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扔下这么一句,笑着走了。我怀疑他到底听没听明白。
朱纪消失了3天了后,终于重现人间。彼时,我正在喂猪——就是他送来的那只老母猪和一群小猪仔。朝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掩挡过我的,我站起身,忽略心中那股喜悦,朝他淡淡一笑。
“想我了吗?”
这是朱纪能说出来的话?我诧异的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眨眨眼,故作无谓的走回房间。因为我知道,他会跟上来。
我坐回铜镜前梳起头发,问道:“玉凝的事怎么样了?”
朱纪一愣,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然后阳光灿烂的傻笑着。我也笑了,想蒙混过关,没门!
“能赎出来总是件好事,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插上发簪,对着镜子理了理碎发。
“不想我吗?”朱纪不答反问。
我翻了个白眼,“回答我先。”
“是我先问的。”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朱纪学会了我那套打诨的功夫。“不说拉到!”我推开他径直去到了前楼。
我以为朱纪会跑来向我解释,奈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只是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只字不提玉凝赎身。一整天过去了,也没听见沈妈妈那儿传来消息,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朱纪“失踪”和玉凝赎身没有关系?
还没来得及分析答案,萧飞迎面走来请辞,说是要回应天府镖局。正经为工作,我不能说不行吧,但天色以晚,不免挽留。可萧飞异常坚决,无奈之下,只好诚恳的邀请他走镖路过苏州时再来百韵楼小住。萧飞点头应下,向朱纪一抱拳,大踏步离开了。
来也匆匆,却也匆匆。我感慨着,回头正见朱纪对着萧飞的背影凝神严肃,转瞬即逝,定睛一看,还是那个温润的贵公子——幻视?我一定是操劳过度。我自我安慰着,就想回房,却见潇湘带着芷芙也来辞行。
无语,事先商量好的?可潇湘的理由更正当了,楼里生意上了轨道,她得回去打理萧亚轩,我卡巴卡巴眼儿,说不出下话,只好又送走了这主仆俩。
朱纪看出我的不自在,柔声说:“寂寞啊,我多陪你会儿好了。”
我抽搐嘴角,大喝一声:“你走!!”
朱纪习以为常的笑笑,叮嘱道:“好,我走,记得晚饭多吃点,别饿瘦了。”
我气结,这是什么修养啊?比tm寒山、拾得、唐三藏还好。抬脚回后院,又见艳情倚在柱子上,无比暧昧地看着我……和朱纪。我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撇着嘴快步离开了。这个女人,说不清楚,爱恨不由己。
玲珑色子嵌红豆
日子总算恢复了正常,我的御用跟班朱纪自然不是一般阿猫阿狗能比的。带着他走到那儿都拉风,好吧,准确的说是遭到指指点点。
不过即使百韵楼在坊间传闻中存在着诸多作风问题,也丝毫影响不到楼里的生意,至少看美女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不单是十里八村的有钱人特意来楼里吃顿自助,看场舞台剧牛上一把,各处商旅路过苏州府的,也要来此见识一番充充体面。
比如,一天,楼里来了几个外地人,因没了雅间,几人又坚持不肯坐大厅,忠厚的老账房再次被服务员推到了我面前。
“呼——”我瞪着随时可能把我气吐血的老账房,拧着眉毛问了句“你午饭在哪吃?”
“一起好了。”
“听到了?带他们去朱公子的雅间!”我下达指示。
“那我的午饭可要劳烦掌柜的做东啰。”
我“嗤”了一声,没搭理他。老账房很快去而复返,声称那几位客人礼数周全,坚持要见把自己的包间让出来的朱纪,也要感谢我从中斡旋。
“不用了,告诉他们多给几两银子就行了!”
“这,这……”
朱纪不忍老账房进退不得,说道:“不过是去前面一趟,你一上午窝在屋里写剧本,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透气不透气不重要,只是前楼我不盯着,多少有点不放心,毕竟没招到能当大堂经理的人物。于是放下毛笔和朱纪一起去前面会客。
老账房推开门,把我和朱纪引荐给了雅间内的四人,四个客人看看朱纪,又看看我,无不露出了然的眼波。了你妈个头!我腹诽,面上已挂了职业笑容。
“老夫华燧,感谢小公子让出雅间,让我等几人有处安享美食,观赏表演。”为首的长者向朱纪一抱拳。
“老人家客气了。”朱纪还礼。
“也要谢谢掌柜的从中帮忙。”
我福身道:“宾至如归是我百韵楼的待客之道。老人家远道而来,与我百韵楼便是有缘,所作这些亦属应当。”
华燧听我言谈落落大方,心中满意,便邀请我和朱纪同坐。朱纪看我不置可否,率先坐了下来,我也只好一屁股坐下。席间,不免真真假假的聊了起来。
华燧称自己是无锡州人,经营会通馆,做着印刷书籍的营生。我理解中大概是个出版商的性质,也不知道对不对。谁叫说起活字印刷,我就知道毕昇呢!华燧和朱纪似乎很投机,不,是朱纪表现出的友善,暗示了华燧,老人家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活字印刷术和遇到的“技术”问题。
这玩意我丁点不懂,听得脑仁直疼,索性说道:“就用铜活字呗!总比木头和锡强吧?至少经久耐用,性质稳定,有什么可讨论的!”
