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麻木地看着邻居,到底还是挤出了朴实的笑:“啊,是的是的……请问是您送我们姑娘来医院的吗?”
言语之间有些习惯了的低声下气。
邻居轻声细语道:“啊是的是的,不过我也就是袁小姐的邻居,今天忽然听到她房间里传出来奇怪的声响,赶过去一看竟然一地的血,袁小姐求我带她来医院,我就带她来了……”
袁父在身上擦擦手,看样子想来和邻居握个手,没想到越擦越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谢你啊!”
邻居摆摆手:“不必,既然你们在了,那签字就你们自己签吧,还有医药费你们可以自己支付。我家里还有孩子,先回去了。”
“诶好好。”
老两口看得出是淳朴人,把邻居送走了,母亲看着手术项目,就差点没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老婆子你怎么啦!咱们女儿怎么了!”
“你看看!你看看她造的什么孽啊!”
女人哭着把手术书给男人看,两个人文凭不高,但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一看,袁父脸色也有些灰败下来了,“怎……怎么会呢?她哪里有男朋友啊……”
袁母更是哭得不行,“以后可怎么办啊!哎哟!……”
不久,手术室灯灭了。
袁父母赶紧为上前去,袁简神志清醒,只是此时已经仿佛是水里捞起来的那样了。
这种事情,哪怕是在正规公立医院处理,女人也要遭很大罪的。
袁母一看女儿脸色,当即就哭了出来,“我苦命的女儿啊!这到底是在怎么回事!是哪个天杀的种!”
医生皱眉:“请保持安静,病人也需要休息。”
袁简被推到病房。
她才有了一点力气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父母,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妈……是我自己,是我自作孽啊!”
她其实从小到大都很自卑敏感,又争强好胜,偏偏长得出挑,不知道怎么地,就逐渐成了现在的模样。
刚才医生有私下嘱托她,她可能以后很难生育了。
她才彻底大彻大悟,知道自己过去走过了多少错误!
二十多年的人生啊……几乎没有走错过路!
到头来能陪着她的还不是只有自己父母,能安慰她的也只有这两个自己曾经瞧不上、甚至巴不得远离的父母啊!
袁简声泪俱下,和父母哭成一团。
袁父并不知道女儿做些什么,他是下苦力的,工资不低,但毕竟日晒雨淋实在辛苦,很少给女儿打电话,也很少跟她谈别的事情,唯恐打扰了她。
他恨恨道:“你告诉爸爸是谁!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出气!”
袁简却摇了摇头,想起过去的自己痛苦不堪。
那面目可憎的人……是她自己啊……
她一心想要找个有钱人,没想到到头来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必了,是我自己的错,是我选错了路,是我识人不清……爸妈,等我修养好了,我们就回老家吧……这里我不想呆下去了,呆一辈子,也是租房子过日子……”
老两口看着还有些生气,但毕竟袁简身体不好,他们也没追问,便答应了下来。
……
另一边,姬泠和雍怀风到了他们的小家。
原本是雍怀风一个人住的公寓,loft类型,层高很可观,设计装潢都是黑白灰为主,低饱和度的颜色看起来很舒服,看得出来是精装修过的,每一处都很好,就是看起来没什么东西,不像是个家。
跟雍怀风冷淡的性格一样,连住处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不过门口的粉红色毛毛拖鞋不太一样,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雍怀风红着脸轻声道:“我想着你要过来,提前准备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姬泠换上软糯的毛毛拖鞋,笑得眉眼弯弯,“喜欢呀。”
雍怀风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喜欢就好,我带你到处看看?”
姬泠跟着他转了一圈,雍怀风今天说的话够多,给她解释了一番,最后道:“不过我平时医院工作忙,不太回来吃饭,冰箱是空的……”
姬泠笑道:“那就晚点一起去买东西吧,对了,还没问你,为什么忽然要辞职?”
雍怀风抿了抿唇,“……觉得太忙了,没什么私人时间,所以决定换职业。”
姬泠道:“是么……”
她倒是没说什么,这都是个人自由。
“我收拾一下行李。”
雍怀风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忙活,他去厨房摸出还新鲜的草莓,开着水洗干净。
思绪逐渐飘远。
……医院那边应该已经发现了顾旁的不对劲。
不过他下手很谨慎,想要瞒过医院的手段也有无数种。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疯狂地嫉妒过什么人,无论是那个病恹恹的懦弱男人夺走的姬泠的十年,还是他最后赢得的姬泠的恨……
锋利的水果刀,稳稳地握在雍怀风手里,像是平时在手术台上那样。
果断下落,凌厉、平稳,毫不犹豫。
……雍怀风承认自己的阴暗面,都说医者仁心,他可以伪装成好人,为自己的病人负责。
但是,这些都有前提。
在遇见姬泠前,他不知道这个前提是什么,现在他清楚了。
在意识到无论如何,顾旁都会在姬泠脑海里留下印象的那一瞬间,雍怀风已经失去了继续成为一名医生的资格。
所以他很干脆,脱下了白大褂应该代表的责任,站到了病患的对立面。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是么?
但是在姬泠面前,他可以是任何她喜欢的形态、性格、为人。
他要什么,已经清清楚楚。
往后余生,都只有她。
姬泠下楼的时候,漂亮的去了蒂的草莓已经规规矩矩地摆在了盘子里,非常鲜嫩可人。
她笑起来,“给我准备的吗?”
“当然。”
雍怀风把水果刀收好,神色平静,替她把些许凌乱的发丝捋平。
“还满意吗?”
姬泠点点头:“完全ok,不过我还要再添置点东西……”
“随意你添。”雍怀风满脸“你就算把承重墙拆了我也不管”的态度。
姬泠好笑:“房租呢,亲爱的室友跟我平分吗?”
她嘴唇还沾着草莓酸酸甜甜的汁水,眯着眼睛看他,像只偷腥的猫。
雍怀风眸色一沉,低声道:“……这是我的房子,我说了,只需要一个女主人。”
或者是领导他的人也说不定。
“我……言听计从。”
雍怀风低头,与她嘴唇相接。
姬泠轻轻推了他一下,轻笑一声:“那我会很累……”
雍怀风喘了一声,“利息……”
利息,拿他一辈子来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