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太太,请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认识这只鞋子!”我道
她拿起那只绣花鞋,细细观看,脸上的疑惑渐渐凝重。
“魏先生,这是惜春小时候的鞋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她看着我。
可是这话刚说出口便被她自己否定了。
“不对,惜春的鞋子我一直收藏在家中,不可能会在你手里!”她再次低头观察手里的那只鞋子。
嘴里喃喃的道:“不对,不对,这不是惜春的鞋子,惜春的鞋子我绣的是荷花,而这只是牡丹,这……”
她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我目光露出惊疑。
“魏先生,这只鞋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声音忽然颤抖的厉害。
“沐太太你认识这只鞋子吗?没有看错?”
“认识,当然认识,这是迎春的鞋子,是我亲手绣的我怎么可能看错!魏先生,你是怎么得这只鞋子的?”她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嘴唇哆嗦不止,隐隐现出泪意。
迎春!原来槐恩的名字叫迎春,沐迎春!
“沐太太,你确定这只鞋子是你的小女儿的吗?”我的心跳也加速起来。
“是的,是的,这是我亲手绣的,用的是苏绣绣法,现在会这种绣法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不会看错的,魏先生,迎春她在哪里?你是不是见过她了?她怎么样?”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两颗硕大的眼泪滴落下来。
“沐太太,没错,我的确见过你的小女儿,不过她现在不叫迎春,而是槐恩,她叫怀恩!”
“槐恩?她,她还好吗?”她急迫的问,并没有在意怀恩的名字。
“她……不太好!”我有些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口。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迎春她怎么了?”沐太太面色大变,竟从座位上激动的站了起来。
“她,她得了白血病!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镇定。
沐太太忽地身子一颤,脚步一个不稳,向后倒退了一步,撞歪了身后的椅子。
“沐太太,请你冷静一下,怀恩还没有到最后的地步,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只要你们能够和怀恩骨髓匹配,她就还有救!”
“魏先生,迎春她在哪里?她在哪里?”沐太太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泪水流的满脸,已然在无半点云淡风轻的娴雅恬静。
“沐太太,你不要着急,我这就把地址告诉你,若是可以,希望你们尽快赶过去,怀恩的情况很是不妙!还有……医生说同胞兄弟姐妹配型几率是最高的!”
我想她应该知道我的言下之意。
她从我手里接下地址,一面慌乱的点头。
“魏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我不想……”我欲言又止。
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
转身欲走,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我说:“魏先生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对惜春……”她看着我。
“沐太太,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惜春既然已经有了她的生活,我不想再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这件事若是有可能,还请沐太太为我隐瞒!当初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我不想让她难过!”
沐太太表情忽然悲戚,似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她走了几步忽又站住,回头对我说:“魏先生,明天下午我会安排飞机过去,因为上午……上午……”她下巴微微抽搐,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下面的话,转身出了咖啡馆。
我虽心里疑惑,但此刻已然没有心情再去纠结这件事情。
心里隐隐感到一丝安定,这件事情得到确定无疑是一件莫大的喜事,虽然说槐恩并非有百分百的几率能够成功配型,但至少一片死寂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好让人高兴的。
我在咖啡馆坐了良久,心里即感到踏实又有些茫然。
看着熟悉的街景,思绪不自觉穿越了时空,曾经的记忆竟是无法控制的出现在脑海……
此间即已事了,剩下的事情似乎就与我无关了,能做到我业已做完,接下来就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出了咖啡馆,我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里如一汪平静的湖水,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我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有来到了湖滨公园。
当初种下的树此刻已然枝叶繁茂,几株梨树似乎还未从寒冬苏醒,枝条上却已是梨花一片。
我忽又看到那颗芒果树,想到当初为了答应惜春的最后要求,爬到树上去偷摘芒果却被守门的大爷逮个正着的事情,嘴角竟不自觉微微上扬。
如今那棵树早已粗壮的不堪再爬,穆然回首,往事依旧在,只是早已换了人间。
