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偶然发现的空间阵法中体会到召唤的气息,这对忘渊帝来说太荒唐了。
在被吸进去之前,他只来得及指了指危笙。
示意秋后算账。
危笙咂咂嘴,浪了再说。
“帝尊!”宿问清一惊。
苏和将人拦住:“是感召,不会对帝尊怎么样,再说现在你也进不去了。”
“我知道……”宿问清轻声,可正因如此才慌乱,他自千年前见到帝尊,一直默默关注,期间忘渊帝何时入世、所行之事他都如数家珍,从来没听过隔着这么远设了空间阵法,要么是帝尊瞒着世人做的,可看帝尊的神色,明显也在预料之外。
“别担心。”苏和在宿问清肩上轻拍两下,“依照帝尊的本事,很快就能出来。”
宿问清点点头,眉宇抚平,眼底的担忧仍在。
苏和在半空中架起石桌石凳,这个时候自然没什么闲情雅致饮酒,就泡几杯热茶,口渴了自己喝,危笙闲不住,一个晃神的功夫出去又回来,手里各提着一根甘蔗,不知道从附近哪个农户家顺来的,等泽喻给他去掉外面的硬皮,就坐在石凳上“喀喀喀”啃起来。
苏和还在思索钥匙的事情,胳膊被人轻轻拍了拍,他扭头,撞上风卿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视线下移,是他每日该吃的丹药。
别看苏和一副可靠从容的样子,那是对涉及六界苍生的大事,他自己就不囊括其中,若非风卿在,吃药这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药是忘渊帝炼的,帝尊偏心,若是给问清仙君炼,恨不能把最后一丝苦味都炼没掉,若是给别人,那就只保证药效,所以这药苦得很,饶是苏和性子随和,吃多了也不免舌头发麻。
苏和小声打着商量:“这次不吃行吗?”
风卿面无表情盯着他。
苏和:“……”
哎,苏和仙尊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接过吃了,风卿修为不低,这么近的距离障眼法无用,只能苦得内脏都绞在一起。
这边忘渊帝短暂的眩晕后,等再睁眼,已然置身于浩瀚云海,巍峨的宫殿若隐若现,哪怕帝尊见惯世间瑰宝,也被眼前的奢华迷了下眼,从廊檐到地砖,用的全是颜色不一的八品灵石,这是什么概念?
再一抬头,巨大匾额上写着一个威严神圣的大字:神。
忘渊帝心头狠狠一跳。
神?
神界……?!
见所未见,让人不由得往最不可能的那个方向想。
忘渊帝是个适应性特别强的,体现在方方面面,例如此刻,他不过怔愣瞬间,就拾步而上,甭管是不是神界,进去一看便知。
但这似乎是某个记忆幻境,四周画面偶尔会有瞬间的闪烁跟模糊,四周陆续有修士走过,但都跟没看到忘渊帝一样。
地面轰然一颤,只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大殿顷刻间两军对垒,气势汹涌,下方一堆人明显大小门派混杂,道袍颜色不一,小撮小撮的扎推,而上方的清一色月白法袍,云纹从领口一路滚至脚边。
忘渊帝眯了眯眼,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
身姿无双,气质清绝,只是面容模糊不清。
他莫名心神巨颤,焚骸感知到主人的不安,差点儿飞出识海。
忘渊帝摸了摸.胸口,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先天灵根,本就是天道孕育出的人器,该是为我九洲修士所用,日月颠倒,竟然让你们统治神界千年,如今这位置该正回来了!”
“人修狡诈!!!”
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帝尊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紧跟着场景变换,只见刚刚的朗朗青天被浓郁的血色覆盖,残霞断绝,巍峨的宫殿缓缓塌陷坠落,然后整个天幕随之溃散,壮观又悲凉。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身着纯白的神君们一个个浑身是血,而他们下方的人修仍在追赶不休。
“渊帝,你真要为了一个人器,跟六界为敌?!”有道声音气势逼人。
一人执剑立于两军中间,五官跟神色都看不太清:“本尊护了,你待如何?”
