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程萝的嘴里挤出这样两个字,便再说不下去。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却又忽地全堵在喉咙间,一个也问不出来。
“我的一个哥哥,还有两个姐姐。”想到刚刚视频电话里那几位白发苍苍的亲人,阿婆眯起眼睛,心里也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段绪站在程萝身后,看了看申禹。
申禹摇摇头,也是不知所措。
段绪面色一沉,转身往门口走,想把这个空间留给程萝和阿婆。申禹会意,也跟在他身后,轻跑几步出了门。
现在在场的只有程萝跟阿婆,她松了口气,上前拉住阿婆的胳膊:“阿婆,我们坐下说。”
阿婆被她带到段绪的待客沙发上,沉默了好久,再次开口:“他们……我和他们走散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你这般大。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也都成了老头子、老太太,膝下有儿有女。日子过得也不错。”
“那阿婆,”程萝不解,直接问她:“为什么你不想接电话呢?”
阿婆抬眼看了看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有纠结与委屈划过:“他们——都移民到法国去了,他们也叫我过去。可我——”
阿婆的话戛然而止。
她舍不得小萝卜。
她的前半生都是自己度过。独身的女人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过得太过坎坷。自从捡到了小萝卜,她生活上好歹有了个伴,心里也有了寄托。
她从没寄希望于找到家人,甚至觉得没有收到家人的死讯,就是最幸运的事情。后来这半辈子,她每天只盼着小萝卜长大,长得漂漂亮亮的,嫁个好人家,过幸幸福福的日子。
看着小萝卜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她比谁都高兴:总算,她的小萝卜有人疼了。可同时,她偶尔也会想,她的家人是不是也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在等着她呢?
人这一辈子,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太多,想得多了,难免会惆怅。
可就在今天,一通视频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她从没跟人打过视频电话,小萝卜也没讲过视频电话要怎么打,然而,面对那通电话,她鬼使神差地,就给鼓捣
接通了。
紧接着,手机屏幕里,电话的另一头,冒出三张跟她一样苍老的脸,甚至神态语气都与她那样相近。那三个人眼睛里红红的,隔着手机屏幕管她喊“萍萍”。
她的父母已经故去,哥哥姐姐们却还健健康康活着。
宋阿婆想,漂泊了大半生,好像终于又有了归处。
可聊了没几句,他们说,他们在法国定了居,买了很大的庄园,园子里种着葡萄,房子像城堡一样。
哥哥问她,萍萍,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要不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宋阿婆的心里咯噔一声。
她还有小萝卜。
法国那么远,她舍不得她的小萝卜。
若是早几年,她也许还能带着小萝卜一起过去。可如今……小萝卜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事业,更有疼她护她的小伙子。她的全部都在这里,没法跟她去法国。
她若说舍不得,小萝卜一定会为难,说不准会勉强自己,跟她一起走。
阿婆为难,却不想让小萝卜为难。
因而,那句“可我舍不得你”就卡在了阿婆嘴边上。
阿婆看着程萝,把话咽了回去。
但片刻之后,程萝却倾过了身子。
她轻轻把阿婆抱在怀里,说:“阿婆,我也舍不得你。”
阿婆是她整个人生里面,最接近“亲人”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她领略到亲情的人。
纵使林山河跟林瑞阳都跟她现在这具身体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纵使阿婆疼的是原来的小萝卜,而不是完完整整的她,但阿婆对于她的意义,始终胜过一切。
也就在刚刚,发现阿婆不见的那一个刹那,她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她心里埋下这样一颗种子,能长成苍天大树,用纷繁复杂的根牢牢把她的心拴住。
原来她也是有心、有血有肉的。
抱着阿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不能算个真正意义上的“怪物”了。
阿婆的身子僵了僵,泪水顿时就涌出了眼眶。
她的小萝卜不爱说话,可她冰雪聪明,什么都懂。
“阿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知道,你想见你的家人。”程萝把下巴轻轻搭在她的颈窝,说:“你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许厌倦,也许留恋。也许
向往着新生活,也许——担心自己会不会适应那个遥远的国家。但是不管你想不想去法国,想什么时候过去,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她句句话都说在了阿婆的心坎上。阿婆心中的万丈高台仿佛瞬间倒塌。
阿婆抬起手,轻轻抚上程萝的背:“我来找申小子,想问问他,欧洲好不好,风景漂不漂亮,那些高高大大的白种人,容不容易相处。”
程萝点头:“你喜欢的话,我每天带你过来找他聊天,好不好?”
