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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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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傅大人拒绝选择并企图逃窜,梁大人果断出手将其抓获,以铁一般的事实捍卫了帝京武首的荣誉。

这是傅攸宁头一回踏进梁锦棠的书房,虽说正满面赧红地被揽在某人腿上乖乖坐着不敢动弹,却也还是有种劫后余生、虎口脱险的小小侥幸。

毕竟,是在书房,不是在……卧房。很明显,已是极力克制了。

真想跪谢梁大人的不扑之恩啊。

“我怀疑齐广云在整我,”梁锦棠环住她的手臂收得紧紧的,恼怒又无奈地将头抵在她的肩上抱怨道,“他说,在你解毒之前,叫我别惹你。”

带着可疑沙哑的嗓音在傅攸宁耳旁轻轻荡开,莫名撩人。

“那你还不放开……”傅攸宁轻颤的嗓音也没能正常到哪里去,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唇已经肿了。

梁锦棠轻笑,一手与她相扣,低喃道:“可他似乎忘了告诫你,叫你别惹我。”

傅攸宁一对梨花眸里盈满“人不是我杀的”委屈,难得有些娇嗔:“我没惹你啊……”

若早知她与梁锦棠之间会变成如今这样……嗯,齐广云大约也不会有勇气跟她谈这种事的吧?想想都尴尬到没脸说也没耳听。

虽不能做什么,却又舍不得放人的梁锦棠缓缓自她肩头抬起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纳,平复着心上如火如荼的躁动,徐徐靠向椅背,心中无奈悲鸣,欢喜与忧伤同在。

这傻姑娘也不知何时才会明白,当她出现在他面前,什么也不必做,就已经惹着他了啊。

良久之后,他望着坐在自己膝头不敢动弹也不敢直视过来的红脸姑娘,笑叹:“说说你这毒是怎么来的吧?”

长夜漫漫,既不能盖棉被,就只好来聊天了。

他要做个温柔体贴的童养婿,免得吓着人了会被扫地出门。

傅攸宁飞快地偷觑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挪开,拿没被制住的左手轻轻在滚烫的脸颊便扑着风。

“就,多年积累……”她估摸着,若梁锦棠当真知晓了这毒是怎么来的,齐广云八成会被灭门,还是绝口不提的好,“对了,你、你先才说……你见着萧擎苍了?”

其实吧,这样被人抱在怀里,无论说什么事,都……很、尴、尬。

傅攸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假装一切正常。

见她不想多谈中毒之事,梁锦棠也不舍得她为难,便就着烛火看着她躲躲闪闪的酡红侧颜,从善如流地笑答:“尉迟岚找我借人时,我就怕逮不着人要糟,所以私下联络了萧擎苍。”

“此次楼然国既主动向我朝发出国书欲缔结盟约,邹敬若要去成羌,必不敢自楼然绕道,只能经河西军的防线过境。”

剑南道与楼然、成羌均接壤,邹敬既不能从楼然借道,按常理便只能自投罗网。

好在,邹敬确实是个按常理行事的耿直人。

别扭极了的傅攸宁意图偷偷自他膝上出逃,腰上却收到了充满警告的一箍,她只能继续红着脸坐好。

“你是说,邹敬眼下……在萧擎苍手上?”

如此一来,事情就还不算糟。邹敬出逃失败,至少成羌那头一时不能借由今上登基的秘密兴风作浪了。

“嗯,眼下扣在城外,”梁锦棠盯着她的唇,有些心不在焉,“有季达的人看着。”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傅攸宁的心思已被邹敬案突如其来的进展牵住,一时也忘了羞涩的尴尬,略回头,满眼期待地瞧着他。

从前,许多事她都只能自己想。可她脑子慢,常常力不从心,不过是硬撑着。

当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忽然觉着,这真好。

从此后,她不必再假装聪明,如履薄冰地去做许多自己力所不及之事,不必时刻战战兢兢又想不出自己是否有哪里出错,给人留下什么把柄,或叫人发现自己无用……而被丢下。

从此后,她或许就可以大声同别人讲,是,我不全才,可我也不是废物。我脑子慢,没法事事冲在前头,可若你们回头就能看到,我始终都在。

或许终我一生都不能如人,但你们自行在前头先走着。

我如今有梁锦棠哪。

他会陪着我,一步一步慢慢往前,与你们一道,浩荡前行。

若我今日还不够强,那还有明日。只要今日比昨日好,这便是,希望。

只要今日的傅攸宁能比昨日的傅攸宁好上一些,那就能算得是个有始有终、永不放弃的,不比谁差多少的好姑娘。

梁锦棠对这样的局面也是很满意的。

她肯信他,依赖他,这对他来说,是极好的开端。

他就巴不得这姑娘没有一丝勉强,做不来的事就信着交给他。如她在范阳春猎时那般,只需心无旁骛去做她最擅长的,不必再畏畏缩缩怕人察觉自己不全才。

“你倒不必做什么,安心准备回青衣道就好。”梁锦棠被她专注又带笑的目光瞧得心颤,便抬手将她的眼睛挡住。

“邹敬招认,是为着南史堂内部的积怨,有人想除掉他,他才生出投靠成羌的歪念。我叫齐广云想法子将他交给南史堂吧,自家的门户自家清理。”

