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妩在车上等得有些睡着了,迷迷糊糊闭上眼睡了一觉。
等醒过来时她看到倒退的街道夜景,车子也刚好停下。
“嫂子,你醒了?”阿时坐在驾驶座,“刚好到了。”
温妩看到副驾驶没人,忙回头看后排——空的。
“周驰这个王八蛋呢?”她也不是笨蛋,多半已经知道他又在躲她。
“驰哥说有事去不了,让我代表咱店过去,也陪你。”
温妩气得想掉头就走,这是什么人?
她忽然觉得很失望,也许这个人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吧,也许她没有恋爱的经历,看错人难免正常。
是的,就当是看错人了。
该去听的讲座她再没有心情也还是愿意去一趟,毕竟听周邢芳说福安镇好几个小区都好像有吸毒者,除了上个月有一次的抓捕外,也没再听到警方什么抓捕活动。多学习一些,也好保护自己。
…
等回家时依旧是阿时开车,阿时话唠,嘴巴闲不住,一直在说段池。
末了觉得温妩情绪已经不高,又说起:“嫂子,你别因为这次难过,我说句实话你别放心上啊。我之前那么气你是觉得你这人心高气傲,我心想长得这么漂亮不就是那些捞女么,还一口一个我们不是好人,搞得你自己多正经似的,但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好人。”
“我驰哥有苦衷,你根本琢磨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可能等他做大做强觉得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就会跟你表白了。”
温妩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有些苦涩,她问:“他有什么苦衷?”
阿时不好解释,那天晚上他拿着温妩给的五百块钱请周驰和猴子吃烧烤,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他旁敲侧击打听他驰哥对温妩的看法。
结果他听到一句:“我他妈贩毒的,有什么能力保证她平平安安?再提她给老子滚。”
但这些不能跟温妩讲,让她知道他们都是毒贩子,那他们三个现在就应该是蹲在监狱或者是被枪毙了。
阿时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嫂子,你快看!”
温妩顺着阿时说的看向车窗外。
已经快到店铺了,她的裁缝店前站着一个笔直高挑的身影,他正跟一个女生在说些什么,女生走到旁边打电话,而他则帮她重新挂好招牌。
「花眠」两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
段池今晚特意没去听这个讲座,原本是要装模作样去听,但他却怕跟温妩坐在一起会撞见闫致兵、宋建九,或者周绍津。
他不可能把危险带给她。
他坐在店里很久,一直在等阿时把温妩平安送回来。直到看到对面一个女生站在温妩店铺前左看右看,又趴在玻璃窗上敲门。
他过来询问,这是温妩一个客人,想过来定做旗袍,但又没有她手机号。
她的店铺招牌干干净净,没有留过号码。段池确定了对方的确是客人后才把手机号给了对方。
女生站到旁边打电话,他则看到掉落的招牌,捡起来小心挂好,又瞥到玻璃上那个女生留下来的手掌印,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袖子去擦。
她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就像这块玻璃,他觉得也应该是干净无暇。
“我回来了。”温妩笑吟吟站在后头,话是对那个女客人讲,但是眼神看的却是段池。
段池闻声回头,被她瞧见他在擦玻璃也没有解释,睨了眼阿时往自己店里回:“街道办的讲座都说些什么?”
温妩带女客人回店里介绍款式,两个人商量着旗袍的细节,等送走女客人,段池也正关了店穿过马路。
她等着他,说:“我的门好像不好关了,麻烦你帮我关一下,谢谢。”
段池什么也没说,没有怼她一句怎么这么客气,单手帮她关上了轻轻松松的门,连她的谎言也懒得戳破。
温妩本来已经打算把这段第一次的悸动尘封放下,但是在刚才看到他小心细致地擦玻璃时她又看到了希望。
他真的很喜欢她啊。
这人在顾忌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温妩问:“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在店铺门头和招牌上留手机号?”
