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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杖打(1 / 1)

广安王府门前卫兵肃穆而立,踏跺下的一对石狮子上停着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听闻人声,俶尔吱叫一声哗啦啦往远处飞去了。

薛再兴翻身上马,扯着缰绳正欲调转马头,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

“再过六日乃犬子十岁生辰,府上设有家宴,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光临?”

李元悯微微一哂:“那是自然。”

薛再兴稍作颔首,目光于他那张含着笑意的脸上流转几番,心里头那股劲儿愈发膨胀起来,他按捺下来,喉结动了动,抬手辞别一拜,驾马离去。

待那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李元悯面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目中冰碴似得,他旋身往回走去,疾步匆匆。

身后的随行连忙跟了上去。

步入后堂,见猊烈正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冰冷,面无表情。

身后那两个侍卫持着长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见李元悯进来,面上更是带了惊惶,抬手一拜。

“殿下……”

李元悯微微眯起凤目,他先是打量了猊烈一眼,见他身上毫无仗打的痕迹,心下无端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冒出了一股更大的无名火来,为侍卫们擅自的作为,更为方才松的那口气。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会真的去责罚他。

不由动怒:“本王的命令竟不肯听了?谁擅自做的主?”

面前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羞惭低下头去。在外探头探脑的周大武终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殿下,阿烈他……”

未等他说上几句缓和的话,李元悯暴喝一声:“究竟是谁的主意!”

院中噤声一片,众人皆心下惴惴,谁也没有瞧过广安王如此动怒的样子。

蓦地,那两个侍卫扑的一下跪了下去,为首的那个目露恳切:“殿下,猊参领忠贯日月,最是谨慎,定非是那等有意冒犯之人,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三思!”

李元悯齿冷:“所以你们这是要拂逆本王的意思了!”

侍卫忙齐齐磕头:“属下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们一个个敢得很!好!这偌大的广安王府竟是都听不得本王的话了!”

李元悯气得紧紧握住拳头,骨节发白,院内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周大武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上前:“殿下,猊参领不日便要带兵北上汇合江北大军水演,为了不耽误这桩,这仗责之刑不若暂缓几日……若真要打也等到江北归府之际,殿下看可好?”

周大武一向唯他命是从,绝无二话,此刻却也这般小心翼翼上来为地上跪着的人求饶。

李元悯竟是没想到猊烈在王府中这般被拥簇,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痛苦。

欣慰的是这孩子在旁人心中的威望,欣慰这孩子这辈子终于有那么多人发自内心的护着他,痛苦的是若他不记住这次教训,徒生是非,难免毁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努力——他们的根基太浅了,在山一样高的权力面前,还不容得他们随心所欲地活着。

念起上辈子二人的惨状,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死命咬着牙,怒道:“你们出去!”

侍卫正要说什么,周大武忙使了眼色,那二人便嗫嚅着拜首,齐齐往门外走去,很快大门被带上了。

李元悯胸口起伏着,他目中有几许红,一张脸却是寒冰遍布,怒看眼前之人。

“趴下!”

猊烈看了看他,喉结翻动着,最终慢慢地趴下。

李元悯左右扫了扫,拾起一旁粗糙的木杖,恨声道:“既然旁人不打,那便由本王自己来!”

他一棍狠狠打在他臀上,猊烈一声不吭,默默受了这一棍。

“下回还敢不敢!”李元悯颤着声。

猊烈不应。

李元悯咬牙,忍着心痛,狠着又下了一棍,猊烈犹自不应。

一股无能为力袭上李元悯的心头,他丢掉那木杖,跪在地上,一把扯起他,劈头盖脸地打。

猊烈薄唇抿着,一声不吭,由着他发泄,只深深地看着他。

李元悯要叫他看得心碎,他躲开他的目光,慌乱地捡起地上的木杖,当下却是闷哼一声,指尖被木杖的毛刺破开一点血红来。

地上跪着的人比他反应更快,他骤然上前,抓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来,发现不仅有刺破的小口,那白皙柔嫩的掌心也被木杖勒出一道道红来。

李元悯挣扎起来,又要去拿那根木棍。

猊烈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呼吸炙热,半晌,闷声道:“你别打,换别人来。”

李元悯再也忍不住,眼眶顿时红了,他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声音都委屈得变了声调:“我偏要自己打!”