“申小子可厉害,会讲英语,也会讲一些法语,他还教我怎么联网跟他打俄罗斯方块。”阿婆指了指不远处的手柄:“原来,在这里也可以跟远在法国的人一起打游戏。也可以视频聊天。只是时差有好几个小时,睡觉的时间不一样。”
程萝点点头:“嗯,坐飞机的话,十一二个小时就到了。”
宋阿婆坐过的唯一一次飞机,就是跟段绪到诺西亚岛上。想到那个小伙子,她想,应该给他们俩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她也不怕坐飞机了。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说:“小萝卜,阿婆要到法国去了。”
这个答案仿佛早在程萝预料之中。她点点头,握住阿婆的手:“我送您去。陪您住两周,等您习惯了,我再回来。”
“那怎么行,傻孩子。”阿婆抚了抚她的头发:“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也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你还有爸爸跟哥哥呢。阿婆先行探路,等把那边摸熟了,接你过去度假。”
程萝听得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楚。她摇摇头:“可阿婆,我不放心您。您比爸爸、哥哥都重要。”
“不放心,就拜托申小子送我吧。他刚才说了,如果我想去,他用小段的私人飞机送我去,路上教我**文,还可以陪我打游戏。”
程萝看得出,阿婆是铁了心,走的决绝,不想给她添一星半点的麻烦。
她心里更是泛酸。
阿婆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浓浓愁绪,于是笑了笑,说:“阿婆这趟回家,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有个心愿,想要小萝卜帮我完成。”
程萝立刻回答:“阿婆说什么,我都做。”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阿婆站起身:“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程萝点点头:“我跟你去。”
这是阿婆的心愿,程萝没有叫上段绪,只带了一个司机。车子蜿蜿蜒蜒行驶在公路上,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阿婆给出的地点。
程萝最近有些累了,明明还强撑着,想着阿婆不久之后就要到法国去了,要跟她多待一会儿。可路上还是不免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车子缓缓停下,她也刚好醒来。她探头看了看窗外,发现这是一片公墓。
阿婆带她见的,是一位已经故去的人。
公墓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早已对阿婆十分熟悉。但看到阿婆身后的程萝,怔了一怔,才咽下疑问,带着两人到了树立墓碑的地方。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大叔,身上穿着旧版的警服,对着镜头笑得生硬,又带着些腼腆。
他的名字叫“程风”。
程萝忽然忆起了阿婆在游艇录制《金牌制作》番外期时,回答主持人问题时说的话。她愣了愣,问:“这位就是——帮您给我办户口的,那位民警大叔?”
她那样聪明,能猜到这件事,阿婆一点都没有意外。
“是啊,”阿婆点点头,说:“他帮我给你办了户口,也给了我希望。他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程萝抿抿唇,恭恭敬敬对牌位行了个礼,说:“怪不得,您姓宋,而我姓程。”
阿婆也跟着行礼,许久,才复又说道:“你小时候又瘦又小,吃得特别少。阿婆没带过孩子,也许是因为带得不够好,你长得好慢。所以从捡到你之后不久,阿婆就总是小萝卜、小萝卜的叫你。”
阿婆笑了笑,眯起眼睛,望向程萝时,仿佛站在她眼前的,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她说:“后来到该给你办户口了,我一宿一宿地不睡觉,在字典上找好看的字眼和好听的名字。可叫来叫去,还是不如小萝卜顺嘴。干脆,阖上字典,我就想,你跟我姓,就叫宋萝算了吧。谁知要办户口——”
当时的难处一件件袭上脑海,阿婆一笑而过:“谁知想给你办户口,起名字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步骤。后来我辗转在各个部门,说破了嘴皮、跑断了腿,手续怎么也弄不齐全。”
“最绝望
的一次,我在户籍科呆到了晚上十点多,人家民警同志实在跟我熬不住,让我先回家等消息。我知道,我这一回家,就等不来消息了。而且你当时才五岁多,我把你一个人锁在家里,我真怕回家看到你。我跟你承诺了,一定让你去上学,我怕我没有办成事情,你会失望。于是,我坐在公安局门口,又饿又累的,就一个人哭了出来。可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就看到一双粗糙的手,给我递了一张糖饼。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他。”
阿婆的目光定定落在墓碑的黑白照片上。
一幕幕往事一晃而过,她缓缓说:“那天,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他说,同志,你遇到什么难处了?跟我说。”
“我跑遍了那么多部门,到处是冷言冷语。那个年代,办点事情有多难呐?可他却说,遇到什么难处了,跟他讲。”阿婆的声音有些哽咽。平复许久,她说:“那知道听见他的话,我哭得更凶了。他就坐在台阶上,陪着我哭。到我哭得没劲儿了,吃了他的饼,才慢慢问起你的事情。那天,真是我人生中的转折点。从那天开始,他带着我到处找门路、办手续,往后的一个月,居然顺顺利利的,把所有事情都办成了。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收养证明,一个个说明补起来,你居然就可以落户了。”
阿婆转过身,抓住程萝的手,说:“小学招生最晚截止到6月份,5月中旬,我已经站在户籍科,可以正式把你的名字登在我的户口本上了。我一直没改主意,还想叫你小萝……但最后填表的时候,我没写宋萝,而写了程萝。”
阿婆重新面向墓碑:“是这个男人,给了你姓名,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听完这整个故事,程萝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问:“程先生还有家人吗?”