“为什么?”段池走在前面,手里夹了支烟,微眯起眼吐出口烟雾问她,也不管她能不能闻烟味。
“因为好多陌生人加我微信啊。”温妩说,“我都不知道是谁,一开始以为是客人,居然都是些猥琐恶心的男的,第一句就问我‘一千,来不来’。好恶心。”
“是挺他妈混蛋。”段池想起来她是夏奈尔的时候第一次咨询他问题,也是被猥琐的甲方欺负。
“其实我自己能赚钱的,就是做裁缝累一点,但我做得很快乐啊。”她走到他前面来,笑着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回老家来接我外婆的班吗?”
段池迎着她明媚的视线,藏起心里的悸动,很平常地问为什么。
“我外婆的心愿。”
温妩讲给他听,引入到重点:“我在大城市当设计师是会比裁缝赚钱,但是我不能辜负外婆呀。有些感情是比金钱重要的,就比如……”
她微微停顿,望着他眼睛笑起来:“就比如金钱买不到一份感情,就比如很多事情都比钱重要,还有每个人都应该有公平追逐感情的权力。”
段池微眯起眼,停下了脚步,把这支烟抽完。
她也停在他身前,眼里闪亮像藏着星海,仿佛知道他是酝酿着话要说,那么殷切地昂起脸等待他。
过道的灯光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熄灭了。
黯淡光线里,段池说:“小五,我不适合你。”
她在黑暗里僵硬住。
“你太他妈漂亮了,我承认一开始我看到是喜欢上了,但那是我不自量力。”他想起她在q/q上讲的那些话,她看他的第一眼就以为他是喜欢上了她。但那个时候不是的,他只是觉得这么晦暗的市井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穿着一身别致的旗袍,美得像张民国画报。
后来,他觉得她穿着旗袍说着狠话很有意思,反差得有点高冷,也有那么一点可爱。
他并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动心的。
是啊,他是动心了。
可能是在她救他的时候,在黑暗的巷子里用一双温柔手将他拉入光明之地。
也可能是发现她是夏奈尔的时候,又可能是看到她说普通人发现毒贩怎么去报警。或者是她有意无意地握他的手,引他抚上她的唇,看到她那么美丽的身体。
她不光漂亮,还很勇敢,是他幻想过的未来老婆的模样。
段池笑着讲这句话,语气这么随心所欲,就像逗了只小奶猫,又发觉不喜欢了便把它扔掉,丝毫不顾及它会不会遇到雷电风雨。
“我一没文化二没正经工作,咱就当个朋友处吧。”
他说完,没有听到回应也不等她的回应,插兜往过道走,开门,关门,把屋外的一切隔绝。
他站在门里好一会儿,手掌紧紧握拳,眼底那么疲惫黯淡,但是不敢放任这种情绪侵占他大脑,他必须时刻都是警戒和冷静的。
他吹出轻松愉悦的口哨声,就像每次回家必备的工作——吹给闫致兵安插在他家里的窃听器听。
过道里还很黯淡,老式的感应灯熄灭了很久。
温妩也僵立了这么久,久到才发觉自己脸颊还是微笑的状态,她摸了摸,苹果肌还是笑起来时的饱满,僵僵的,酸酸的。
眼眶也酸胀,胸腔里也憋闷得难受。
她转身下楼,冲入夜色去了一家酒吧。
理智还在,她没敢喝太多,对凑过来给她买酒的男人也不搭理,喝了两杯冲进舞池里跳了会儿舞便走了。
她下定决心,把第一次的心动扔在今晚,今后把对面那渣男当作空气。
温妩在路边等车,跟之前和闻音去酒吧一样,会有男性冲出来要她手机号。
两个男的来到她身后问联系方式,请她换个地方玩。
温妩没搭理,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其中一个男人有些急了,扯住她手臂:“美女你醉了,我们送你,我们有车。”
“滚你妈的。”温妩拎着包甩在男人脸上,“恶心!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我会喜欢你?也不照照镜子,不就是长得帅点,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把我当流浪猫逗吗?”
她坐上车,声音渐渐哽咽:“手也牵了,我嘴巴也摸了,腰也抱了,不负责的渣男!我不会再让你欺负我第二次了。”
司机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等她不再说酒话了才问:“美女,去哪?”
“春徊巷。”
“就是前几天死了个吸毒女孩的那地儿?”
