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琴走了之后,阿七推开半掩的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陆致,气的想上前打他一顿,这么想着,阿七真的挽了挽袖子就要上前,好在阿六拦了阿七一把,将阿七揽到身后,瞪了阿七一眼,颇有警告的意味,看到阿七没了那股子冲动,才走上前去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陆公子,灵儿姑娘把药熬好了,你喝了吧。”阿七倒了药,强忍着怒气递给陆致。陆致像个木偶一般,接过药来,木然的喝着。汤药极苦,陆致一口喝完,苦的连连咳嗽,只觉那股子苦味从喉咙一直钻到心里。
“阿七,你愣着干什么,给陆公子倒水!”陆致咳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一般难受,阿七却始终冷眼旁观,阿六答应了宋天琴好好照顾陆致,看到阿七这样忍不住气的大吼。
阿七没好气的倒了水递给陆致,看着陆致喝下去,又看着陆致咳嗽渐渐平息下去,接过陆致喝空的杯子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粗手粗脚,伺候的哪里比得上三小姐,三小姐怕他药苦,又是亲自放冰糖又是亲自尝药,非得等到药不烫不苦时才肯喂给他,纵使这样仔细,她还守了一夜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呢,就连被他这么糟蹋了情意还嘱咐我们好好照顾……”
“阿七,给我出去!”阿六心里也很是烦躁,听到阿七在这里絮絮叨叨,更是心烦。阿七挨了骂,本就不平的内心更是怒火中烧,气的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就摔门而去。
阿六收拾好了碎瓷片和洒了的粥,看着神情恍惚的陆致,说道:“陆公子,阿七脾气不好,您多担待。饭食就在桌上,您记得吃。三小姐将您的字画都放在了那边的书桌上,那里有笔墨纸砚,你若想写字便随意。我们兄弟两个就在外面,有事你叫我们。”说罢,便走了出去。
原本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房间,一下子变的冷冷清清。
陆致慢慢的走下床来,脚刚一触地,就因为浑身无力摔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砸到地上,疼得他紧皱了眉头。他扶着床沿吃力的站起,又扶着桌子和墙一步一步捱到书桌旁。陆致想要拿起笔,却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拿稳笔,陆致看着书桌上洁白的宣纸,眼泪不自觉的砸下来,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水渍,活像一副“懊悔图”……
宋天琴失魂落魄的回了苏院,便将自己关到屋里,谁也不让进去,自己也不肯出来。灵儿看着宋天琴的样子,眼圈也红了,委屈的说道:“这算什么,小姐放下了身段去伺候他,竟还惹得他一身不情愿!”
“灵儿,这话可不能在三小姐眼前说,听见了吗?”曼文劝道,“总之,你多劝劝三小姐,她劳累了一天一夜,可不能再伤神了。”
灵儿点头应着。曼文瞧了瞧紧闭的房门,也无可奈何,只得告辞回了清园。
宇文长陌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宇文王朝,陆致只是个没有官阶的书生,没什么家底,阿四查了半夜,便将陆致的来历身份翻了个底朝天。一早便回来回倾城。
“陆致就是个书生,并没什么背景,老家田地还算丰厚,家里世代都是务农为生,就到了他爹那里出了个举人,可是他爹清高,看不惯官场的小动作,便弃学回乡,将一生的心血都花在了陆致身上,临死之时,将田地全部转卖,给陆致留足了进京求学的盘缠。这个陆致虽没什么官阶,但学识是相当丰富的,见识也广泛,只是比他爹还要自命清高,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他进京时路过灾区,看到百姓受苦,无粮可食,居然将自己家产变卖的银两全部给了受灾的灾民,自己一路上卖字画到了京城,他还以为自己能救多少人命,却不知道他给钱都不如给粮食,百姓根本没有去外省卖粮食的力气,这些银两,到最后还是充了公。他沿途看到官员贪污,竟一路上想了个‘万全之策’,提倡开仓放粮,又列了种种治理贪污的方法。我从他人手里也弄到了一份,算是详细周到,头头是道。只是他虽多次呈给京城官员们看,也曾亲自到相府向相爷进言,但是至今也未被采纳。”
听到这里,正在习字的宋倾城突然笑出声来。
“陆致是空有才情,却不通人情。”宋倾城放下笔,拂了拂袖子,接过阿四手里的书卷,细细看完,笑道:“爹爹虽然看起来身家廉洁,却是和大部分京都官员都有来往,朝堂之上哪有一人的贪污,还不都是环环相扣,暗自勾结,若不这样,怎么能贪污的不着痕迹。陆致出的主意不论好坏,都不会被采纳的,因为他威胁了这些贪污之人的利益,要坏了他们的财路。”
“小姐所言极是,只是这个陆致是真有才华,若真就成了官场的牺牲品,未免可惜。”
“陆致虽然没有门路,但是好在他是为朝廷着想,这倒是和一个人的主张投起来了。”宋倾城将书卷重新卷好,递给阿四。“你把这个送去右相府,给陈墨轩陈公子,他会赏识陆致的,就算他帮不上忙,右相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陆致弄进朝堂。”阿四接过来,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曼文见倾城和阿四谈事,便在门外等了一会,看到阿四走了,才走进去。
“你回来了,那天琴也回来了吧,在外面耽搁久了,怕有心人要生事了。”倾城看着曼文说道。曼文点点头,说道:“三小姐是回来了,而且啊,应该再也不会出府了。”
“怎么了?”倾城问道。
曼文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倾城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个陆致,满脑子诗赋经文,谈起政事头头是道,可是遇上这男女之事,便没了头绪。他这个人,真是政事的奇才,人脉的蠢才!孰不知当今世道,这满腹经纶却比不上人脉熟络。”
“小姐,我不懂。”曼文给倾城一番话弄得稀里糊涂,实在不知道陆致满腹经纶和糟蹋了宋天琴的情意有什么联系。
“陆致之所以会这么说,大概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天琴吧。”倾城坐下来,倒了茶水慢慢品着。
“可是三小姐从未轻看他一分啊。”
“正因为天琴始终对他很好,才让他觉得天琴于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他并不知道天琴的身份时,他尚且能平心静气与天琴说话,可是当他知道天琴是相府千金的时候,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了。”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天琴拥有很多,尊贵的身份,享不尽的富贵,将来也会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此时的他,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你觉得,这样的陆致,他敢向天琴表露情意吗?”宋倾城一针见血的说道,“除非陆致能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否则,他是断断不敢给天琴承诺什么的。”
“可是陆公子他现在根本不受待见,别说飞黄腾达,就是在各位大人家里做个门客都极其勉强。”
“不,陆致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宋倾城慢慢的喝了一口茶,“而‘他’那里,刚好缺一个可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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