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番外四(1 / 1)

李椹搭在轮椅边缘的手陡然握紧了,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眼眸里的风浪一点点被压了下去,面上还是那副无情的温雅,声音轻又遥:“不必跪,起吧。”

汪仁已搬了把玫瑰交椅来,江霏踌躇了一瞬,并不想同自己的双膝过不去,便起身坐在了交椅上。

这药铺的雅间本就狭窄,她坐在他身侧堪堪两步之距,午后斜斜的光线里,那个清贵无比的男子,忽而转过脸,细细看江霏犹带着婴儿肥的面容,语气里有难得的宠溺:“阿霏,朕让御膳房做了鲜蒸羔羊,随我进宫用吧。”

御膳房的鲜蒸羔羊,取自草原进贡的活乳羊,经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最是鲜美又滋补,曾是江霏最爱的一道菜。只是想起鲜蒸羔羊,就想起了她生辰那日。

那时她坐在饭桌前许久,才等来了政务繁忙的李椹。十六岁的生辰,有他,还有她最爱的鲜蒸羔羊,阿霏心里满足到要溢出来。

只他们刚坐下,便有小内侍来传,说是宁行霜在章含宫犯了虚症,这会子孱弱不堪,章太后想要替宁二姑娘来求一株千年雪参。李椹摆摆手,让汪仁去取了雪参来,顿了一顿,又另那小内侍端去了那整只鲜蒸羔羊。

阿霏那时是失落的,生辰前,他明明问过她想要什么,她涨红了脸,犹豫了会子,才小小声道:“也没什么想要的,就.....就是想吃御膳房的鲜蒸羔羊了。”

他把她想要的东西送了出去,他大抵都忘了她那句低低的请求。

是啊,只是一只鲜蒸羔羊,她也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会难过,可自打那次后,她再也不吃这道菜了。

这会子她抬起雾蒙蒙的桃花眼,直直看过去,再没了先前的羞涩软糯,直白道:“陛下,我早不吃这道菜了。”

李椹太阳穴微跳,面上那点血色褪了个干净,他微哑了声,低低喊了声:“阿霏。”

阿霏没应,这屋子里有一瞬的寂静,片刻后,她才听见他空茫的声音:“阿霏,宁行霜已被送出宫了。当年,是宁家父兄于朝中替我挣得了一息喘息之机,我是对她的病症关照了几分,可也从未私下同她接触过。”

他这样耐心的解释,倒是让阿霏吃了一惊。

可她再没像从前那样,因着一句话便满心喜悦,她只轻笑了一下,释然又惋惜:“陛下,你还不明白吗,你我之间走到这一步,从不是因着宁二。是因为你的从不上心。”

不是因着宁二李二,而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忽略,忽略她的感受,忽略她的喜好。

她摇摇头,起了身,想要行礼退下:“陛下,我们言尽于此,臣女就此别过,往后,也无再见的必要。”

往后,也无再见的必要!还是清甜软糯的语气,落在李椹耳中,却让从来淡漠的男子红了眼眶,他微一倾身,那只修长的手便握住了她的腕子。

他说:“阿霏,你认识幼年的我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皇子,受尽父母恩宠的小皇子。”

“我那时承欢膝下,以为他们是真的爱我,所有人都对我赞赏有加、疼宠无比,有追随的臣子,有自小的玩伴。”

他顿了顿,声音益发的沉哑:“可直到北绒之战,我才晓得,原来那些爱多么可笑,自小被用来替太子铺路的工具罢了。”

那时是他自小敬重的父皇,亲手替他埋下了死局,被俘时,北绒将领用沾了盐水辣子的弯月刀,一刀刀割在他的背上腿上,他那时并不觉得疼,他是北疆的少年将军,有不可磨灭的气节。可北绒曾去过一封信,专门递给了他的母后,言若能予北绒千匹战马,便留下他的腿,可他慈爱的母后,只回了两行字:战马无,儿随意。那一夜,北绒将领生生剜出了他的膝盖骨,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疼。

所有人都抛弃了他,父母、亲族、臣子、玩伴,不,应该说他们对他从来是利用,本就未被放在心里,又何来的放弃。

自此后,他逃避爱、漠视爱。

他的声音已是沉哑的一塌糊涂,低低问了句:“阿霏,连你也要放弃我?”

江霏轻轻的摆开了他的手,满是无奈,她说:“陛下,我也只能放弃你,再多的爱慕也有被磨平的一天。我想对自己好一点了。”

她浅绯身影一闪,终究消失在了这狭窄阴暗的药房雅间,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盛京多雪,进了腊月,又落了几场,倏忽便至腊月十九。

音音腊月十八便去了表姐家待嫁,原本她是想早早儿过去的,还能同大姐姐多待几天,说说体几。可江陈如何也不允,一直拖到腊月十八才将人送了来。

明儿个就出阁了,这会子屋里围了一群人。

林嬷嬷同沈沁专程从江南赶了来,还有阿素,总要亲眼看着她成婚。

原本儿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着话,林嬷嬷许是年纪大了,想起小姑娘这一路走来,吃了那么多苦,终于也算得了个圆满,眼里的泪水便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这一落泪,满屋子人都跟着泪眼婆娑,小阿沁已长成了半大点的女孩儿,拽着阿姐的手不放:“阿姐,往后那人要是对你不好,我......我就去他们府上把你抢回来。”

她这一句话,倒是让众人都破涕为笑,苏幻来拽她,嘱咐:“你阿姐大婚呢,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这些日子瞧着,这位江首辅如今是真的对音音好,大家也尽可放心。”

