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从没想过,阔别十几年后,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她。
回到等候室,林冉坐在白色真皮沙发上,胸口因奔跑过剧烈起伏着。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用力闭上眼后,脑海中全是当年她妈抛弃她和林爸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再次睁开眼,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陷入红色地毯中。
她没感觉到多么伤心欲绝,更不想没出息地流眼泪。
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累。
奔波了一整天,笑意维持了一整天。她情绪紧绷,一直不敢松懈。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被她找到了一个抒发情绪的契机。
她不想再戴着假面,只想随心所欲一会,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只是没想到这情绪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林冉正准备哭它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手机忽然收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交易平台发来的。
五分钟之前,有买家付款拍下了她那条cartier的钻石项链,待进账二十二万。
第二条是公司合伙人傅修发来的。
“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moist策划案通过,项目拿到了。”
人生在世啊,就是这样的起起伏伏。
坏事固然有,好事也成双。
她也能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林冉眼泪还挂在脸上,根本哭不出来了,她甚至开始狂笑。
柏程渊推门进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林冉穿着雾粉抹胸小礼服,长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整个人就缩在白色沙发的一脚,双手掩面,肩膀一颤一颤的。
临近傍晚,光线远不比白天明亮。
室内没有开顶灯,巨大的飘窗洒进来细碎的金光,镀到她消瘦的侧影上。
看上去很落寞。
柏程渊走近了几步,停在她面前。递了块方巾过去,低声道:“擦擦吧。”
林冉闻声,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先是看清了眼前那块藏蓝色的方巾,紧接着撞进了柏程渊的目光里。
丧心病狂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敛,她懵了一瞬。
眨眨眼,硬是挤出了两滴泪水。
下一刻,她亲眼看到柏程渊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眼眸浅棕,表情由淡淡的冷漠,转为嫌弃。
“……”
林冉忙把手机倒扣,立刻露出悲怆欲绝的表情。
“谢谢。”
她颤着声音,作楚楚可怜状,伸出手想去接那块方巾。
结果柏程渊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林冉捞了个寂寞,仰起头无辜地问他:“这个,不是给我的么?”
一阵无言后,柏程渊抬手把东西放在她身旁,丝毫不想和她有肢体接触一般:“是给你的。”
“……”
她承认自己刚才的表情多少是有点变.态,可也没必要变脸变得这么快吧?!
林冉磨了磨后槽牙,拿起方巾,装模作样在脸上擦了几下。
随后一脸感动:“哭过之后好多啦,谢谢程渊哥哥的安慰。”
柏程渊淡淡道:“不是安慰。”
“怎么会呢。”林冉笑眯眯地看着他。
甜美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就不信你不沦陷!
她晃了晃手里的方巾:“留给我擦眼泪,就是安慰嘛。”
柏程渊轻飘飘递给她一个眼神:“照照镜子。”
???
什么意思啊!
嘲讽?
她这种无可挑剔的盛世美颜,也轮得到他来诟病?
林冉被气到无语,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打开前置。
看清屏幕里出现的那张脸时,顿时呼吸一滞。
睫毛膏晕在她的下眼睑,变成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脸颊上的腮红和粉底,因为哭过被冲掉了一些,和周围的肤色形成了色差。
她太阳穴突突的跳,脑中飘过四个字。
……车祸现场。
……
化妆师你怎么肥四?
妆面不带防水的么!
她不配哭么!
难怪他会露出那种表情。
林冉用力闭了闭眼,好尴尬,好丢脸。
如何挽尊,成了当下最大的问题。
柏程渊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他收回视线,转身便走。
“等等!”
她决不可能轻易认输。
她还要继续恶心他!
林冉深吸一口气,拎起裙摆,露出两只脚:“我在外面站了两个小时,脚好痛,走不了路了啦。”
白皙的脚背上,的确清晰可见红色的勒痕。
柏程渊目光上移,见她一双无辜的小鹿眼对着他眨啊眨:“程渊哥哥,你能扶我一下么?”
……
几分钟后。
两名工作人推门进入。
直奔林冉而来,双双架起她的胳膊。
林冉整个人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态,与地面腾空。
像个被截肢的残疾人。
“……”
他真是好体贴。
柏程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好了吗?”
“好了。”
“还疼吗?”
“……不疼了。”
“那走吧。”
柏程渊放下这句话,径自走出了等候室。
身边的两名工作人员见状,及时跟上,将林冉“拖”了出去。
出了门,到了长廊。
林·残疾人·冉再次抬手阻止:“等一下。”
她尽量压低声音,吩咐道:“我的婚纱装好了,千万别弄脏,半套房子呢。”
声音顺着安静的走廊,完整地传入到柏程渊的耳中。
他脚步微顿,轻轻嗤笑了一声。
林冉被架上了车。
黄特助一如既往坐在副驾驶。
她主动笑着和他打招呼:“又见面了,黄特助。”
“新婚快乐,柏夫人。”
黄特助回过头看她,微微一怔。
早就知道林冉生的好看,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淡妆素颜。
今天的妆容倒衬得她明眸皓齿,比以往更灵动美艳了几分。
当事人柏程渊却没有一颗发现美的心。
从坐上车后,他看都没看身边的人一眼,沉声吩咐道:“先去季亚公馆,然后回公司。”
黄特助怀疑自己听错了,试探性地问道:“柏总,您要去公司?”
