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舒服吗？”
一张丑恶的男人脸逼近了我，咻咻的气息吞吐着多年没刷牙的味道，令人作呕，而且他的手还放在我的大腿根处，不停地掐着，嘴角带着似是而非的淫笑，我眨了眨眼，忍住胸口起伏的恶心，笑：“舒服。”
说出这个两个字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不要皱着眉，也不要显出那种强颜欢笑来，连同眼睛里的光，都要透着的白，那男人盯着我的眼眸看了一会儿，忽然放下了手，带着略微的沮丧，回头抱怨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当时是不是下了重手，把人给打傻了？我感觉他好像真的傻了？”
“啊啊啊——”话音未落，旁边的人忽然发出尖叫，还有“霹雳巴拉”肉搏的声音，痛骂的声音，哀嚎，交织在一边，像是地狱的交响乐。
我知道，a级们……哦，对了，忘记介绍了，这个组织据说是卖一种保健品的，然而谁也没见过那保健品是什么样儿的，但是组织倒是像模像样，非常严密，逻辑清晰，简直是管理学的典范：新人一律a级，分级向上走，据说最高级是x级，也就是我们这个公司董事长尧总。
尧总从来没出现过，这几天我见到的最高的领导是主任，他才是d级，往上还有通天塔一般的级，这些高等级别的人，就像三十三界的神仙一样，生活在神秘的二楼以上，二楼以上的门都是封锁的，从来没见人进出过，感觉像是仙界与人间一般的森严。
而在这个d级以下的世界里，又分为好几种等级，d级管着一切，c级是管理者，b级是比我们新人高一届的老人，而我们新人则是最惨的，因为刚来几天，要连续几日接受“杀威棒”伺候——掐大腿。
这种刑罚到底是谁发明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很佩服发明这种刑罚的人，因为这种既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却能摧毁人意志，体罚的精明又有效，而且很能折磨人的神经，跟我一起来的几个新人，有好几个被折磨得又哭又叫，像是疯了一般，然后他们就会关到另外一个地方，由b级和c级人物加班加点地再进行体罚，比如罚站，不让睡觉等等。
幸亏我不是。
好吧，好像仅仅我不是，因为——我太听话了。
比如让我听课，我就乖乖地坐在那里听课，听《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超前的头脑》《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之类的成功学的课程，我会非常认真，还会做笔记，看到“著名讲师”来了，我会用力地鼓掌，讲师们见到表现突出，让我上来做示范，我做得虽然不好，可是非常认真。
比如跟我谈话——这是针对新人最重要的攻势，一个c级的组长会坐在我对面，跟我谈起他的发财历史，谈起在这里的经历，他如何如何从不信任这里，到融入到“大集体”当中，他如何如何又讨厌这个地方，到热爱这个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挣钱了，挣了很多钱，还给家人买了房云云。
每当他谈起这个的时候，两样都会放光，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而我则是静静地听着，等他问我说听懂了没有，我拍着巴掌说听懂了，他又让我写心得，我就写“我要挣钱，我要发财了，xxx说要给我钱，我要认真听课，等着xx讲师给我发钱之类的”
心得笔记交上去之后，那位c级组长似乎受到了刺激，半夜三更来找我，跟我做“思想工作”。
“我不是给你发钱的。”
他严肃地扶了扶眼镜，他是个很瘦的人，又高又瘦，像条麻杆，哦，那就叫他麻杆吧，麻杆坐在窗户下，月光映着他通红的脸，似乎有点激动道：“不劳而获要不得啊，小明同志，你怎么这么三观不正呢？我跟你讲我的成功经验，是让你更努力，而不是让你等着发钱？”
“不是发钱吗？”我挠了挠头，来这里大概快一周了，我头发油腻地要生虱子了，然而这没什么，我们三十多个人就在住在大通铺里，铺盖的棉花都是黑心棉，上面的油刮下来可以炒菜，闷不透风的地方，有男有女，卫生间共用，淋浴倒是也有，但是需要买票，很贵，大概三百元一次，新人们一来就没收了手机，所以谁也没钱洗澡，当然，如果你立刻骗你的朋友来这里的话，你会迅速升级到b级，那条件就比这里好多了。
话说我当时挠了挠头，对着麻杆说：‘为什么不能等着发钱？“
“要努力，你这个想法很有问题，三观不正！”麻杆气得几乎要上来拍我。
我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缩了缩头，点头。
麻杆眨了眨眼，环目四顾，我们当时谈话的地方在门口，大通铺就在三米之外，很多人若是没睡着，大概是听到了的，他似乎害怕我这种有毒的思想侵染到了别人，拍着手重复地道：“你再把今儿听课学习的东西说一遍。”
我听到这话，精神一震，这可是我的长项，我背着手，像是小学生背课文一样，朗朗上口道：“三谈：谈人生、谈理想、谈社会。三不谈：不谈公司、不谈产品、不谈制度。”
麻杆听到这些话，脸色这才缓了缓，“嗯”了一声，拍着大腿道：“你要努力，小明，你要努力，你是我带过最吃力的，知道吗？其他人虽然开始的适应期会激烈一些，但是若是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你呢？适应期几乎没有，傻乎乎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接受，但是却走了歪路，明白吗？什么等着发钱？要努力？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亲戚？让他也来我们这里干吧，一起发财，有福共享多好，而且你会立刻升为b级哦，这才叫努力！”
我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想了想，道：“前女友可以吗？”
“前女友？”麻杆瞪着眼审视着我：“一般前女友都会恨你的，你能让她来这里？”
“重叙旧情什么的？”我迟疑了下，道：“我们感情很好的。”
麻杆疑惑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这样的傻子，还能有个“前女友”？然而基于我是“可总特招”来的，所以决定相信我一次，第二天向“主任”汇报了。
主任听到这话，也不太信，带着麻杆一起来试探我。
“你前女友叫什么？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家里有房吗？联系方式是什么？”
他们不喘气地吐出一系列问题，我眨了眨眼道：“我这就显示给你们看，但是你们要给我一台电脑，要知道，我可是学这个的。”
主任和麻杆对望一眼，似信非信。
主任的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坐在那里正在旁听，听到这话，对着主任道：“主任，让他试试呗，他又跑不了。”
主任面有所动，沉吟多时道：“他可是计算机硕士，哪怕被打得有点傻了，也未必不能在网上随便说什么……”
“我们都看着他呢？他能说什么？”麻杆似乎有些兴奋，因为我如果发展了下线，他就有五百元的提成。
主任点头。
于是，我坐在主任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一群人围着我，盯着我的手指，防止我发出求救信号，上次那个用皮带威胁我的凶男人，唯恐我搞鬼，居然拿出一把匕首来，明晃晃地放在我手上，狰狞道：“你可小心了，若是你说什么别的，手指头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