“没了。”阿婆摇摇头:“他是个工作狂。在分局门口碰到我的那天,是他那一个月以来下班最早的一天。他一直打光棍,分局很多人给他说和对象,他都婉拒了。后来,南方有一次发生了紧急事件,他被抽调过去支援。哪知这一去……就牺牲在了岗位上,再也没回来。后来,他的遗体被送回来了。单位追授他为烈士,可发奖牌
的时候,居然一个他家里的人也联系不到。最后,大家捐款给他立了这么个牌位。几年过去,除了我,就再没人来看过他。”
程萝听后,心里压抑得不行。
为什么这样好的人,不得长命呢?
她也明白了阿婆的心愿是什么,于是抱住阿婆的肩膀,说:“我会每月替您来送花、拜祭的。我会跟程叔叔说说话,您有什么想对他倾诉的,我也会替您带到。”
阿婆点了点头,站在程风的墓碑前,久久没有再开口。
阿婆走的那天,恰好入了冬。程萝穿着长长的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跟阿婆都裹得像个小粽子一样。
程萝又努力了很久,阿婆始终没有松口,直说让申禹送,说什么也不让她过去。阿婆惯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有这一次,强硬得不像她自己。程萝知道,阿婆是不忍心拉长与她道别的战线,长痛不如短痛。
当天,申禹按照约定坐私人飞机送阿婆去法国。段绪、林山河、林瑞阳都到机场去送她。
收拾东西、准备行程的这段日子,阿婆每天都要跟他们几个嘱咐,程萝爱吃什么、讨厌什么,平时的作息是什么样子。即使知道他们是她的爸爸、哥哥、名义上的所谓未婚夫,她依旧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
今天,几个男人像约定好了,谁也不说话,远远跟在程萝和阿婆身后。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阿婆带着程萝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外面一架架庞然大物有序调动,长长叹了口气。
“小萝卜,”阿婆拍了拍她的手,说:“其实那天的故事,还有一半,阿婆没有讲完。我本来不想讲。可今天,觉得告诉你也无妨。”
程萝点点头:“阿婆,你说吧。”
阿婆酝酿了很久,说:“你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程风来家里看我。自从你上了小学,他总是过来,有时送点粮食,有时送几个本子,东西送到了,他通常坐都不坐,就走。他知道,我自己带着一个非我亲生的孩子,日子本就不好过,邻里邻居的,更是容易传出话柄。所以每次他都穿着制服过来,像包联慰问困难群众一样,给咱们送东西。可有那么一回,他来了以后,吞吞吐吐地半天都没走。到最后,
他实在被逼到那份上了,一咬牙一跺脚,问我,要不要跟他搭伙过日子。”
程萝怔了怔,没想到热心的程警官,居然跟阿婆还有这样的情愫。
但阿婆如今都依旧美丽优雅,同龄的异性为其倾倒,也在情理之中。
阿婆说:“当时我带着你,哪敢去给人家当累赘?我的顾虑太多太多了。况且,当时的我虽已经一把年纪,却不知这事儿该怎么应对,索性胡乱就给拒绝了。他没说什么,只是连连道歉,说是自己冒昧,唐突了。那之后,他就很少过来了。他去南方支援的事情,我还是从其他的警察同志那里听说的。再得到他的消息——就是死讯了。”
阿婆叹了口气,含着深深的无奈:“这么多年过去,我总在想,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他,相处试试,也许……也许他就不会死了。兴许,如果他有了牵挂,去南方支援的时候,心里也能少些以死殉国的决绝——”
“阿婆,程警官是个好人,无论是否有牵挂,他都会为百姓拼命的。”程萝握住阿婆的手,拼命想要安慰她:“就像那天晚上在分局门口,他帮了您一样。他就是这样的热心肠。也正因如此,才显得特别可贵,不是么?”
