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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风波(1 / 1)

当李元悯匆匆赶到养春苑时,厅堂里的氛围已与他离开的时候全然不一样了,侍妓皆被遣离,厅堂上下肃严,人人面色凝重。

猊烈冷目,正于厅中与何翦对峙着。

袁崇生铁青着脸色坐在上首,两侧不少官员垂手站着,见李元悯进来,忙低了头,将目光移到别处。堂下帽椅上坐着个脸青鼻肿之人,哎唷哎唷叫个不停,地上还躺着一个,已是昏厥过去,几个医者模样的人正忙活着给他们二人救治,四处狼藉一片。

李元悯先是往猊烈身上打量了几眼,见他无碍,这才放心下来,略略一顿,朝着众人扫了一眼,不动声色道:

“回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便这样了?”

袁崇生忍着气,面色不善:“原以为广安王御下甚严,却不想府上的总掌竟来搅下官的场来了!”

他指了指两个伤者,怒道:“看看这二位给打成什么样子了!”

方才匆忙之际,李元悯没认出他们二人来,此刻靠得近了些,才认清他们来,躺在地上昏过去的是曹县尉,坐着的乃何翦的副手魏参领,那厮与他对视一眼,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李元悯微微皱了眉头,看了一眼猊烈,对方只沉着一张脸,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又听何翦指着猊烈骂,“不过酒后几句戏言,倪总掌好大的威风,竟下如此狠手!”

若非方才何翦带着手下来得及时,恐是要出人命了。

猊烈只黑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何翦本就与他不睦,虽不明风波缘由,但逮住了这个事由自是大肆发作起来,当下几番指责,众人皆以为仅是酒后口角之争,猊烈便下手如此狠毒,自是侧目纷纷。

尤其袁崇生,他虽非那等趾高气昂之人,若非触及根本,看在庄银这厢李元悯颇为识相的份上,他自是愿意给他几分面子,然而今日这宴席本便是他转任岭南后的第一次宴请,这般被闹场,显然是下不来面子,若是轻易揭过,他往后还如何在岭南官场混?

当下站了起来,步行至李元悯面前,作势虚虚一拜,“原这猊总掌本该交由殿下领回去自行管教,然兹事体大,曹县尉至今还未醒来,若不给二位同僚一个说法,下官也无颜面待在巡台府了,还望广安王理解。”

句句皆是诚恳之词,但语气咄咄,一副不容商议的态度。

李元悯听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心知猊烈岂是那等轻易受挑拨的酒后莽夫,看他今日一句话都不辩解的态势,便是他不想辩解,他何其机敏,三两下便猜到了原因。

当下合了扇子,唇角一扯道:“我北安向来法度严明,若违律法,即便是天子,亦是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本王府上区区一总掌。”

“殿下英明,”袁崇生见他识相,心下倒是解了不少气,抬手准备吩咐侍卫将人给带下去,却听得李元悯阻道:“且慢。”

袁崇生面色一冷,忍着气:“殿下怎么……”

李元悯笑笑:“没旁的,只本王这手下乃区区从小亲自教养,自是了解他的脾性,若非触及他的底线,断不会如此失态,所以,我倒是奇了。”

他缓步至魏参领面前,嘴角浮起一丝讥笑,“魏参领说是口角之争,到底是什么口角?”

话音刚落,猊烈面色终于有了波动,紧紧握住拳头。

魏参领从方才开始都心虚地没说话,此刻只面色一滞:“……酒后之言,不当得真。”

“魏参领既要公道,本王自也要个清楚明白。”李元悯已收起了笑,一个字一个字道,“说吧,甚么酒后之言,本王洗耳恭听呢。”

虽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可看到那双冷到心底的眼神,魏参领心里蓦地重重一跳,当下支支吾吾起来。

“这……我……忘了……”

这下,在场的官员们都瞧出来猫腻了。

“忘了?”李元悯冷笑了一声:“魏参领是忘了……还是不敢说?”

他用扇子轻轻打着虎口,眸色微垂:“既是这样,那不若本王给你决断,两个选择,一,当场将你所谓的酒后之言当着众官的面一一说出来,字字详实,不得有半句虚言。”

魏参领登时冷汗直流,他哪里敢作这样的死,上一个当面辱他的已不知被他不动声色地弄去哪个犄角旮旯戍边了,这广安王虽一副软皮囊,只有处的久了才知底下多少不见血的手段。当下也顾不得伤势,噗通一声跪下来,“下官该死!”