“嗯。”
“可是今天是您结婚的日子……”
“有问题么?”
透过后视镜,黄特助看到柏程渊眼睛,漫不经心的,又隐隐透露着一丝威慑力。
他立刻别开头,:“没,没问题。”
林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夜幕悄然来临。
昏黄的天际渐渐染上了蓝黑色,像一幅泼下浓墨的水彩。
窗外华灯初上,穿梭在夜色中的车辆络绎不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林冉摸了摸扁下去的肚子,默默从包里掏了掏,摸到了一块糖。
“对了。”
她捏起糖对着黄特助晃了晃:“谢谢黄特助的糖。”
黄特助不解:“糖?什么糖?”
林冉正在剥糖纸的手一顿,看向他:“这个啊,不是你给……”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
车内沉默了一阵。
林冉把目光投向柏程渊。
他正倚在靠背上,闭着眼睛小憩。
一晃而过的路灯,映得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神色平淡,仿佛什么根本没听到这其中的小插曲。
林冉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看不出来啊柏大总裁,还挺别扭。
明明是自己给的糖,还非说是黄特助的。
露馅了吧?
林冉忽然很想看看他窘迫是什么样子。
她凑过去几分,轻轻笑了声:“程渊哥哥,是你给的,对吧?”
柏程渊闻声,睁开了眼。
这会也没反驳,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她目光狡黠,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摇了摇:“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黄……”
柏程渊回过头,目光扫在她脸上,硬生生把她的话盯了回去。
没有任何被戳穿的窘迫,一脸的冷眼旁观。
……衬得她好像个白痴啊。
柏程渊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胳膊:“受人之托,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随口一说。”
“受人之托?”
“林伯父昨晚特地打电话来,嘱咐我今天对你多加照顾,仅此而已。”
“……”
“别多想。”
“……”
林冉怔愣片刻,柏程渊已经收回目光,重新阖上双眼。
靠!
现在退婚还来得及么?
偷偷看戏的黄特助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唉,柏总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没老婆的吧?
林冉回到婚房,气急败坏地踢掉了鞋子。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她怎么偏偏嫁了这种逼王?
一想到往后的几十年都要和他在一起,她简直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林冉脱掉礼服,进了浴室。
为了避免和他再次正面交锋,她要赶快洗澡睡觉。
浴缸里放满了水,她拖着一身疲惫,浸入到温热的水中。
通身舒畅,瞬间驱散她身上的不适。
被柏程渊被气到冒烟的心情,也被温水灌灭了几分。
林冉枕着条毛巾,躺在浴缸里,拿起手机。
微信已经被各路好友的新婚祝福挤爆了。
她点开罗灿灿的聊天窗口。
“呜呜,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好可惜哦。”
林冉在头顶毛巾上擦了擦手,给她回复:“不可惜,过几天还有一场亲友宴呢。”
刚发出去,脑子里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她干脆拨了通电话给她。
绘声绘色地把柏程渊如何如何过分,如何如何讨厌的事迹讲完之后。
林冉长叹一口气:“我的下半生可怎么办呢?”
罗灿灿一本正经道:“征服他的下半.身,你就会拥有美好的的下半生。”
“……”
林冉被噎了一下:“我警告你别开车啊,小心我报警。”
罗灿灿不以为意:“都是成年人了,新婚之夜,你们总要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嘛。”
林冉脑补了三秒,倏地坐直了身子。
垫在头下的毛巾滑进水里,发出一声“咚”的闷响。好似敲在她心头,她有一瞬间呼吸不畅。
她红着脸反驳道:“我才不要呢!”
“干嘛?合法夫妻诶,你能拒绝他对你的邀请?”
“……”
“别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
“……”
“功课提前做了没?”
林冉喉头更了一下:“……拜拜,我挂了。”
泡澡的心情没了。
林冉好像被罗灿灿洗脑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之前光顾着生气了,这会才后知后觉——在新婚的这一天,她已经被送到了柏程渊的床上。
就算他对她不走心,但还可以走肾啊!
都是大好的年纪,她又拥有如此完美的躯体,难保他不会对她着迷!
躲不掉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林冉又紧张又害怕,出了浴室,直接钻进了房间里,裹紧她的小棉被。
没关系。
她劝自己,能躲一天是一天。
只要她睡得够快,狗男人就追不上她。
然后,林冉带着这种心情,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小时。
不但没酝酿出一丁点的睡意,还把柏程渊翻回来了。
“验证成功,门已开。”
一楼电子门冰冷的女声传来,林冉蓦地浑身僵直。
她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声音。
他脱掉外套了,他上楼了,他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冉双手不自觉握紧了身下的床单。
窗外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打进室内。
身边的人踏着星星点点的光,带着一丝夏夜的凉意,渐渐靠近床畔。
她能明显感觉到柏程渊站在床前,似乎看了她片刻。
然后,一只手撑在床,弯下腰来。
林冉呼吸一滞,顿时感觉心脏快要炸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