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眷恋(1 / 1)

烈日炎炎,日头吐着火舌炙烤着大地,坊市时令已过,街上贩夫走卒都少了很多,到了午后,街巷几乎不见人影,有着夏日特有的倦懒。

猊烈看了看广安王府的匾额,目色幽深,缓步走了进去。

他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书房的门槛处,摆着一个半人宽的浅口盆,里头装了冰,一旁的水车催动扇叶,正徐徐地往书房内送着凉风。

许是水车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声,在书房中翻阅公文的人并没有留意到他进来。

猊烈也就这么靠在门口看着他。

看得出来他方从外头回来,还未换上常服,一身白蟒箭袖,头束着紫金冠,姿态舒展,许是看出了什么问题,他皱着眉,微抿着唇,支起一只纤细冷白的手来,虚靠着唇,微微磋磨着手指,像是入了神。

在岭南的一年复一年,他都是如此,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温和地安抚着众人解决一个个疑难沉疴,那样孱弱的身子,却是整个王府的依仗。

然而正是这样的人,昨夜却抱着自己的脖子,因被不晓事而哽咽,因陌生的情·欲而惊慌失措,纯白的似一张无暇的白绸。

——他连自己的快活都不知晓。

猊烈的心肝又开始疼,不知是疼他的纯,还是疼自己那般轻易又粗莽地凿破他的天真。

李元悯执笔粗粗写了几字,便丢了卷宗在一侧,正要拿起另一卷,余光看见有人站在门口,抬眸一瞧,唇角立刻浮起温柔笑意,似春回大地百花绽放。

“阿烈,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发声音的。”

他的面上又带了几分孩子气,比自己大三岁的人,却在自己面前总这般带着几分稚气,自打他侵染了他的纯白,这样的毫无芥蒂的依赖好像又多了几分。

猊烈缓步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眼前人便有些慌乱:“有人呢。”

猊烈轻声道:“没,都被我遣走了。”

李元悯便放心让他搂着,看了一个多时辰,到底是有些倦了,脑袋微微发沉,午后热浪阵阵,但都被挡在书房外,水车徐徐送来的若有似无的凉风让整个屋室都平和下来。

猊烈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嗅了嗅他的唇,用鼻尖轻轻拨弄着那丰盈馨香的粉色唇瓣,微微蹭了蹭,然后吻了上去,享用他的团软甜蜜。

许久了,李元悯才喘着气轻推开他,后脑勺无力地靠在梨花木太师椅的椅背上,他眼里含着水,又带着些温情脉脉,粉唇已染上了殷红,水润光泽。

他摸着猊烈带着些硬茬的下巴,就这么温柔地看着他。

猊烈忍不住低头,又去吻他。

“殿下,”猊烈亲吻着他,冰冷的眉眼融化,有着眷恋,有着宠溺,还有几分不自知的狂烈的独占欲,他轻啄着他的唇。

“昨晚……”

窗前的九莺金铃被暖风拂过,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角墙上飞来一只碧翠鸟,叽叽喳喳了几声,又往远去哗啦啦飞去。

李元悯的脸已经红透了,他眼中的水光更甚,只轻轻地抬着鸦羽似的漆黑眼眸,颤颤地看着猊烈,呼吸微重:“当真?”

这幅样子真叫猊烈的心肝都给摧碎了。

“真的,没有害病。”

他将这个天真的心肝轻轻地,宝物一般一样压入自己的怀里。

“殿下,是我让你快活了。”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中旬,岭南的天气愈发的炙热,今年尤甚。

因着耸人听闻的传言纷纷,街上的人烟比起往日更加稀少,午时一过,青石板道上除了几条吐着涎舌的野狗,几乎不见人的踪影。

自春末以来,倭夷异动频频,便是屠村这样骇行已是连续发生了三起,岭南地处偏远,消息滞后,若非命官奏请,朝廷自是一概不知,巡台府除颁布宵禁令外,别无其他应对,连郡守军都不曾出营守备,另一边时不时又传出倭夷烧杀抢掠的恶行,一时间人心惶惶,夜里难安。

周大武跳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小厮,便匆匆踏进府门,他水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便疾冲到议事厅。

李元悯已在那儿候着了。

“如何?”

周大武啐了一口,“倭夷又烧了一个村,如今四处人心不定,有些人少的村更是没人敢待,举家搬迁,只留下孤寡老者,要么等倭夷来,要么就是饿死……”

想起了今日所见,周大武不由地目露愤恨,“这该死的蛮夷!”

李元悯皱了眉,如今四处兴修水利,民生渐兴,却不料,倒变成了倭夷眼中的肥肉,频频遭到倭夷的侵扰。

岭南地广人稀,即便如今猊烈带着各族长四处组建民兵自卫,毕竟人丁稀少,且青壮年匮乏,自是顾不及这般广袤土地的各个角落,说到底,还是要郡守军出面方可震慑一番。

李元悯思忖片刻,道:“袁巡台那边怎么说?”

“哼,几个边远村子的死活哪里入得了巡台大人的眼睛,他如今正忙着点银子呢。”

李元悯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我今夜去一趟巡台府。”

当夜,李元悯便递了拜帖去巡台府,待他从巡台府匆匆出来,面上已是带了几分薄怒。

周大武心知自家这位主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若是这般,定真是怒极了。

周大武料想得不错,李元悯本想游说袁崇生出动郡守军,那厢推倒是脱得干干净净的,只简单地将事件化作两地边民的纠纷,更不准备派兵防卫。

李元悯自是知道为什么,驻兵巡防须得大量的饷银,如今,他忙着敛财,又岂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乡民人命投入大量的银钱,念及他方才风轻云淡的态度,李元悯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

刚回王府,李元悯便立刻派人去请了戚族老前来。

夜,巡台府。

袁崇生阖上了面前的册子,嘴角一扯,顺手丢在桌案上,笑道:“你帮我拟张书信送去京里,告知娘娘一切但请安心,莫说八万两,便是十万两亦不在话下。”

曹师爷应了一声,面色似有犹豫,思忖片刻,道:“大人,外头民众对咱们巡台府不派郡守军防卫的事情意见颇大,您看……”

袁崇生摆了摆手,阻了他的话,“区区几个刁民而已,若是闹事,先抓几个人杀鸡儆猴一番,有何可惧。”

他换了个姿势,点了点桌案:“你道这郡守军一出动,多少银子便这么哗哗流出去了,又非那等抹不下面子的局面,不过是几个交趾的小贼作祟,何必闹这么大的阵仗。”

“可……”曹师爷抬头,看见袁崇生面上的不虞,又低了头下去,“属下明白了。”

袁崇生摸了摸胡子,想起了方才广安王那副爱民如子的虚伪模样,不由冷笑一声,如今这庄银尽数皆归巡台府所掌,一切军用开支皆由这厢走动,他自是不心疼,不费半分气力做做样子便可以捞个好名声,当然容易方便,而自己损失的可是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他当然不会做这等毫无利益之事。

要紧的是手头上这一桩事,这是他上任岭南巡台的第一年,只要他头给开好了,不怕贵妃娘娘后面不给他弄别的好差事。

他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香茶,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瞧着外面的无边月色,心情舒畅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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