李元悯一哂,眼中却是没有任何笑意,“那便是第二个选择了……”

他鼻间轻嗤一声:“自行去给巡台大人请罪吧。”

他瞧了瞧袁崇生,“巡台大人,今日这事总算有人给你交代了,至于该怎么罚,本王自不便干涉,有劳了。”

在场之人总算知道这二位背地里说了些什么才被猊烈如此收拾。这里面谁没少意淫过这面若好女的广安王,当下面色尴尬,不敢与之对视。

袁崇生神色复杂,变了几番颜色。倒不是被李元悯拂了面子,而是他竟想不到这些官员如此畏怕他,心间隐隐有些不安。

他原地踱了几步,最终只黑着脸瞪了那魏参领一眼,喝道:

“将这厮带出去!”

哗啦啦进来了四个侍卫,将那面如土色的魏参领给带出去了。

而李元悯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将地上一张倒了的座几扶正,与袁崇生作势一鞠,淡淡道:“今日虽非府中总掌之责,到底因他扰了巡台大人的雅兴,本王已包下这厢房三日,随时恭迎巡台大人闲暇之余消遣,天也迟了,本王这便先行回府了。”

也不等袁崇生发话,当下便走到猊烈面前,瞪了他一眼,“还不走?”

已是子夜,万物俱籁,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空荡荡的青石板道上,只有七八个随行骑着大马,护送一辆挂着广安王府府灯的马车前行。

猊烈掣着缰绳与马车并行,时不时往那紧闭的车窗看了一眼。

很快,那靛蓝轿帷重重一掀,一张带着几分薄怒的雪白的脸露了出来,朝着眼前默默策马的青年冷声道:“上来。”

猊烈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将缰绳往车轴上一扣,借力跳上了马车。

刚掀开轿帷,一股淡淡的冷香扑鼻而来,猊烈的呼吸便重了几分。

这样清淡的冷香,他如今可以随意地闻,若是在床榻间,这香气便浓郁了几分,他可以肆意地一寸寸地流连,他总会推着他的脑袋,呜呜咽咽地推他,可他从来不会停,他兴奋地像只野兽般占据着那只有他窥过的美丽圣地,直至纠缠出淅淅沥沥、幽喑香甜的泉水,他饥渴又迫切地吞咽,然后像只被驯服的凶兽一般蜷缩在他身边,将人紧紧环在怀里。

他以为这已是最极致了。

耳边依旧是那人恼怒责备他的声音,他一概都听不到了,他心里乱哄哄热腾腾的,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莽撞,可他忍不住,更不想在众人面前解释他暴怒的缘由——雅房的所见击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燥哄哄地再也容不得旁人对他有半分的亵渎与窥探,一丁点都不允许。

谁也无法体会到他内心那股干涸到焦裂的痛觉。

他喉结动了动,看向对方那张扰他心动他魄的昳丽的脸。

他的菩萨,只有他能解救他。

李元悯哪里知道他内心的激荡,只一想起方才那局面,忍不住生气:“你跟这些人较什么劲!”

车厢里暗乎乎的,他看不清猊烈眼中的波涛暗涌。

兀自叹气:“这般忍不住气,还当是十岁的时候么?”

当下便有些絮絮叨叨:“那些话他们敢当着我的面说么?瞧瞧方才那魏参领的模样,不过一色厉内荏的小人,背后说便让人说了,你跟他们计较什么,难不成你还能管得住天下人的嘴?平白弄出来这一场风波……”

猊烈突然道:“我看见了。”

李元悯一时被他弄糊涂了,“什么看见了……你到底听没听——”

猊烈猛然逼近了去,将人卡在双臂间,眼神黑得可怕。

“雅房里面,我看见了。”

李元悯心间重重地一跳,窒息似的吞了吞口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了。

他只能推着他的胸膛,全然无方才那个广安王高高在上训人的样子,他轻轻的,又可怜地:“阿烈……你不能……”

怎么不能,如何不能!

眼前这个刻在心肝里的人,他从来都是如此宽宏地包容着自己,那个阴暗、肮脏、卑劣的自己,他都用那颗柔软又馥郁的心肠包容着他,纵着他,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他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自己那颗激烈跳动的心上,想叫他明白自己干涸到焦心似火的渴望。

“殿下……”他痛苦又渴求地喊他,热气扑在他的脸颊上,“殿下……”

马车晃晃悠悠,压过月色下跳动着星光的青石板道,卷起几许尘土,又再复平静。

李元悯被紧紧搂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中,耳畔是对方剧烈跳动的心,一下一下的,他全然没有了任何的气力。

欠他的,李元悯心碎地想,上辈子欠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一,今晚的狗血八点档就提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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