,竟能让人刺肤生痛。玉团儿悚然一惊,“你不要自杀!”她放下阿谁,着地爬过去拉住柳眼的衣角,“你不要自杀,别人不要你我要你,你很好很好,你别……你别不要我。”
柳眼任她扯住,脸上陡然流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他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没有遇见其他男人,这世上比我好的人很多。”玉团儿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你别死,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会明白?我不要明白,你别觉得自己很坏很坏所以就要去死啊!你没很坏很坏,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哇——”的一声,凤凤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哭得全身颤抖,玉团儿跟着他大哭起来,沈郎魂站住不动,柳眼拖着玉团儿,转身从床上抱起凤凤,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令人心烦意乱,他站在床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嘿……”沈郎魂一声低笑,退开了两步,笑声很凄凉。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他有能为他拼命的挚友,有会为他哭泣的女人,这两样东西值多少江湖漂泊的男人羡慕嫉妒?但他却要不起。
他要不起这位挚友,也要不起这个女人,看他那张狰狞的脸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沈郎魂突然放声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他的仇已经报了,至于其他,他已不放在心上。怀里揣着唐俪辞给他的春山美人簪,这东西是那日唐俪辞夜袭玉箜篌,从他发上拔下来的,又在望亭山庄送给了沈郎魂,此时此时,沈郎魂只想到一件事——回落魄楼,向楼主换回荷娘的尸身,然后好好安葬。
这个江湖、这些情仇恩怨、这许多公理正义,要负担太重、要超脱太难,看到柳眼生不如死,看到阿谁奄奄一息,看到玉团儿伤心欲绝,他只想好好安葬荷娘,今生往后陪伴一座亲人的墓碑,远胜过江湖漂泊。
他还欠唐俪辞一刀,以及五万两黄金。
但心累了,恩怨淡了,有些东西烙成了形,那就永远还不了。
沈郎魂越窗而去,他不杀柳眼,但也不可能和柳眼共处同一屋檐之下,所以他选择离开。
“沈大哥……”玉团儿呜咽的哭声在夜风里飘荡,阿谁静静地躺在地上,唐俪辞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一声,看着空空荡荡的窗口,谁也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个心魔乱舞的夜。人人都在发疯。
她仿佛在云雾里漂浮了很久,久得她以为自己又渡过了几个轮回,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阿谁几乎错觉她是作为婴孩而重生了。
但睁开眼睛,眼前所见的是玉团儿的脸,一瞬间解脱的轻松离体而去,浑身上下都很沉重,甚至连眨动眼睫都令人如此疲惫不堪,怔怔的看着玉团儿欣喜若狂的表情,她只想到原来往后的日子还在继续、还有很长……
“阿谁姐姐,还有哪里难受?阿弥陀佛,总算是救过来了!喂!喂!”玉团儿跳了起来,“你别走啊!阿谁姐姐醒了,你不和她说说话吗?”
能让玉团儿叫“喂”的人不多,阿谁对着尴尬站在床边的人微笑,柳眼没死,那就是说沈郎魂最终还是没有杀他,真好。
柳眼拄着拐杖站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阿谁看着他,眼神真诚柔和,没有丝毫怨恨。
“我总是……害你受伤……”柳眼低声道,“总是对你不起。”
她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有把你从郝文侯那里掳来,也许……”他轻轻的道,“你会过得比现在好。”
她仍是摇了摇头,眼神仍很平静,过了一会儿,她问:“唐公子呢?”
柳眼呆了一呆,她既没有怨恨他,也没有怨恨阿俪,仿佛阿俪将她当作肉盾掷过来换他一命这件事在她心中淡若无痕,“他……”
阿谁的眼神微微一动,那种变化很细微,但是那一种趋向于关切的神态,他本不想说,却不得不说,“他另有要事,已不在这里。”
阿谁一颤,“我睡了几日?”
“两日两夜。”“他走了?”她静了一会儿,低声问,“他的伤如何了?”