邹敬意欲叛国,好在并未成功,否则梁锦棠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如今邹敬既未来得及掀起波澜,那就江湖事江湖了。

若事后当真有人追查起来,也最多就能得出“宝云庄心怀家国大义,无意间拦下意欲越境投敌的可疑分子”这样的结论。

此事梁锦棠多少有些把握,心知若齐广云连这都圆不了,那真不用混了。

傅攸宁将他挡在眼前的手压下,歪着头想了想:“由齐广云出面将人交给南史堂,萧擎苍就能被摘出来,也不会叫人发觉你私自联络河西军主帅。对不对?”

“所以我说你聪明伶俐又可爱呢。”梁锦棠亲昵笑着,轻捏了她的脸。

至于,要不要让皇城之内的某些人惊上一惊,还需再斟酌。不过这种事就不必让她徒增困扰了。

傅攸宁才缓和的脸色又窘然发红了:“闭、闭嘴,说正事呢。”

“正事说完啦,”梁三爷一皮天下无难事,“还是来说点私事吧。”

什么私事?!哪有私事?!

傅攸宁红着脸瞪他片刻,趁他不防,一溜烟跳下就开跑。不过这回她学机灵了,只跑到书房门外,便将门死死抵住。

一时不察便被人溜掉的梁锦棠又着恼又好笑地起身,缓缓踱到门前,抬手试了试,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抵住呢。

听得里头的脚步声近前,傅攸宁颤声道:“你……”

“你确定要隔着门板说话?”梁锦棠声音放得轻缓。

傅攸宁力持镇定,隔着门板颤声道:“梁锦棠,我、我是不会收你聘礼的!”

待宰的兔子忽然自手中溜掉,难得被人杀了个措手不及的梁锦棠还来不及扼腕遗憾,一听这话就立马绷不住,登时忍不住想把门板瞪穿。

就说,这情节的走向不对啊!

隔着门板,显然在美色上与气势上的优势一并都丧失了。

愕然又发恼的梁大人心中思忖着,该不该待会儿就出城去将齐广云劈成八瓣。

门外那个无胆匪类显然坚持要隔着门板谈私事:“我也、也没有嫁妆。”

“什么意思?”瞪瞪瞪,最好瞪到门板燃起火。

梁锦棠怕伤着她,又不敢破门而出,只得皱着眉,瞪着门板细细回想是哪里出错了。

“行走江湖,讲的是个信字,”傅攸宁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对门板那头的人豪言,“说好私奔就是私奔!若有三媒六聘,那就算我言而无信。”

失策啊,失策啊!

梁锦棠微恼着抬脚轻踢了门板一下,实在悔不当初。

那夜这家伙一句私奔哄得他头上开出小花儿,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等着他呢。

合着他这个傅氏的童养婿就只配私奔,连个正经名分都捞不着的?x的想刨傅懋安的坟。

“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

梁锦棠咬牙,愤愤不平:“你也就敢占我便宜!”这混账姑娘。被他惯得,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就仗着他舍不得!

“那我若是占别人便宜,你答应啊?”傅攸宁的声音里渐渐有了理直气壮的笑意。

“当我没说!就占我便宜才对!”

翌日,又是羽林与绣衣卫合兵演武的大场面。

“我怎么觉着……傅攸宁近来越发诡异了?”尉迟岚立在廊下,余光瞥着不远处正跟索月萝讲话的傅攸宁。

梁大人冷冷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越想越心酸。

原本昨夜他也没想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只不过想着……若能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也算聊胜于无……

结果却被那仿佛忽然胆大包天的姑娘摆了一道!末了只能隔着门板割地又赔款,实在惨无人道。

尉迟岚不为他的冷淡所阻碍,谈兴大发地凑近他些:“不是,你不知道,昨日她可是把我气惨了,我当场就叫她四十八个时辰之内都别出现在我面前的。可她今日见了我居然没躲,真是很怪啊。”

按傅攸宁往常的德行,昨日他那样发过火之后,今日她该绕着走才符合一惯胆小如鼠的秉性嘛。

“躲你做什么?”梁锦棠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屑得很。那家伙如今连我都不怕了,还会怕你?!

不明真相的尉迟岚闻言立刻凶神恶煞地哼哼:“昨日那样摆我一道,还敢在我面前招摇,看我待会儿骂不哭她。”

“你骂一句试试。”

尉迟岚觉得……左侧有凉风嗖嗖!

