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尉对着闻卿远笑了笑，闻卿远看不清楚他这笑的含义，
“……闻卿远，你活了多少年？”
闻卿远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话题突然转移的这么快，但还是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
“……不知道。
应该有很多很多年了吧。
为什么问这个？”
孤尉看着闻卿远，他的眼神中满是缱绻与温和，
“我活的这千年，和你的年龄相比，能占几成？”
闻卿远看着孤尉，
“孤尉，你很看重这些吗？”
孤尉抿着嘴，
“……你是我的女主角，不是吗？
那你难道不应该一直陪着我吗？
你应该爱我的啊。”
闻卿远微微皱眉，孤尉现在似乎有些奇怪，
“……孤尉，现在已经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你要继续走自己的人生。”
孤尉轻叹了一口气，
“闻卿远，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这话太过残忍了吗？
你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是过去了，所以就不配参与你的现在了吗？”
“孤尉！你活了千年！
难道没有增长半分心智？
这千年的时光，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人总归是不断成长的，难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超越我的存在，在你心里留下更加深刻的痕迹吗？”
闻卿远确实是有些生气了，她会愤怒于孤尉近乎颓废的千年，
对于她而言，每一个世界的结束，就是彻底的永别，
而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最终都会走上自己原定的轨道，
她的存在终究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人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闻卿远可以去担任老师的角色，去引导那些未能成长起来的主角们走上一条更加便捷的道路，
对她来说，这些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毕竟，她也需要从这些人身上来获取人间的情感。
但是，她最不能看到的就是，那些原定轨道的人因为她的介入而无法自拔，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一个过路人。
所以现在孤尉这个状态，她确实非常不满意，
更何况，孤尉既然已经活了千年，他身上应该有千年的沉淀，
活的越久，反而越会发现人世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
孤尉应该明白这一点。
而孤尉看着她皱起来的眉头，心中却觉得无比凄凉，
看吧，孤尉，这个人眼里哪怕含了情，也不会是你期望的那一种，
她谁也不爱，却又谁都爱。
“……闻卿远，你觉得我荒废了自己的生命？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你凭什么因为自己没有感情，就能这么随意地践踏我的真心？
对！我是活了千年！
可是你就不能相信我也爱了你千年吗？！
你凭什么总觉得人类的尽头是虚无的？！
我告诉你，我爱你是真的，但是我现在的愤怒也是真的！
你应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了！
你身上的那种气质太残忍了，
我永远都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明知尽头是毁灭，却依然奋不顾身。
对，你是火，火没有错，
可是，世界上谁都可以说飞蛾别再扑火了，唯有火不能这么说！
火没有资格！”
闻卿远没有想到孤尉的突然爆发，她怔愣地坐在椅子上，
其实她明白，自己很多事情依然不懂，
比如情感，比如爱，
看着孤尉现在这个样子，她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她行走过的这些世界里，会不会有第二个孤尉？
他们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在绝望中等待着？
闻卿远微微垂了眼眸，
事实上，还没有人敢像孤尉这个样子，如此痛彻地掀开一切。
而孤尉在这一番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之后，也陷入了深深的悔恨，
他不能这样子对待闻卿远，他怎么能这么说她？
孤尉眼眶是令人看了就会心惊的嫣红，他的泪水充盈了眼珠，
宛若蝴蝶的睫毛稍稍一眨，便会让泪珠落下，
但是他没有，孤尉睁着眼睛，就那样看着闻卿远，
似乎想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些什么信息。
他似乎看到了愧疚，哀悯，或许还有一些自责，
但是独独没有爱意。
闻卿远当然不会因为愧疚去爱一个人，
孤尉也并不会奢求她的爱，
闻卿远离开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学会该如何爱一个人，
孤尉早就放弃了教她如何去爱了。
“……闻卿远，你回去吧，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孤尉先去颓唐地滑坐在椅子上，他用一只手盖住眼睛，不去看闻卿远的反应，
他有些累了，
一只蹁跹的蝴蝶飞舞了千年，没有等到那朵为他绽放的鲜花，
孤尉真的很累了。
闻卿远有些沉默地站了起来，她看着孤尉疲惫的身影，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她决定离开了，
闻卿远的声音很淡，像是夜晚远方的笛声，混合着忧愁与辽远，
“……再见，孤尉。”
孤尉没有回话，但是扔给了闻卿远一饼茶叶，
闻卿远一时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会记着给她茶叶，
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
闻卿远有些惊讶的看向孤尉，那人却像是不耐烦一样的挥了挥手，
她没有再多言，离开了孤尉的大殿，
但是手中的这饼茶叶却始终沉甸甸的，让闻卿远的心情也无法舒畅。
她踏上自己的剑，缓缓向着远明峰飞去，
小凌似乎很不满孤尉的语气，
“主人，孤尉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教训起您了！”
小凌还真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像孤尉这么大胆的，
明明知道闻卿远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明知道她活了很久很久，甚至明知道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
却依然选择了说出那些话，
小凌一方面因为他的这些言语而愤怒，一方面却带着一丝丝的敬佩，
在他看来，孤尉实在是太敢了，
明明一心爱着主人，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内心的愤怒抒发。
闻卿远无奈地开口，
“小凌，你觉得孤尉说得对吗？”
小凌没想到还会得到一个反问，他有些犹豫，
“……其实我是很不赞同他这样跟您说话的，
毕竟在我看来，您绝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是……”
小凌的声音有些徘徊，闻卿远笑着让他继续说，
“直接说吧，小凌，
你我之间不需要思索这么多。”
小凌心中有些温暖，他咳嗽两声，接着说道，
“其实站在孤尉的角度而言，我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主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看不清世界规则的人。
是，他是窥到了一些天机，
但是他永远都无法成为您这样的人，
他的爱情，他的希望，他的等待，
都不是足够理性的存在。
他靠着信仰活了下来，那绝对不是世间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您不能否认他的等待。
当然，您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但是，主人，您太过理想化了，
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像您一样永远冷静，
您失去的是情感，这会为您的许多决定提供客观的指导，
可是，孤尉会落泪，他活着不是为了真理，是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