“嗯。”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闭目的她:“那你一个女生小心点,这么晚了,那一带不少毒鬼的,兴许还有毒贩子。”
温妩这才睁开眼:“毒贩子?你怎么知道啊。”她嗓音带着些鼻音。
“我有个亲戚是局里的警察。”
温妩疑惑:“那为什么不来抓毒贩呢?”
“抓毒贩哪有这么容易。”
司机嗓音里带着对年轻女生无知的好笑:“毒贩是什么人,一群不要命的,随便抓到一个那毒品量就是能判死刑的,他能等着你来抓?跟你拼命才对。”
司机说起在亲戚那里听到的很多事迹:“我亲戚那个队,每年都要牺牲一两个缉毒警察,99年吧,咱们这毒品泛滥,有个警察被杀千刀的毒贩活生生敲碎了天灵盖。抓毒贩不是那么好抓的,得有物证,在警察还没到的时候那些毒品就被毁灭干净了,你抓了他也是白抓,还平白暴露了警方这边的计划。”
“好像电影啊?”温妩听得来了精神,短暂性没了难受的情绪。
“当然了,比电影精彩和恐怖,说出来你能吓得半死。”司机有些故意想逗她。
温妩问是怎么吓得半死。
司机刚想说,又像想起什么来,话到嘴边咽回去,由最开始的笑谈变成惋惜地叹气。
“缉毒警察有太多故事了,你可以自己去网上搜一搜。他们应该是最难的警察了,尤其是那种卧底在毒窝里的。”
车程还远,温妩跟他说起今天听到的毒品危害讲座,把知识科普给司机听。
两人倒是投缘,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在这个静夜里得一程作伴。
温妩下车时,没想到会看到段池。
他坐在他的店里,暗夜里指尖亮起一点星火。他好像远远看到了停在路口的出租车,这才关了店门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走过来。
温妩付完车费,淡淡看了他一眼走进楼里。
他走在后面,她没什么想说的,他也没有开口。
她进屋,关上了门。
段池也回到家里,房门关闭的时候还能闻到空气里的一丝酒气。
他在说完那些话后没有听到温妩回家的动静,下楼才看到她已经打车走了。
已经很晚,也许他并不该选择在晚上说这些伤人的话。
他一直坐在店里等,终于等到凌晨一点钟才看到她从出租车下来。店里地面都是他的烟头,她再不回来他几乎就要冲动去报警了。
而作为一个卧底警察,实在不应该往警局跑。
他回卫生间洗漱,洗脸的时候始终睁着眼,从来不敢闭上眼睛任水流漫进眼睛里。
回到卧室,他打开另一部手机,通讯录伪装成一个维修工的号码本,连同郑祁华的号码都只存着“钟师傅”。
他打开q/q,翻着跟温妩的第一次聊天和最后一次聊天。
那会儿在她店门外帮她的客人找号码的时候,那个女客人存下了温妩的手机号,她存的是妩媚的妩。
他才知道他这么大意,身为一个严谨的警察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能搞错。
而他也这么大意地在卧底期间登陆了q/q,一开始是无意,后来是为了解决线上这名叫夏奈尔的女生的安全。可再后来呢,他也许只是单纯出于私心。
段池望着她从前这些可爱的文字,笑了下,在打开清空聊天记录时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选择了退出登录-卸载。
……
温妩独自消化这些情绪,晚上睡不着也没有再跟闻音打电话,她已经这么难堪了,不想再听到闻音的骂。
第二天照旧如常地上班,昨晚那个客人抱了自己的布料过来,等听完客人的要求和想法,温妩跟她加了微信,正好看到了闻音的视频来电。
温妩没接,把客人送到门口。
她看到了对面的段池。
他也这么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专注他的事,靠在房东的摇椅上悠闲翘着腿,跟阿时不知道在聊什么。
温妩很平静地转身,拿起手机给闻音回拨过去。
“在忙啊?”