我走到湖心亭,静静的伫立在那两根依旧空白的廊柱前,心里隐隐感到一丝疼痛,想着当初惜春对我说的话,她本欲在亭子建成的时候和我一起在此题词,以此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如今再看,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伤疤,见证的只有我们回不去的过去,和我们无疾而终的爱情。
重临旧地,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我,她亦非是从前的她……
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我们同样狼藉的青春。
夜色渐渐变得浓郁,一阵寒风吹来我掩了掩衣襟,抬步出了公园。
我随意找了一个旅馆住下,躺在床上依旧毫无睡意,眼睛失焦的盯着黑洞洞的空间,只觉人生的际遇如同一场没有编排的电影,尽管我们都是演员,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我忽又想到下午和沐太太见面的场景,我想起我问她槐恩是否过的还好的时候,她掩嘴哭泣的表情,以及她数次说到惜春欲言又止的样子。
让我隐隐觉得,似乎在惜春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似乎她并不像我预想中的那样,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里不禁让我的内心更加紊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光放亮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我看见惜春一身白裙,站在盛开的繁花盛开的山岗上,静静的看着我笑,春日和煦的阳光让她的面容变得梦幻,让近在咫尺的我看不真切。
当我想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时,画面忽然一转,她的白裙换成了婚纱,她头上的花环变成了新娘的头冠,她的婚纱竟染上了斑斑血迹,我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她看着我,脸上带着一抹悲伤的笑……
猛然从床上做起,方才发觉自己竟是一身的汗水。
我回忆着刚才的梦,忽然让我有种心悸的感觉。
这场梦,似乎是某种召示,让我隐隐觉得在我不知道的时空里,似乎错过了某一段重要的人生,只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线头,却始终也抓不住记忆的线索……
我起身下床,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上午九点。
退了房我又想起了向东,自上次别离已是数年,不知道这位昔日至交如今可还安好。
有幸重回故地,我理应去拜会一下。
想及此处忽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李良,只怕他如今的地位,早已非昔日可比,虽然昔日恩怨我早已放下,但若是见他未免会问及安妮,我不知道此时的我该怎样开口告知他安妮的消息。想来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我来到向东的家,却发现家门紧锁,向东家里并没有人。
数年别离我早已没了他的联系方式,遂折返酒吧,想去碰碰运气。
没想到向东的酒吧果然已经开门,我推门进入,只见向东一个人坐在吧台旁抽着烟喝着闷酒,他隐藏在烟雾缭绕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听见响动他扭头看过这边,当他看见来着是我时,目光顿时睁大。
他起身快步走到我跟前,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魏!”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惊愕。
“兄弟,好久不见!”我朝他微微一笑。
“老魏,你终于出现了,你这次回来可是为了惜春姑娘?”向东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而来,惜春对我来说已经是往事,她早已嫁作人妇,我怎么可能还会为了她。”
“什么?早已嫁作人妇?惜春姑娘何时嫁作人妇?还是你知道她今日出嫁?”向东眼珠瞪的溜圆。
我闻言不由一惊,今日出嫁?
“她不是早已经嫁给了阿伟吗?”我猛然觉得有些不对。
“阿伟?她何时嫁给了阿伟?难道当初我给你看的视频你没有看完?”向东表情忽然严肃,胸膛微微起伏。
我茫然摇头。
向东忽然愤怒起来,抓住我的衣襟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他毫无预兆的一拳打的一个趔趄,险些撞倒身旁的高脚凳。
“你混蛋!”向东双眼血红,怒视着我。
我挣扎起身,愕然看着向东。
向东喘着粗气,愤愤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进了吧台里面,哐哐当当一通翻找,拿出了当初的那只早已过时的旧手机。
他打开手机的那个文件,一把把手机杵到我的胸前。
我接过手机,手机上播放着当初那段视频文件。
在牧师的主持下,先是阿伟一脸幸福的回答了几个我愿意。然后轮到沐惜春,她一脸肃然,看不出一丝表情,但还是跟着牧师的问题回答了几个我愿意。
然后她转过脸问阿伟:“你真的会一辈子爱我吗?”
阿伟握住惜春的手说:“我愿意!”
惜春再问:“如果我变得老了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
“如果我变得很丑,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
我当初就是看在这个地方,心里难受的再也看不下去,关掉了手机。
所谓天意弄人,大概就是如此了,若是当初我再接着往下看哪怕一秒钟,可能我的人生就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当然,不同的远远不止我一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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