“他……”
说一句“他的伤不碍事”很容易,但在阿谁的目光之下,他竟然滞住了——一旦滞住,谎言就很难说出口。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柳眼仍然没有回答,玉团儿忍不住道,“他伤得很重,但说走就走了,问他要去哪里也不说……”
“闭嘴!”柳眼低喝了一声,玉团儿才不理他,仍然说下去,“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没有良心的啦!把你害成这样,他连一晚上都没有陪你,差不多马上就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你知道吗?你对他那么好,那么记挂他,他把你害成这样以后,连一句‘她怎么样了?’都没有问,连一眼都没有看你!然后就走了!我……我……”她满脸涨得通红,“我真是恨不能把他掐死、把他捆起来绑在你面前用鞭子抽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柳眼皱起眉头,缓缓吐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转过头去,他不敢看阿谁。他一直认为唐俪辞是需要阿谁的,所以他劝她放下一切去爱他,结果是唐俪辞将她弃之如遗,既不在乎她的命、也不在乎她的情。
“他很忙。”阿谁的眼神仍很柔和,依然平淡,“沈大哥呢?”
玉团儿又呆了一呆,唐俪辞把她丢下自己走了,她就只说了一句“他很忙”,随后就又淡然了?“沈大哥也走了。”她眼圈一红,心里很是舍不得,“我很感激沈大哥。”
阿谁微微一笑,“是啊,沈大哥真不容易……”她微微垂下眼睫,重伤之后,声音乏了中气,显得分外温柔,“妹子。”
“嗯?”玉团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阿谁五指反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被唐公子掷出去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什么?”玉团儿是愕然的,那电光火石的一瞬,还有时间让她去想什么事么?
“我……心里……”阿谁轻轻的道,声音很平静,“真的很在乎、很喜欢唐公子。”
玉团儿紧紧抓住她的手,柳眼眼神惨然,两人一起听着她往下说,只听她继续道,“我真的不怪他,所以妹子别说他绝情寡意,我听着很难过。”她又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清澈乌亮,“唐公子从未许我任何事,这世上对他有意的女子何其多,他哪有必要非要对我好?是我不好,虽然你们人人都早已看出我对唐公子之心,我自己却始终不肯承认。”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早些明白、早些承认,唐公子便不会觉得阿谁与众不同,或许彼此早已相忘江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玉团儿睁大眼睛,有一半没有听懂,“就算他不喜欢你,他也不能把你丢过来……”“傻丫头,”阿谁微笑了,“他把我丢过来,柳眼因此得救,但你们却恨他怪他,难道他就不会受伤害么?”
玉团儿迷茫极了,“他不是不顾你的安危吗?他心里又没有你,你干嘛替他说话?”
阿谁看了她好一会儿,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我不怪他,即使我因此死了,我也能纵容他。”
玉团儿不可思议的看着阿谁,呆了半天,“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唐公子希望你会这么想?”
阿谁同样看着玉团儿,“我不知道,”她轻声道,“但我真的就不怪他。”
玉团儿咬住嘴唇,“他难道真的不爱你吗?”
“应该是……”阿谁道,“不爱吧。”
“那他会受什么伤害?阿谁姐姐你根本是在替他说话,还在胡说!”玉团儿蹙眉,“他不爱你的话,你死了他也不会难过啦!”
阿谁缓缓摇头,“高高在上的唐公子,出手救人尚要以命换命这种事……他不会接受得了的。”她轻咳了一声,“就算是明知我不会怪他,这件事他一样会记在心里,日日夜夜刺伤他自己。”
玉团儿摇了摇头,“我听不懂啦!”顿了一顿,她又道,“我只知道你对他很好很好,他对你很坏很坏。”
“他没有对我坏,唐公子一直对我很好。”阿谁笑了笑,“只是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玉团儿瞪眼,随即笑了起来,跳到柳眼身后,“只要你想得通你明白就好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对阿谁一直很好。
虽然他对别人的“好”,只是想博取别人的爱,既非出于善良,也非基于温柔,更像是一种陷阱。
她本来很恐惧这种“好”,尝试用尽她所有的方式去抵抗,只盼能独善其身,安然离去。
柳眼默然,但也许在阿俪将她掷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想到的不只是逃开,而更想要安抚那个遗弃了她的男人。
或者说……她是急于安抚那个遗弃了她的男人。
他一直知道阿谁逃不开唐俪辞,但从不知道她陷得如此深,深得早已没了顶,噬魂附骨、里里外外都是唐俪辞的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