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脱衣,宜解宜结
酒水喝多了容易起夜。
樊渺死死地睡到后半夜,终于被尿意憋醒。醒来时床边有阴影,她也没注意,就这么先奔出去解决三急之一了。
回来时,看着房里与平时不同的摆设,才猛然想起,自己成亲了。
成亲了就有夫郎夫郎在哪里?
这时候,床边的阴影才引起她的注意——新夫郎不睡床么?==!
新夫郎木头似的一动不动,顶着那一身行头,靠在床帏上像是累极了睡着。看单薄的身形,戴着沉重的头饰,委屈地靠在床帏上,樊渺觉得自己简直是虐待了他。
“青宜”樊渺轻声唤道。
木头不动。
“青宜,醒醒。”樊渺用手轻轻地拍了拍。
木头依然不动。
睡得这么死樊渺不忍心叫醒他了。可他这头上身上的东西,她黑灯瞎火也解不下来啊。
无奈,轻轻松松抱起木头人儿,轻柔地放到床上。自己也爬上去,躺在旁边。这时候想起来,自己竟是洞房花烛夜睡着了。
樊渺这时候清醒了些,看着枕边人就想:他把她倒腾到床上躺好,自己怎么不知道睡床呢。还真像根木头。==!
伸手抱住了枕边人,樊渺笑了笑——嗯,漂亮的木头夫郎。然后,满足地拥着新娶的夫郎,接着补眠。
所以,新婚夜里,两位正主都没脱衣服,洞房花烛事也就没影了。
樊渺平日鸡叫三遍起床,这第二日破天荒睡到了晌午。没有公婆可拜见,桃青宜也一起睡着。
先醒来的是樊渺,她前半夜里毕竟睡得比桃青宜安稳。
手上温暖的触感告诉她,她抱着一个人。侧头,看见那人过了一夜的残妆。妆面有些脱落,这折损了他的美丽。可是还是很好看。
起身,去院子里新打好的井绞了一桶水上来,倒脸盆里洗了一把脸,樊渺回到新房里换下了迎亲时的红黑锦缎袍子。
换上的衣服也是新做的,淡青色,难得她穿一回浅色衣服。平日里因为劳作,黑色和藏青这样的深色才是她的风格。
樊渺束好了头发,回到床边,再看一眼——木头夫郎还没醒。梦里似乎受了什么委屈,眉头微蹙。
然后,睫毛也动了。
再然后,手抬起来放到头上
最后睁开眼睛。
他醒了。
樊渺笑了笑:
“醒啦?”
桃青宜点头,眼睛有些迷蒙。
樊渺拿起新买好的水盆,去院子里打好了水端进来放在凳子上,一边放上新的棉巾。捯饬好了,又出门去准备早饭。
“等一下”桃青宜见她这就出去,急忙喊住她。
刚刚跨出门的脚就这么收回来,樊渺回身:
“怎么了?”
“脱衣服”桃青宜边说着边从床上坐起来。
“”樊渺呆愣。大清早?==!
“给我脱嫁衣。”桃青宜出口本来就不好意思,第二句更是低着头,不看她说的。
这是风俗。家家户户娶正夫回来,都是要妻主脱衣服的。可是樊渺自幼双亲已逝,跟着王大娘那些年又不关心这些事,她是真不知道的。
“你自己脱。”
桃青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要我?”
樊渺想得更歪了。因为这一句,她想到哪里去,咱就不说了。反正她看看外头的太阳又看看房里的美人,还是觉得白天就不要做那事了。
桃青宜却是完全依着婚俗,认定她这是表示不接受自己。让夫郎自己脱嫁衣,那是最不重视的体现。低头,一阵失落。她果然心有所属么?
看看衣服上的扣结,他都会解,爹爹教的,以后嫁儿子的时候用的。他还想过她不会解的时候他怎么教她,可是她是真的不想解啊。
樊渺见桃青宜低着头很伤心不说话,不忍心走出去,先过去轻轻地把他头上的头饰挪开了。她看着都觉得重。解开绑头饰的头绳和发卡,把整个头饰拿到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头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桃青宜任她动作,还是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
樊渺挠挠头,开始给他脱嫁衣。她想,先脱了吧,脱了给他换上新衣。一直这么穿着,她看了不忍心。
那结扣真难解。
她抽出这根绳,发现那根绳又成了一个结。解来解去,越解越紧。解了小半个时辰,只解开一个最简单的结。==!
樊渺看着嫁衣上剩下的那些衣结,头都大了。这么下去,两人饿死在这里就解这衣结吧。她回身从抽屉拿了剪刀出来,准备直接剪开。当然,直接撕开她也是能做到的,不过不太好看。
桃青宜见她拿剪刀,有些不可置信。
樊渺找准了地方,一剪子正准备下去,一直没有动作的桃青宜突然伸手去挡——剪嫁衣,这是两人一刀两断的意思。
樊渺没想到他要挡,一下子伸过只手来,她急忙收力。可惜,锋利的剪刃还是在桃青宜细嫩的手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怎么不说一声!”樊渺看他流血,心急,声音有些大。
桃青宜瑟缩一下。转身给她跪下了:
“妻主,你哪里不满意,青宜都改,这嫁衣青宜自己脱。求妻主现在别休掉青宜。”
过几年,过几年再说。现在再出事,他真的怕爹爹受不了。嫁衣自己脱了只是没了那层重视的意味,剪了却是表示要休夫。早知道自己脱了就是了。
樊渺意识到自己漏过什么事了:
“我没有要休掉你。这脱嫁衣可有什么说法?”