林嬷嬷便连连称是,道:“是了,我们音音往后,必定都是好日子。”

众人正说话,忽听屋子外面一阵喧嚣,有小丫鬟来通传,道:“来了来了,江南的季大人到了。”

门帘打起,沈慎步履洒脱,引了季淮进来。

朗月般的男子,身姿如竹,温润如玉,一身竹月直缀上落了一层路上的风尘,显是连夜赶来的,他拂落肩上的细小雪粒,笑言:“我没来晚吧,总归不能耽误了音音上轿。”

他因着政务在身,脱不开,便让林嬷嬷同沈沁先行,自己处理完手头的紧要事,一路上换了三匹马,终于在她出阁前赶了来。

音音拿梳篦的手一顿,转脸去看门边的男子,越过人群,他亦看了过来,只眼里都是坦然的笑意,还是当年兄长的模样,让音音忽而舒了口气。

她笑道:“不晚,大哥哥来的不晚。”

这会子已是三更了,有喜娘来摧梳妆了,音音便进了内室,至天亮时分,方被扶了出来。

芙蓉花开百鸟朝凤的嫁衣,被灯光一照,闪着艳艳的光,勾出不赢一握的腰身,玲珑起伏的身段。云鬓上的东珠步摇晃啊晃,和着杏眼里盈盈的波光,益发显得一张粉光若腻的脸楚楚的娇媚。

屋子里有一瞬的安静,在这容颜面前失了言语,还是林嬷嬷先赞叹道:“我们音音,怎就这样好看。”

众人便跟着夸赞,喧嚣的欢愉。在这热闹里,唯有季淮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喉结微动,坦然平静的眸子里,终究裂了一条缝隙。他伪装了那么些年,原以为往后也能做回她的大哥哥,原来他也有掩饰不住的时刻。

外面天光大亮,喜娘推门而入,喊道:“来了来了,姑爷来了!”

有喜乐响起,欢腾的热闹,沈慎领了几个族兄,去堵门了。音音坐在罗汉榻上,隐隐听见外面人群吵嚷,一道道难题抛出去,要为难进门接亲的新郎官,也亏得江陈有渊博的底子,倒被他一一化解了。

也不知吵嚷了多久,那喜娘便又喊:“门开了,新娘子要出门了。”

按照大周习俗,出嫁这日,姑娘的脚是不能沾地的,要有父兄背上轿子。屋子里一通忙乱,这才想起要着人去请沈慎来背音音上轿。

苏幻有些着急,跺脚道:“沈慎这会子也不知哪里忙去了,千万别坏了吉时,季家哥哥,你来背音音上轿吧。”

季淮却并未应答,只嘱咐身边的王至:“必是在前院门边耽搁了,马上让他回来。”

王至一溜烟跑出去,果然很快领了人来。

音音越过人群,朝季淮轻笑,她知道她的大哥哥是为着避嫌,省得江陈瞧见了,会心里不舒服,也省得在这大婚的日子,给新人留下芥蒂。他总是这样细致的体贴,每一处都妥帖到,她遥遥超他福了一礼,才由着沈慎将他背了出去。

季淮站在人群里,直到目送那道娇媚身影出了门,才避开人群,捡了无人的僻静处,独自往暂住的清辉院而去。

外面热闹的喧嚣,倒更显出这枯树掩映下身影的孤寂清冷。

王至远远跟着,忽而鼻子泛酸,喃喃道:“大人,您也赶紧儿找个伴吧,这样孤零零的,奴才看了心疼。”

那清冷身影摆摆手,轻笑:“好好的姑娘,何必跟了我耽误一生。”

他这样的人,面上温润,其实骨子里也最是冷寂,所有的温柔爱意都只给了一个人,旁的便再也分不出精力,又何必去耽误别人。

王至一听,更难过了,几乎带了哭腔:“早知如此,当初要是不遇见沈姑娘该多好。”

他这话出了口,那清冷身影忽而顿住,转过头,温润散去,是王至没见过的冷凝,他说:“阿至,说话要有分寸。”

不遇见吗,不遇见他便连回忆都没有了,如何舍得呢。他只是后悔没有早一步。

下人们今日都忙的脚不沾地,清辉院里一个人影也无,季淮连着三个日夜未眠,进了室内,倚在罗汉榻上小憩起来。

这一觉,似乎格外悠长,梦里时光倒退,光怪陆离。他睁开眼时,微微动了动身子,忽而发觉,周遭景物都换了个遍,房间里竹榻软席,似乎是他十五岁那年,京中平和巷里的那处老宅。

他正愣怔,忽而瞧见十二三岁的王至推门而入,喊道:“小少爷,沈家姑娘来了。”

音音裹着一件雪白狐裘,小小的一个,稚嫩的脸上初显倾城之色,站在门边,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哥,我今儿个又被先生罚了,你来替我习一副画好不好?”

季淮眼眸里的光明灭一瞬,转头去瞧铜镜中的自己,还是十五六岁时那个青竹般的少年。他转过头来,忽而笑了,轻轻道:“好,音音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评论说,要季淮跟阿霏在一起,其实我想说,这对阿霏不公平,大哥哥这样的人,看着温润,其实骨子里对不相干的人也冷漠,付出了感情,大抵就是一辈子。我们阿霏,也要有全心全意的爱。其实最后我实在没忍住,不忍心看大哥哥这样清冷一辈子,还是让季淮重生到了平行世界,小可爱们,不是下一世,是平行世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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