华燧一愣,不,在场每个人都为之一愣。我低头吃饭,反正习惯众目睽睽的感觉了——真不知道怎么又成焦点了,历史书上明明说铜活字印刷术明朝是有的啊。
很快我发现多嘴多舌的自己又惹祸了,华燧改为追问我个没完没了,真真的不耻下问。我痛苦的放下筷子,“华先生,我一介女流如何懂得这些?依我看,老先生与其问我,不如趁此时间回到会通馆,找来同行共同研究。”
“掌柜的果然是个奇女子,老夫受教了!”华燧说着起身向我施礼。我赶紧站起虚扶,如此客气了一番,害我饭没吃饱。
饭毕,华燧再三向我道谢后,带着其他人匆忙离开了。我挠挠头,偷偷叹了口气,多嘴。
“慕晗懂得印刷术?”朱纪问。
“我超人啊什么都懂?我就是嫌他太啰嗦。”
朱纪笑笑,“我猜到了。”
我瞪了他一眼,错觉吗?朱纪比以前贫嘴了,和谁学的呢——近朱者赤,不张罗学我点好的。
下午,朱纪被我千辛万苦撵走了,我把自己锁在账房里,对着艳情扔来的一堆账本挠头,这个女人越来越狡猾了,一说信任我,二说自己忙着排演,把活全丢给我来做。我也不能不管,只能咬牙切齿地对账。这一对就对到了掌灯十分。我伸着懒腰收拾好账本想去吃晚饭,刚关好门,就见芷芙神色慌张的快步跑来。
我迎了上去,一句“怎么了”没问完,就听芷芙“啊”的一声惨叫,被从后贯穿的胸口,喷洒出炫丽的红艳,星星点点溅满了我的脸,灼伤了我的眼……屋顶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芷芙!!!”我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把那盈盈扑到的身体抱在怀里。“芷芙!芷芙!坚持住!来人啊!!快来人哪!!!”
“张,张公子,咳……”芷芙大口喘着粗气,拉住我的衣襟,咳出了一大口血。
“我,我在,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慌了,颤抖着手帮她拭去唇边的血迹,口不择言的安慰着。
芷芙强撑着拉过我的手,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危,危险,轩,咳,咳……”一抹鲜红落入我的手中,我只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背脊突突冒着凉风,早已分不清怕的到底是什么。
而那个脆弱的声音还在继续,“别去……无,无,沈啊……”芷芙瞳孔突然放大,用尽青春年华最后的力气,狠狠咬出了“shen”字音,“呃”了一下,浑身一僵柔若无骨地倒进了我的怀里。
我抚摸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感受着如花般鲜活怒放的生命悄然凋谢在自己的怀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啊——杀人了!!救命啊!”不知是谁喊的这一声,后院跟着吵杂起来,错乱的脚步声,惊叫声不绝于耳,而我,完全听不到了……除了紧紧抱住怀中余温尚存的女子,再也分不出世间还有何事与我有关。
也许只过了一分钟,也许是半个时辰,我被一个人托着站起来,另外两人从我手中抢走了芷芙。
“不,不要!还给我啊!!把芷芙还给我!”我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乖,别怕,我在,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声音的主人轻柔地把我转了个身,把我沾满血污的脸颊扣在自己的前胸,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际,轻轻拍着。
“朱纪?”我哽咽着,闻着熟悉的麝香味下意识问着,没人清楚,那时我双眼迷离,什么也看不到。
“是我,我来了,别怕。”朱纪的下颌摩挲着我的额头,柔声安慰着,“你好冰,快和我回屋暖暖!”
“不要!芷芙,芷芙!”
“官差来了,仵作来了,我们在这儿帮不上忙的,听话。”朱纪说着,不待我答话,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向下一滑,便将我打横抱起。我忘记了自己能够反抗,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右手攥紧了芷芙临终塞进的心意。
朱纪把我抱进花厅,让我倚着他坐好。他蘸湿手帕,小心地擦掉我脸上混着泪痕的血迹,生怕伤到我一寸柔嫩的肌肤。
。4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