见他像被冻住,梁锦棠惯例补刀嘲讽:“这些年索月萝拍桌摔凳教你做人那么多回,怎没见你吭过半句?”

光禄府中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也就是打傅攸宁那个软柿子来了以后,这两年尉迟大人才真真有机会摆出些为人上官的威风面孔。

还不就是欺负有人不敢还嘴。

被梁锦棠刺中心中大痛,尉迟岚莫名发虚地扭头看了索月萝一眼,见她疑惑地回视,赶紧又将目光收回来,假作专注地瞧着擂台上。

“那是因为……因为索月萝是个凶婆子啊,”他压低声音,忿忿磨牙,“我若骂她,她倒也不还嘴……直接掀桌子的!不敢想象啊不敢想象,将来若谁娶了她,那真是祖上不积德。”

噫,说来尉迟岚也觉万幸,得亏索月萝与傅攸宁在兰台石室还算小有收获,否则的话……

尉迟月萝?啧啧,想想就浑身发抖。

尉迟岚忽然感慨一挑眉,叹道:“还是傅攸宁好哇。虽然钝些,可做事从不耍滑头,也不爱惹是生非,让做什么做什么,这样乖巧的下属,偶尔也还是能令我很受感动的。”

如此想来,尉迟岚决定今后还是少骂她一些。

感你个大头鬼的动!再乖巧也不是你家的!

梁锦棠想打人了。

见他一直板着脸没接话,尉迟岚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梁大人,她在你那里,究竟是要住到何时啊?”

梁锦棠立刻心情复杂地瞪了他一眼。

“哦对,不该问你,是少卿大人下令让她住到你那里去的,”尉迟岚不知怎的,忽然有了婆婆妈妈的兴致,“那你俩究竟何时会成亲啊?”

瞎子都瞧得出来这两人已今时不同往日了。光禄府中甚至有好事者开出赌盘,赌梁大人何时会将绣衣卫这颗软柿子摘回家。

梁锦棠对这个话题生无可恋:“不要问我这种问题。”毕竟,他只是一个割地又赔款的童养婿……他也很想成亲的啊!

见尉迟岚还想废话,梁锦棠实在懒得搭理,便拿话堵他:“邹敬的案子你就打算这么不明不白地结了?”

“那不然呢?”尉迟岚吊儿郎当地笑笑,“难道要秉上内城,请圣旨缉拿搜捕?”

如今邹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羌那头也暂无动静,已算得最好的结果了。

有些事,不明不白才是皆大欢喜的。至少,台面上是皆大欢喜的。

梁锦棠也不打算与他深谈此案,见演武场内上蹿下跳的崽子们也闹得差不多了,便颔首示意韩瑱与孟无忧将人带回后,径自转身离去了。

众人陆续鱼贯而出,尉迟岚立在演武场边的回廊下一动不动,心中思绪万千。

其实,在他个人看来,邹敬带走的那个秘密,无非是皇家血迹斑斑的内斗史中的一桩。

皇城之内有多少这样的事,于黎民众生来说……又有多大关系?

今上登基五十余年,虽也有诸多不足之处,可四海升平,民众安居。国无饿殍,库不空虚;内政平稳、外退强敌。

至少,对芸芸众生来说,这还算得是个合格的圣主。

尉迟岚这几日一直在反复思量,私家记史的初衷,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这位圣主已年逾七十,隐隐已近权力更迭之际。若在此时掀开真相,一场大乱自是不可必避免。

多年前的河西大战虽将宿敌成羌挡在国门之外,可宿敌之所以是宿敌,便是他们有世代传承的蚕食之心,若然元气恢复,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若恰好在此时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那么,在此时掀开这道真相的人,除了对得起自己史家弟子的良心之外——

于举国上下,都是万死不足以谢罪的千古祸首。

尉迟岚想起昨日午后,自己与霍正阳在议事厅内对峙的场面。

他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个少年失望而鄙视的眼神。

或许对那个锐气的少年来说,这样瞻前顾后的尉迟岚,都该被南史堂除名了吧。

“你……看起来像要哭。”

尉迟岚心中一惊,睁眼就见索月萝正在面前。

眼前这个素来狂妄到常让他这个顶头上官感受不到丝毫敬意、又时常惹是生非连累他来善后的女人,此刻的眼中竟隐着淡淡的担忧。

怔怔与她四目相对好半晌后,尉迟岚是当真想哭了。

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在这一刻,在只剩他们二人的演武场上,日头渐趋灼烈,惟有夏蝉静谧。

而这个女人,她身上,有光芒耀眼。

他仿佛听到耳旁有一个声音在幸灾乐祸地嘲笑——

尉迟岚,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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