说着拿了干净的棉布条,先给他止了血。
桃青宜跪着,低头不语,也不站起来。
樊渺有那么一瞬间想骂街:
“我不是要休夫。你站起来说话。”
桃青宜感到自己跪着只能更激怒眼前的女人,只好抿抿唇,站起来:
“剪开嫁衣,本就是休夫的意思。”
原来真的是漏过了重要的东西。这么想来,让他自己脱应该也是不好的。明白真是自己错了,樊渺那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就这么散了。
那就脱吧。
可是总要吃饭吧。他应该也饿的够呛。
“是我的错,我不懂这些。这结不好解。我去做饭,咱先吃了饭,我一会儿慢慢给你解开。”
原来是不懂,不是要休夫桃青宜松了一口气。听见吃饭,桃青宜又一阵懊恼——他该早起准备餐饭的。出嫁之前,因为知道嫁过来没有下人,他专门跟着府里的厨娘的夫郎学了做家常菜。
伺候妻主这样的天职,他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赌气不去做呢?这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
“妻主,以后由我来做饭吧。”
“你手上的伤好了再说。”樊渺笑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她怕他再误会了什么掉金豆子,她见不得他哭。
因为这一句话,桃青宜心中的担忧散去不少。她虽然心有所属但起码,没那么坏,是个好人。
樊渺去做饭后,桃青宜小心卸了妆面,把头发盘起来一部分,重新梳了发髻,又把房里的床铺、红烛、酒杯、瓜果都收拾起来。
这些是他以前从来不亲手做的。今天第一次做来,做得还不错。
樊渺做好了饭端来,简单的一大碗菜、一盆汤,再加上米饭。
桃青宜吃不惯。无关厨艺如何。那些东西在吃惯了精细饭菜的他口中,有些难以下咽。不过怕她以为自己不好养,所以很努力地吃。
看在樊渺眼里却是:果然饿坏了,外表这么娇弱的人,一次吃这么多。==!
不过想起那一夜春宵的惨状,樊渺早已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就没露出多吃惊的神色。
吃完饭,仍然没让桃青宜动手,樊渺收拾了碗筷。
然后
“你坐好,我看看这些结怎么系的。”樊渺数了数,衣结还剩五个。看样子有三个相似,还有两个更复杂些。吃饭前解开的,是最简单的。
桃青宜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真想看她到底怎么解。所以就先不告诉她解法了。一会儿再暗着指点吧,他不想她知道自己会解。
先挑出那三个相似的里面其中一个,樊渺就盯着看,也不动手。仔细端详,仿佛那绳结上能开出朵花儿来。那神情,比刻木头的时候还专注。
看够了,她开始抽绳。
穿来穿去,找到绳头。再穿来穿去,绳结就这么迎刃而解。
一个绳结解开,另两个相似的没费什么工夫就解开了。
桃青宜暗暗吃惊——他没有想到她能解开,甚至不用他插话。
樊渺又盯着剩下的两个看,看完下手。这次费些工夫,不过也都解开了。
全部解开不过用了一个时辰。
桃青宜简直是震惊。他未学之前,这样的绳结全解开,也是要解将近一天的。她真的只是卖包子的吗?
“好了,全解开了。”樊渺眯起眼睛,放松地叹了一下,看看桃青宜卸了妆后眼下明显的阴影,接着说:
“好好休息下吧。”
“不困。”桃青宜脱下嫁衣,换上了桃粉的外衫,把嫁衣放回箱子底收好。白天睡了半日,这时候躺下,是睡不着的。
难得安闲,樊渺看着卸去艳丽妆容的清新佳人,想起自己婚前设想的夫郎标准——真的,一条不沾。
她觉得不必太漂亮,他美若天仙。她觉得要活泼些,他一副木头样。她觉得要吃苦耐劳他很勤快,可樊渺觉得自己要是让他这样的身板天天干活儿那简直是虐待。
樊渺原本的规划里,除了卖包子没有别的事。更早的时间里,她想过娶了夫郎一起卖包子。现在,樊渺发愁的是堆满了东边和西边两个厢房的嫁妆,和眼前娇美的新夫郎。
现如今那么多钱,她很觉得烫手。即使是快要饿死走投无路的时候,樊渺对财富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钱太多的时候,不知道哪一天,会让人不像人,亲人不像亲人。她不希望一贫如洗,可是害怕太多的财富。
所以如果可以,她想把钱财尽早散掉。
关于夫郎的烦心事是,这样的夫郎应该没办法拉出去一起卖包子。
旧巷里长大,樊渺看到的商贩妻夫都是一起摆摊、一起开店的。受此影响,她觉得自己夫郎应该一起卖包子。可是他要是往包子铺一站,去的应该就不只是吃包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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