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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静并不是动动嘴巴而已,纪云月份大的时候,她每天督促纪云散步活动,纪云最后两个月胃口大开,曹静不准她胡吃海塞,说吃胖了不好生。
天气冷了,琼华岛更甚,宫殿下面从入秋升起了地龙,室内温暖如春,纪云在室内散步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暖流控制不住的溢出,见红了。
永兴帝闻讯赶来,故意没有叫李太后就怕李太后生事。
永兴帝不顾田七的阻拦,闯进产房,“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寸步不离。”
永兴帝这半年广撒雨露,只是后宫里三个女人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永兴帝做梦都想当父亲,如今到了生产的关键时刻,自是激动不已。
纪云刚刚开始发动,并不觉得十分痛,就像身体不好、痛经时的感觉,此时她还能理智的代入纪太后,想着如果是她,她怎么怎么说,怎么做。
纪云尽量露出笑容,“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面目扭曲,那处污秽不堪,我不想让你看你我狼狈的样子,你还是出去等,不要分我的心。”
纪太后爱美,收放自如,把永兴帝哄得服服帖帖的,想必这样的女子,高傲强大,不想让情人看到她歇斯底里、头发蓬乱、遍体血污的模样。
无论什么样的女人,生孩子的姿态都不会好看。
永兴帝舍不得走,还要劝她,纪云收去笑容,“我的话不管用了出去。”
这是纪太后惯用的法子,忽冷忽热,给了甜枣打一巴掌,把永兴帝驯得服服帖帖。
“我去外头等。”永兴帝一步三回头,乖乖退出产房。
永兴帝一走,蔡眀姬端来一碗鸡肉馄饨,宋院判说此时尚早,要纪云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纪云毫无胃口,强行吃下,吃完那种痛经的感觉消失了,纪云心想,生孩子好像没那么可怕嘛。
曹静说道“乘着现在不痛,快闭上眼睛睡觉,还有的折腾。”
曹静等人用帷帐遮住日光,产房一片漆黑,就像到了晚上,纪云入睡,这一觉到了黄昏时,纪云被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给疼醒了,下面又涌出一股暖流,这一次纪云直接痛的叫出了声。
曹静听到动静,立刻把稳婆叫来,稳婆洗了手,摸了摸宫口,“才三指,看来要等到半夜了。”
稳婆摸过之后,那股骤然的疼痛也消失了,若不是纪云脑门疼出了冷汗,她几乎怀疑刚才的疼是幻觉。
蔡眀姬端来吃食,这是一盘鸡肉茸和菠菜泥,做成了青白相间的太极图,看起来很是清爽。
纪云吃了一半,那股撕裂疼痛再次袭来,一时收不住,手中的勺子落地。
听到碎裂之声,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的永兴帝又要闯产房,被孔雀拦住了,“皇上,太后正疼着,看着您进去又要生气,会分心的,皇上且忍一忍。”
永兴帝听着里头的呻吟之声,根本坐不住,围着房子原地转圈。
皇帝急,太监更急,孔雀担心纪云疼晕过去,另个一灵魂就要回来了。
但生孩子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帮忙的,只能纪云自己扛。
阵痛终于过去,曹静给纪云换下汗湿的衣服,又要她休息。
就这样,反反复复,一阵阵的阵痛,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一次比一次痛,纪云熬到下半夜,又累又困,但是她不敢合眼休息了。
因为到这个时候,她都搞不清是睡觉还是累晕过去,索性不睡,保持头脑清晰。
她要是晕过去,四条人命就没了。
纪云在舌底压了一片参片,对田七说道“对着我的耳朵唱歌,千万不要让我睡着。”
又将一个发簪递给曹静,“若看我睡了,就用簪尖戳我,把我戳醒。”
纪云对三个女人说道“把家伙准备好,如果我真的受不了晕过去,你们想法子把产婆支出去,然后把她弄晕。”
看着纪云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三个女人都心疼她,不知道产妇是否能否经受住这样的折腾,万一把人彻底弄没了怎么办
那个人回不来,纪云也回不来了。
纪云说道“身体是我的,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会将身体拱手让人了。”
纪云看着门外,似乎隔着门都看见永兴帝,“我宁可和那个人同归于尽。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儿,只想清清白白的进棺材。”
纪云害怕啊,如果那个人回来,曹静等人要枉死,那个人一定还用她的身体和永兴帝再续前缘,想想就恶心,倘若再弄出个孩子怎么办
我受够了
想到这里,阵痛再次来袭,好像有人捏断了她的肋骨。
啊
纪云疼的惨叫,一声声,肝肠寸断,产婆掀开围布,大喜道“开了八指,看到头发了,头朝下,是顺产,娘娘再歇一会,待会就要拼尽全力了。”
一轮又一轮的阵痛,就像马车碾过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疼。
