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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衍做了个很古怪的梦。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也说不清是多大的时候,只是顺着背影的轮廓,沈衍就知道那一定是自己。
“沈衍”站着的地方,是他记忆中从未浮现出来过的地方,四周模糊氤氲,只能依稀看清楚是个湖边,周围有水鸟飞掠过水面后惊溅的水花,也能看到高高低低层层起伏的白云。
很奇怪的是,近处似乎一切都能看的清楚,包括他脚下的水纹和金鱼,可再望向前方的时候,一切又都变的模糊起来。
但即便如此,沈衍还是看到了,在他的前面,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身形似乎很健壮高大,但又像是很虚弱,双臂撑在岩石边,身体微微的起伏着,看起来好像是受了伤。
沈衍渐渐发觉,自己和梦境中的“沈衍”似乎已经重叠在了一起,当他向前试着迈出一步时,竟然都能清晰的察觉到脚下水流的阻力。
就算明知道是梦,可这梦里的细节也未免太丰富逼真了。
他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在他逐步靠近的时候,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身形也跟着开始微微变化。
他想要离开,他不想被他看到。
为什么?对方在躲避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氤氲模糊的背影,沈衍却在心里分明有个念头,他知道自己认识对方,不仅是认识,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熟悉。
可他是谁呢?
沈衍绞尽脑汁,都无法在脑海中寻找到一个能够与这个背影相匹配的人,而在这时,他看到对方似乎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打算,忽然间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涌现出来,最后都只化作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等一等。”沈衍不知道这是自己心里的声音,还是真的喊出了口,“你认识我吗?”
对方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身形微微顿了片刻,而四周的水雾像是在一瞬之间忽然沸腾了起来,本来两人之间只是几步之遥,这一下子,距离又倏然间被拉出了甚远。
而对于沈衍的声音,对方除了那一时间的停顿以外,之后的脚步似乎移动的更快了。然而在他即将从岩石旁消失的时候,沈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喊到:“你在相片里,对不对?”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沈衍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荒谬到了这种地步。
问一个梦境中臆想出来的人物,而既然是梦境,既然是臆想,那么人物的喜怒哀乐,情节的起承转合,根本就都是由他自己来操控的。
说到底,就算是对方给出回应,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自问自答而已。
沈衍站在水中,看着前方的烟雾蒸腾,忽然就从心里涌现出一股难以忽视,又不可泯灭的悲伤。
他慢慢的蹲了下去,手指浸入水中,拨弄了两圈水纹之后,长长的,缓缓的叹出了一口气。
“你要记住,你要坚强,你要远离我们所遭遇的这一切,永远永远,都不要被牵扯进来。”
忽然间,耳边若远若近的,传来了这样一抹声音。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又好像是从他脑海最深层的某个位置,突破了重重关卡,披荆斩棘万般不易的传到他的耳边来。
沈衍霍然就站了起来,目光几乎呆滞,胸口却激动的起伏不已。
是谁在说话,是刚才的人吗?
那个人,就是住在他心底最深层的记忆中,这段话,也是他心底最深层的记忆。
一定是刻骨铭心,一定是终身难忘,否则不会在他经历过那么多,遭遇了那么深之后,依然不可避免的冲回他的脑海中。
而当沈衍急切的朝着岩石旁奔跑时,那抹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像是告诫,又像是警示。可听起来确实那么的关切,温和,缓缓的,一缕一缕的,化作柔缓无比的高低音符,伴随着波涛荡漾的水声,低沉的传递过来。
“记住,别走哥哥的路,别让哥哥担心你。我、爸妈,都已经陷进来,你不能再掺合进来了,知道吗?绝对不能……”
哥哥?
沈衍的脚步一顿,僵硬似的愣在了原地,而此时,迷雾忽然散开,那抹已经消失的背影,忽的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哥哥……”
沈衍已经彻底糊涂了,或者说他从未有过如此迷惘又含糊混沌的时刻,而在他尚未弄清自己刚刚的幻听究竟是否真实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转过身来,手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拿着一把手枪。
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与面容,看不清对方的轮廓与身形,唯独能看清的,就是一双饱含冷漠与孤独的眼眸。
只被这样的目光看了一眼,沈衍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胸口迸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痛苦感觉,像是有钉子将他钉在了原地似的,面对着对面高举的手枪,他走不了,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扣动扳机,子弹倏然射出,划出一道利落漂亮的曲线,直击在他心口最单薄脆弱的位置——
“啊——!”
沈衍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反手摸了一把,脸颊上也时满满的水珠,竟然让人有些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这是个什么怪梦。
他大口的喘气,大约用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才将呼吸调匀,随手抽了两张床边的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低头的时候,手掌顺势压住了眼眸。
梦里的男人,冷漠的神情,还有那一段他从未记起的独白,哥哥的称呼……
一下子涌现出来的信息量过于庞杂混乱,就连沈衍这样缜密的头脑,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琢磨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展锋敲门的声音,冷冽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急促:“起来了吗?”
沈衍:“起了,怎么了?”
展锋:“起了就出来,换衣服出门,今天早上六点钟,在东湖旁边的廊桥外又出了一起事故!”
沈衍神色一凛,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马上就翻身下床,抄起一件衬衫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展锋看到他满头的大汗,明显也愣了愣:“你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回来再说。”沈衍快步走进浴室,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口齿明显就利落了许多,“给我五分钟,马上就能出门!”
所以说,沈衍在苛待自己,压抑情绪的方面,一向都是众人中的佼佼者,堪称摩羯座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