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温诗诗抹了一把脸,手上有微微的湿润。
跟父亲的相遇,她也曾经想到过,他会带自己来这种高级的咖啡厅,跟她讲国外的奇闻异事。
可惜的是,她料到了这个开头,却没有料到结局。
“诗诗。”
温诗诗一回头,看到sniper先生正站在她身后。
还好这里是游乐场,有很多戴面具的人在表演,所以他并没有显得太奇怪,也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sniper先生。”
“诗诗,别哭,我们回家。”
她倔强地仰起头:“我没有哭。”
sniper先生过来牵她:“好,没有哭,我的诗诗最坚强。”
她被他拖着往前走,视线却早已经被水泽模糊,声音也哽咽了:“你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很久,相比于过去的十几年来说,并不算什么。”
“sniper先生……”
“嗯?”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想说什么?”
温诗诗扑进他的怀里,把脸藏在他的怀抱中:“我有点难过,真的只有一点点。”
“嗯,我信只有一点点。”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亲生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妈妈当初究竟是爱他什么?才会为了给他生孩子而丢了自己的命?”
sniper轻轻的搂住她,大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柔亮的长发,声音如微风般轻柔:“人生其实就是一场选择,你妈妈选择了你,她是为了生下你,或许跟温博昌并没有什么关联。”
温诗诗整个人都僵住了,声音嗡嗡的:“你的意思是,我妈妈的死是因为生下我?”
“诗诗,我觉得,你妈妈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
“sniper先生,是我害死了我妈妈对吗?”
“不是,是你给了她新生,”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顶,sniper先生的温声细语就在她的耳畔,“诗诗,其实我很羡慕你,你的妈妈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温诗诗紧紧抓着他的衬衫,指节都泛白:“sniper先生,我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也跟我妈妈一样……”
“当然不会,因为我跟温博昌不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陪你进产房,陪你坐月子,陪你一起照顾我们的孩子,陪你一辈子。”
温诗诗终于呜呜地哭了出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我只有你了。”
“还有孩子啊,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失去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并不可怕,有些东西注定就是要失去的,失去了反而不是一件坏事。”
回到希尔顿酒店,温诗诗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或许是身体的极度疲惫,又或许是心里一直以来的希冀终于被击溃了个粉碎,她似乎把自己藏在了梦境里,一直不愿意出来。
她梦到了小时候。
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接送,她不但没有,放学之后还需要等着孙思静,接她一起回家。没有办法,舅舅们为了生活需要不停的奔波,她一个姐姐,只比孙思静大了一岁多不到两岁,却需要承担起不属于她年纪的重担。
穷人的生活总是有颇多的无奈。
舅舅们赚钱辛苦,家里的钱只够交一个人的春游费用,她只能主动提出自己不去,让孙思静去。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她煮了好几个鸡蛋给孙思静带着,却被她直接当着自己的面丢进了垃圾桶,还埋怨她丢人。别的小朋友都带的牛奶和面包,她却只带了土包子才会吃的煮鸡蛋,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丢尽了面子。
孙思静不知道的是,那几个鸡蛋,还是她和舅舅都一直舍不得吃的,全都给她带上了。
还有什么呢?
对了,还有高考放榜的那天晚上。
她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名,老师和同学们都向她投来了祝贺的目光,以她的分数,是绝对可以上北大的。几天后,她在同学和老师们诧异的目光中把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然后就此踏入社会,开始做各种工作打工赚钱。
当过服务生,当过小时工,发过传单,大夏天穿着又厚又重的卡通人偶衣服,在店门前招揽顾客,一天下来她一口水都没喝,累得几乎要虚脱,只能挣一百多块钱。
深夜时分她一个人吃着泡面的时候也是有想过的,会不会某一天自己的父亲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带她走出这无望的生活?
可幻想终归是幻想,她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没有父母疼爱只能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日子,似乎也就这么习惯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
坏就坏在,她的父亲终于出现了,却是以这样的一个身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跟她彻底划清界限。
sniper先生说得对,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父母都值得爱戴。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古人的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他竟然没有把温博昌算在其中,真是百密一疏。
叮铃铃——
一阵手机铃声终于把她从沉沉的梦魇中叫了醒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来:“喂?”
“您好,请问是孙克勤先生的家属吗?”
“是的是的,请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醒过来了,一直说要见你呢,您要是有空的话快来一趟吧!”
大舅……醒了?!
温诗诗狂喜不已:“好的,我现在就去!”
匆匆换好衣服赶到医院的时候,小舅早早就在电梯口等着了,满脸都是激动的喜气:“诗诗!你大舅他醒过来了!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温诗诗两条腿软的都快要站不住了,“醒了就好,我去看看他……”
“你这孩子,怎么高兴的都站不住了,来我扶你去……”
大舅的病房在走廊的最里面,这里最安静,可以让他好好休息,现在倒是觉得当时的决策有点失误了,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走廊竟然有这么长,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