“也许吧。可是于我,却是大半生的遗憾。”
阿婆讲完自己的故事,回身看了眼段绪。
那年轻人架着腿,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坐在林山河面前,丝毫没有一点小辈的谦逊。
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目光却始终落在程萝身上,仿佛所有的情绪都系给了她一人。
阿婆心头软了软,说:“小萝卜,阿婆只希望,你别重蹈阿婆的覆辙。那天阿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阿婆知道,你着急了。可是当你们俩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候——阿婆看见小段拉着你的手,冲在你前面,满头是汗,衬衫也湿了一片。在看到我之后,他的眼神才稍稍有所缓和。就好像,就好像他比你还着急一样。阿婆看得出,他对你好。”
程萝闻言,立即垂下眼帘。
许久,她浅浅说了一句:“阿婆,我也感受得到。”
“你感受得到他的好,那你自己呢?”阿婆轻轻躬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其实这么多天,阿婆看得出
,你也在意段小子。只是阿婆看不懂,不知道你心里在顾忌着什么。讲了这么多,阿婆只希望你能放下顾虑,勇敢地往前迈一步。就像你做节目、拍电影一样,不管能不能成功,总要拼一拼。不然等你到了阿婆这个年纪,还要在这里酸酸地后悔,没把握住喜欢的人。”
程萝避不开阿婆的目光,只好回望回去。
面对这种事,她的确有大把的顾虑。
可现在身在离别关口,她又不想让阿婆失望。
纠结良久,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阿婆,我答应你,我会认真想。”
“乖孩子。”阿婆摸了摸她的头,垂眸看了眼腕表,然后站起了身:“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阿婆该走了。”
程萝听得懂弦外之音,跟着站起身,重重点头。
阿婆的行李早已经在飞机上放好。申禹搀着阿婆,一步三回头地跟大家道别。程萝和阿婆都没有哭,倒是他红了眼圈,偷偷拿袖子抹了几滴泪去。
终于送走阿婆,坐在段绪的车上,程萝有些怅然,觉得这段被关怀的日子就像一场梦一样。现在阿婆走了,她的心里也塌陷了一大块。
忽然,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音。程萝赶紧掏出来看,果然是阿婆的消息。
阿婆说:生命就像一场充满了未知的旅途,而我们就如同一起探索的旅人。我们本来孑然一身,结伴同行,又比旅人拥有更深的羁绊。小萝卜不要难过,要更幸福地生活下去。因为现在,我们都该回家了。真真正正的回家。
程萝放下手机,在心里默念,阿婆,我答应你。
阿婆的飞机是一早起飞。程萝回到家时也才中午而已。平日里照顾阿婆的阿姨依旧到家里给她做饭。因为阿婆不在的缘故,得了林瑞阳的嘱托,阿姨特意多做了好几个菜,还留下陪程萝一起吃。
只是阿婆不在家的第一天,日子虽照旧,程萝却依旧有些不习惯。
中午吃完饭,下午她便带上冯好去了《审讯》的剧组——她想让自己忙一些,好尽快走出离别的阴霾。
经过两个月紧锣密鼓的拍摄,导演、演员和整个团队都已经培养出了相当好的默契,几位主演非常在状态,程萝去探班的这一下午,已经遇上了不少
的一条过。再加上这部电影主要都在棚内完成,也没怎么受寒冷天气的影响,因而拍摄过程十分顺利。
然而跟着剧组忙活了一下午,回到家,家里是空落落的,心里好像也是空落落的。
程萝早早洗完澡,坐在客厅也不知道要干点什么。她索性站起身想回卧室尝试早睡,谁知刚迈出两步,门外却响起门铃声。
她家鲜少来客人。她顿住脚步,问:“谁呀?”
“阿萝,开门。”
是段绪的声音。
程萝怔了怔,走过去拉开大门,见他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大衣站在门外,头发拢得一丝不苟,身上仿佛还卷着公司忙碌的气息。
程萝侧身给他让路:“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班早,一个人呆着无聊,找你看电影。”段绪扯了扯嘴角,进门换好鞋子,随手把衣服挂在一旁。
程萝看着他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从冰箱里取了啤酒,坐到沙发上,熟练打开她的投影仪,便柔了柔眼角:“你怕阿婆不在,我不适应吗?”
段绪早习惯了她这有一说一的性子,于是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是啊,我好不好?”
他拍了拍身旁的一小块沙发:“还不快来坐。”
程萝把他的衣服收好,走过去窝在他身边。
随着龙标出现在屏幕里,他听见她浅浅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