有那么一刻,纪云疼到灵魂离体似的,身体仿佛不是她的身体了,她的灵魂飘到了床帐上,俯身冷冷的看着一次次使劲的躯壳,躯壳胳膊和双腿纤细柔软,唯有肚皮奇峰突起,就像一个背着圆形壳子的蜗牛。
“真难看。”
一个声音响起来。
纪云侧脸看过去,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魂魄和她并排漂浮在床帐下方,俯瞰着扭曲挣扎的产妇。
产妇疼到面目扭曲,脚趾头内勾蜷起,几乎能抓住凌乱的床单,身下浑浊的羊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很快就浸透了褥垫,田七换了一块又一块,声音都带着哭腔“怎么还没生出来不说是说第二胎会比较快了吗她流了好多血,快救救她”
“为什么是我”纪云问道“你是何方妖孽毁我人生,杀我好友。”
纪青云说道“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我,你一辈子碌碌无为,当不了皇后、太后,成为最尊贵的女人,更无法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这具躯壳于你,只是蝼蚁中的一个,无人知晓,这个世界有你无你,并无不同,百年之后,除了一堆白骨,你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但这具躯壳于我,是利国利民,造福百姓,有利中华千秋万代。强者御人,弱者受制于人,你应该将这具躯壳让给我。”
纪云说道”我不让,父精母血生下我,我就是我了,不会是别人。没错,我是普通人,地位卑下,本事心机抱负也都远远不如你,但我并不认为我就该成为你的垫脚石。”
“人和人之间生而不平等,家世、学识、智慧天分,乃至运气,都是天壤之别。如果按照你说的,平凡之人理所应当成为强者的垫脚石,连活着都不配,不仅要为强者效力来获得些许报酬、挣得吃穿住的银子、片瓦遮身,以在这个世界有个立足之地,还要连身体也贡献出去,连寿命都要延续给寿数短的强者,我觉得不应该。这个世界不是几个强者的,无数个蝼蚁般的凡人才有这个红尘世界。”
纪云说道“我的人生平凡也好、苦难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你休想夺走。”
言罢,纪云就像被一股虚空吸走似的,灵魂归于躯壳,随即而来是挖心掏肺般的疼痛,似乎将纪云
活剥了。
恍惚中,纪云和漂浮的床帐上方的纪青云面对面,纪青云的鼻子几乎要碰着纪云鼻尖上汗珠儿。
纪青云说道“好疼,你受不住的,你出来,把身体交给我,我求来的孩子我来生,我来承受这些切肤之痛,你就不用替我受罪了。”
纪青云的声音魅惑,“交给我,你就不痛了,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这孩子你本就不想要,是我要的,我本就是借腹生子,产子的痛苦我来受。”
纪云猛地坐起来,额头汗水和话音一起喷过去“滚”
“头出来了”产婆大叫道“撑住不要瞎使劲,听我的,吸气两次再往外呼气,呼气的时候再使劲。“
到了关键时刻,纪云疼得浑浑噩噩的脑子反而清醒了,身体似被孩子撕裂成了两半,清晰的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疼痛,纪云心想,什么火中取栗,油锅里捞钱恐怕也不过如此罢
婴儿的头出来之后,温暖的羊水也哗哗流出来,产婆托着孩子的头,这是个努力的孩子,他不停的蠕动挣扎,头颅转动着,本来出来时是头朝里,等肩膀出来时,头朝着上面了。
纪云再次使劲,婴儿的下半身在羊水的冲刷下挤了出来,隔着一块布,纪云看不见她下半身的狼藉,就像失禁似的,肚子里的东西控制不住的往外流淌。
产婆抠着婴儿嘴里的污物,当婴儿爆出一声啼哭时,胎盘也娩出来了。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蔡眀姬出来报喜,永兴帝毕竟还是个少年,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朕去看她们母子。”
蔡眀姬拦在门口,“产房脏污,产妇和孩子都是擦洗,皇上别急,待会微臣处理好了就来引皇上过去。”
永兴帝把熬夜熬到近乎崩溃的宋院判推过去,“你去看看看太后和孩子是否安好。”
可怜宋院判这半年来胡子已经全白了。
第一抹晨色出现时,曹静给纪云擦洗干净,换了衣服,离开满是血腥气的产房,抬到了隔间卧房休养。
纪云累极了,努力蠕动着嘴唇,气若游丝,“你不要离开我,一直待在我身边,等我醒来。我好累,我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我和你们约定一个暗号,我答对暗号,那就是我本人苏醒,如果我对不上来,就是那个人苏醒。到时候你们不要手软,把我弄晕,或者弄死都可以。我无怨无悔,只要不当傀儡,不当牵线木偶,我什么都可以。”
曹静这么淡定内敛的人都落泪了,“不要说傻话,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会醒的。”
纪云坚持要说暗号“我若醒来,你就问我第二十三回。我答曰王婆计啜西门庆,淫妇药鸩武大郎。就表示我回来了。那个人博览群书,但她不爱话本小说,她答不上来的。”
纵使书已经烧成灰了,但纪云不会忘记水浒传第二十三回,这是她十年前被人霸占身体之前最后的记忆,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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