他非要俯身去拿那只木棍,死死挣扎着,似是歇斯底里那般。

猊烈目中翻江倒海一般,控住了他的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不管他如何挣扎,直接往厅里带去了。

他将他放在长塌上,立刻去一旁几架上拿了个软鞭,三两下脱去了衣袍,裸赤着上身,跪在他面前,双手呈上那软鞭。

李元悯眼眶中已是饱蓄着泪水,怔怔地看着那皮鞭,精致的把手用了光洁的革皮包裹,嵌着圆润的玉石,自不会像木杖那般粗劣伤手,可这龙骨鞭虽看上去平平无奇,其鞭身却是拿着极地玄铁与西域血蚕丝所制,再坚韧不过,便是磐石也能打下一块来。

李元悯抓着那鞭柄,终于是落下眼泪来,颤颤道:“你是吃定了我不会真的打你是么?”

他发狠地将那软鞭丢在他身上,也不管难不难看,一边哭一边将旁边能够到手的东西胡乱往他身上丢:“你就是吃定我了!吃定我了是不是!”

猊烈叫他哭得心烦意乱,又不敢上前搂他,只直挺挺跪着,让他丢。

混乱之际,李元悯抓过案台上的一方玉章摆件丢过去,一下磕在他脑门,锋利的边角划破了他的皮,顿时沁出血珠来,李元悯啊的一声,惊得扑了过去,捧住他的脸,浑身都在抖。

猊烈忙一把抹去额上那点血迹,搂着安慰他:“我没事。”

李元悯的气力仿佛都消失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他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了进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昏天暗地里,他想起了悲惨的饱受欺凌的童年,想起了那根象征着屈辱与作践的贞操带,想起上辈子二人隔着重重的珠帘不见彼此,想起了白绫勒住脖子的那股窒息的灭顶痛苦……他心里无法自拔的颤抖发冷,泛起一阵又一阵寒意。

他再也不要重复上辈子那个噩梦了。

他半分也不敢踏错,唯恐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便要飞灰湮灭。

——上辈子太苦了,他如今总算才尝过一点甜头,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可眼前人无法理解他心中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慌,他担负了一切,却一点儿都不能说出口,一旦被触发了这种情绪,也只能这样懦弱又矫情地嚎啕大哭。

猊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他的一颗心教他哭得都乱了,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郁卒皆已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躁动不安的疼。

他胡乱吃着他的眼泪,可是他的泪水是那么多,湿了一脸,像水做的那般,他哭得浑身都在抖,猊烈焦躁地无所适从,他不知他为何哭得这样伤心,想替他难受,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令他几乎要发狂。

只能粗鲁地哑声:“别哭!”

他又凑过去吃他的眼泪,半晌忍耐不得一般,将他的脸小心翼翼捧着,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片刻他心脏的焦裂的感觉。

在那强而有力的剧烈心跳声中,李元悯感到了他的不安与躁动,更是心碎。

许是上辈子从未得到过一丝真正的快活,所以他在内心最深处本能地认为所有的快活都不该属于自己,这辈子他强迫自己不去这样想,也尽力地麻痹自己。在外他是顶起一片天地的广安王,是守护一方的风清月朗的殿下,其实最心底的地方,他不过是一个惶恐不安的孩子,一条与上辈子毫无二致的可怜虫。

李元悯紧紧抓着猊烈的衣襟,哭到一点儿都说不出话来,内心压抑了多年的抑郁、惶恐以及自厌疯狂地涌上来。

他想,他打眼前这孩子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害怕自己不能保护他而已,把对自己无能的怒,尽数发泄在他身上,竟是这样卑劣的一个人。

上辈子,他拼劲了全力,才将他送出了皇宫,可却最终却让他变成了那样可怕的样子,这辈子他擅自改变了他的命运,诱得他入了一条回不了头的情路,他是那样害怕,害怕这一切会造成比上一世更坏的结局。

他多想变得再强大一点,可以让一切不会逃离他的掌控,可以让眼前之人明目张胆地对外人发泄他的不满。

可他现在不能,反倒这般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无能狂怒。

冬日的午后,没有人往这边来。

他们乐此不彼地亵渎彼此的身体,用最直白、最下流的态势。

李元悯浑身已经汗湿得一塌糊涂,冬日里那般冷,乌发却浸满汗水,一张原本雪白昳丽的脸布满了迷离的潮红,紧紧缠着对方。

“呜……阿烈……阿烈……”

他像一尾脱离了水域的游鱼,身体难过地弹起,灵魂却是眷恋着那份腾飞的自由。

他又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鼻尖红通通地可怜地一蹙一蹙的,却不肯让青年停下安慰他。

“阿烈……我的阿烈……”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心脏麻痹一样的痛,如果此时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他的阿烈,他唯一的阿烈。

作者有话要说:爱玛,这周木有榜单了,要裸奔一周了,乃们不要抛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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