忘渊帝眉眼一跳,心想兄弟你的声音跟我的有点儿像啊。
其实看到这里,帝尊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虽然震撼,但到底没给他理智震没。
也就是说,这些记忆幻境,极有可能就是他的。
不等忘渊帝细想,之前那位立于神君之上,让他心魂不稳的身影被一柄几乎可以破开苍穹的剑意从胸口洞穿,因为剧痛这人发出了短暂的低吟,只这一声,焚骸出鞘。
柳妄渊大脑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提剑而上,想要救下那道白色身影,与此同时众人口中的渊帝跟他统一动作,像是一对镜像,可惜白衣染血,那人在利刃抽离血肉的瞬间跌落在渊帝怀中,隔着一层穿不过去的屏障,忘渊帝听到白衣青年几乎是气音地说:“好好活着。”
痛失挚爱,嘶吼声响彻九洲。
神界覆灭,怀着先天灵根的神官们将传承凝聚于一处,然后合力打开一道门。
忘渊帝往前一步,正好从这道门出来,他顿时头疼欲裂,抬手一扶,在虚妄中扶到了结结实实的墙壁。
帝尊神魂一震,所有的幻境从眼前消散,他正置身于一个洞穴中,四周光秃秃的,长着乱七八糟的苔藓,而脚下是一个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空间法阵。
信息又多又混乱,搅得他识海翻涌。
帝尊想到那柄长剑洞穿了白衣神君的身体,神魂俱灭……
忘渊帝盘腿坐下,开始安静调息,他不是个会被幻境左右的人,此刻却如何都抽不开身。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在心中翻涌,像是酝酿万万年,一朝惊涛拍浪,怒不可挡。
我生什么气?忘渊帝自问,然后莫名跟了一句,又不是问清……
完蛋,一个代入怒火更是压抑不住。
与此同时,外面电闪雷鸣,乌云倾覆,很快,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山顶上,宿问清等人抬起头,脸色都不好看。
“帝尊生气可带动天象?”危笙含着一块果脯,胆战心惊,心想等人出来暂时不招惹了,看这样子明显心情极差。
是挺差的,刚才在记忆幻境中看到的一些画面逐渐融入自己的脑海,忘渊帝脸色森冷,这说明什么?说明就是他的记忆!
但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这种被陌生东西强行入侵识海的滋味并不好受。
当年封城外救群灵为因,之后发生的一切像是埋在了既定的命数中,经年再见,作为报恩,她的丈夫将自己带来此处,突如其来的感召,设下空间阵法的人就是自己,甚至于……那把钥匙可能都是他留下的。
忘渊帝按住额角,从“渊帝”到“忘渊帝”,就隔了一个“忘”字,似乎并非巧合,而是他曾经在做完这些后,的的确确选择了彻底遗忘。为何?大概率是为了瞒过天道,在期间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忘渊帝能捋出来的全部。
跟他妈做梦一样。
按照他的预计,缔造这个空间阵法跟钥匙的人大概率惹了事,赔了命,才匆匆留下点儿东西,简单一个混帐。
然后混帐竟是他自己?
帝尊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锐利起来,记忆不全,究竟是真的发生过神界覆灭的大事还是天道为了遮掩什么给他施加的障眼法,那个钥匙是关键。
打开就什么都知道了。
出去就联系史千秋,事已至此,唯有一头撞南墙。
不用他联系,史千秋自己找了上来,不为别的,这天怒的征兆引得山河动荡,不仅他,各界各门派陆陆续续都来了人,很快就乌泱泱围着这座山。
“究竟为何?”史千秋已经跟宿问清见了面,此刻盯着几乎要扯开的天幕十分想不通。
“不会是帝尊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有人轻声。
宿问清淡淡一眼看过去,那人顿时噤声。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人提议。
妖王想到保存在史千秋那里的风来灵镜,眼珠子一转,伪善笑道:“在理。”
宿问清是经历过这些的,明白他们打得都是什么主意,修真界每隔千年万年就要动荡一次,正是洗牌的好时机,不少人跃跃欲试,等着浑水摸鱼呢。
宿问清挡在洞穴外:“在帝尊出来前,谁都不能进去。”
“不进去我们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有人喊道:“问清仙君,您护着道侣不能用六界众生的生命开玩笑啊。”
苏和狠狠皱眉,他终于看懂了,合着这些人已经默认钥匙后面埋藏的是秘宝,有数不尽的灵石法器,齐聚在此就是为了分一杯羹,觉得帝尊正在里面大捞特捞,已经等不及了。
蠢货!苏和冷笑,他合道修为,那个钥匙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一阵死寂。
忽然有人开口:“要我说,诸位再不进去,可能连个法器渣子都捡不到。”
此言一出,气氛骤变。
有扛着大刀的修士将刀锋往地上重重一磕,颇为不耐烦:“史掌门,我们都知道,您是跟了帝尊的,但事已至此瞒着也没用,钥匙后面就是秘境,秘境里面就是法宝,是天大的机缘,你们总不会想着独吞吧?”
有人放出了这样的消息!
宿问清立刻看向摇着折扇的妖王,对方微一颔首,笑盈盈的。
史千秋怒不可遏:“你放屁!”
泽喻扫了一圈,嗤笑,人心如此,更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