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江霏回京后的第一个上元节。算起来也有三四年没逛过盛京的花灯会了,今儿个天一黑,她便早早出了门,只携了凌儿一个,原想着逛一遭,便去天宵阁歇脚,临窗看千盏万盏璀璨花灯。
她手里的那盏八宝琉璃风灯被她甩的滴溜溜转,正侧头同凌儿说道:“别买了,方才那盏兔儿灯丁点不精致,我可是见过最漂亮的兔儿灯,两只圆圆的眼……”
她说着忽而顿住,抿了润嘟嘟的唇再不往下讲。记忆里的那盏兔儿灯确实漂亮,活灵活现的可爱,是她十二岁那年,李椹亲手扎的。那年的少年俊朗又恣意,倚在银鞍白马上,调侃:“小姑娘,你脸红什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抱紧了手中的八宝琉璃灯,哼,好看的花灯多着呢,可着她挑,她才不要什么兔儿灯。
她这样想着,冷不防撞进个坚实的怀,手中的琉璃灯一松,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姑娘看着心爱的花灯碎了一地,粉粉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瞧着就要落泪。
忽听明朗的少年声:“你……你别哭啊,我是不是又打碎了你的灯?”
她抬起眼,便见了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正涨红了面颊,手足无措的很。
阿霏眨巴眨巴雾蒙蒙的桃花眼,瞧见这人,反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委屈屈:“怎么又是你,你碎了我两盏灯了!”
宣庆侯嫡长子裴胤,俊眉修目的少年,急的扯了袖子便要替她擦泪,忙道:“不哭不哭,都是我的不是,我替你再买一盏。”
可不是碎了她两盏灯。去年他随爹爹驻守益州,第一次在益州的花灯会上碰见江家小姑娘便碎了她一盏灯,那时小姑娘眼里含了一包泪,一抬眼,那几滴泪便悉数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今年从益州追来了京中,甫一见面,竟又碎了她一盏,裴胤简直懊恼到不行。
江霏一偏头,躲开了他胡乱擦拭的衣袖,止了泪道:“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少年却急道:“怎能就算了呢?碎了你的花灯总要赔的,我陪你逛逛,待会子瞧见了可心的花灯告诉我,我买给你好不好?”
江霏没做声,想起去年益州花灯会,这鲜衣怒马的少年执意要赔她一盏灯,她不收,他便骑在马上拦住她的路,挑了那盏灯道:“你不收那我便送到你家中去了。”
晓得这人也是个执拗的,小姑娘揪揪帕子,便任由他跟着去挑一盏花灯。
高大挺拔的少年郎伸出手臂,替她挡了拥挤的人流,侧身低眉道:“阿霏,你还记得我家中那只八哥吗?现如今会叫江霏了,整日在房中念叨你的名字。”
这倒有趣,鸟儿还会唤她的名字,阿霏乍一听,弯了眉眼笑,澄澈又欢欣的看他:“真的啊,这鸟儿这样嘴巧……”
话到一半,忽而顿住了,觉出一点不对劲,问:“它缘何便学会了唤我的名儿?”
开朗大方的少年忽而别扭起来,别开眼睛,红了耳根:“大抵……大抵因着我常常提起,它便记住了。”
唇齿间总含着她的名字,像是含着巨大的私密的欣喜,于无人时,总要轻轻念出来。
阿霏一时明白过来,不由羞红了脸,横他:“你不许再让它叫我的名儿,若被旁人听见了,你……”
少年也知不妥,可看见她羞怯模样,心里痒的难受,还是忍不住逗弄她:“那你唤声裴哥哥。我便让它住嘴。”
阿霏又恼又羞,又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喊了声:“裴哥哥。”
她这一声裴哥哥出了口,忽听一侧有灯盏落地之声,刺耳的破裂音,让她转了眸去瞧。却只瞧见一盏兔儿灯摔的粉碎,被来往的人群踩踏在地。
江霏也未在意,转了身朝前边儿逛去。
花灯的暗影里,婆娑的疏影一晃,映出月白织锦的皎皎男子。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方暗影,轻轻嗤了声:“裴哥哥?”
她甜糯的嗓音曾经每每只会声声唤着“椹哥哥”,可如今她唤他陛下,却唤旁的男子“裴哥哥”。
他余光瞥见那盏被踏贱的兔儿灯,倏尔眼角映出一点血红,唤:“汪仁。”
余下的话微微压低了一点,便在喧嚣的人声里听不真切了。
江霏睁开眼时,尚有些懵懂混沌,隐约瞧见微明的光线里,男子精致又清俊的一张脸,神情浅淡,威尔不露。
她揉了揉眼,觉得自己定是做梦呢,怎么又梦见李椹了?
她明明记得昨儿个还未挑到可心的灯盏,裴家家奴便急急寻了来,说是宣庆候有急事,要裴胤立刻归家。
待裴胤一走,她便进了天宵阁,这逛了一晚上有些疲乏,倚在榻上便小憩了会子,怎得这会子还能梦见他?
李椹今儿个一身竹月常服,清润又明朗,虽褪去了少年时的些许恣意,却沉淀了下来不动生色的威仪,是年轻帝王掌控天下的沉稳。
他坐在榻边的轮椅里,瞧见小姑娘懵懂神色,不自觉便翘了唇角,终究向她低下了帝王的脖颈,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醒了?”
阿霏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卧在御书房的帝王寝榻上,身上盖着他惯常用的团龙锦衾,周身都环绕着属于他的淡淡龙涎香。
她伸手捂住了额上那个微烫湿润的印记,往后缩了缩,心里慌乱的一塌糊涂,连行礼都忘了:“我……我怎么在这里?”
李椹面上的清冷散去,眼里蕴了笑意,头一回不再逃避,勇敢赤诚的面对自己的心,他说:“阿霏,这宫里太冷了,上元夜里你不在,我熬不住。”
这样坦白的心意,对寻常男子或许再正常不过,可对李椹,是曾被所深信的爱意踏贱后,被整个世界背弃后,再一次将那颗血淋淋的心从厚重的壳子里刨了出来,亲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他今儿个阴鸷褪去,明朗的让人沉溺,虽坐在轮椅上,脊背却从来青竹般挺拔,隐隐还是那个以一对先锋退北绒大军八百里的少年将军。又加之沉淀了威仪帝王气,此时说出来的话便分外让人觉得可信。
他说:“阿霏,陪我一天吧,这一天,再没有冷漠与回避,让我们试一次吧,待这一天结束,你再决定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顿了顿,又郑重了几分:“我以这大周起誓,若你留下来,这一天,必将是往后的每一天。”
帝王诺,不可移。
他抬起眼,看住了床上惊诧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番外就要完结了。不过我团圆综合征犯了,准备好的刀突然有点下不去手了。姐妹们,到底是要裴哥哥还是椹哥哥??
裴胤呢一腔少年热忱,李椹呢,他这样的人一旦克服了心理障碍,也必定是专一的,只能靠近打开他心扉的人。而且毕竟是实权帝王,同江陈将大周牢牢把控,也能护好阿霏。感谢在2021060418:05:112021060609: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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