“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闻音说,“我告诉韦宇林你的地址了,他一直在问我,这几个月都没断过。”
温妩有些郁闷:“告诉他干嘛,烦人得很。”
闻音说的这个韦宇林是她大学里最狂热的追求者。
是她们隔壁大学的,因为一次校活动认识了闻音,也从而见到温妩,鲜花和奢侈品各种送,但温妩不喜欢他富二代的腔调,大学也一直在忙设计的事。
闻音在电话里念起韦宇林的好:“他现在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半个总裁啊,比那什么干维修的强一百倍,人家长得也不差,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温妩后知后觉想起来上次闻音在电话里骂她活该时说的要帮她想个人来追她,所以这货想的就是这个办法?
闻音:“你跟那个搞维修的没戏了吧?”
“嗯。”
“真断了?”
“你别提了行吗。”
闻音笑:“那好啊,那你跟韦宇林再试试,我都警告他了,他现在已经学低调了,知道你不喜欢他那一套。诶,他说他要过来,你给我点面子啊,我在他爸公司工作,你可别把我饭碗弄砸了。”
温妩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你饭碗没了不正好过来给我打下手吗,然后我们再去创业。”
“哼~”
“他爱来不来,来了我正好把表还给他。”
“他肯定不会要。”
两人在视频里闲聊着。
到饭点的时候,温妩去邻居的小饭馆点了三个菜,她吃东西一向很舍得,虽然吃不完,但总不愿在食物上亏待自己。
邻居沈叔是个厨子,跟自己老婆忙着店,什么都亲力亲为,这会儿电路坏了他都敢自己动手,但被老婆拉下来。
“你电闸都不关就直接上手,不怕触电啊!这种事交给专门的人啊。”
“那你给电工打电话吧。”
“找什么电工,直接找小周不就行了,都是街坊邻居的,他全能!”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找出段池的名片拨电话。
温妩一边吃着红烧排骨,啃不动就放回盘子里。
好像这一带的大妈都很喜欢他啊。
也就几分钟,段池就挎着个工具箱来到店里,他显然没想到她会在,顿了片刻便自然地跟夫妻俩沟通,言谈又是那个勤快热情的维修工,开始踩上一张桌子检查电路。
温妩继续吃自己的饭,他不跟她打招呼她也不会再理睬他,但她抬眼就能看到青年挺拔的脊梁与忙碌的背影。
她没想过他这么全能,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等段池那里说修好了,温妩也搁下钱说吃饱了。
阿姨要给段池炒个菜,让他吃了午饭再走。
沈叔一拍大腿:“送煤气的还没把气送来,炒不了菜!”
温妩没再管他们,起身走出小饭馆。
段池洗手出来,看到温妩吃过的饭菜。
红烧排骨,清炒油麦菜,红枣乌鸡汤。
她吃得不多,每道都剩大半。
饭馆老板娘在责怪老板这么怠慢他。
段池说:“有米饭吗?”
“有。”
“那我就吃这个,都还干净。”他拉开椅子坐下。
老板娘在说怎么能让他吃别人剩下的。
段池笑说:“忙得很,随便凑合一口。”
米饭盛来,他夹起一块排骨大口吃,但是看到了回来的温妩。
温妩有些发愣,看到他吃的是她今天不爱吃的那盘排骨。
沈叔今天炒的有些硬,她刚才脑子可能有些抽风,把吃过的也夹回了里面。
他吃的可能是她咬不动的那一块。
脸颊忽然有些火辣,说不清心底的滋味,想埋怨想骂人也想质问,但她只是安静地停顿在门口。
老板娘怕段池被撞见吃她剩下的会不好意思,忙跟她解释:“小周忙得很,怕我们破费,你看你这桌都没动,他也是节约。”
温妩走到餐桌前拿走两张20:“想起来给多了,你们忙。”
老板娘拿着她的钱追出来,说既然段池吃了那就当是他们请的客,这顿不要她钱。温妩没接,推了两把就走了。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人啊。
……
第二天,她跟段池也没有打过招呼,就算是去林玲的面馆碰到了,也只是互相看了眼,谁也都没叫谁。好像他从来没有给她弹唱过她喜欢的歌,从来没有碰过她的唇,看过她泄漏的春光。
只有阿时会欲言又止说两句,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讲,然后很快就被段池冷冰冰地骂回去。
温妩懒得去管,打算把这些都放下。
但就是才真正知道动心过的状态是这么难受。
…
段池每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周绍津和闫致兵不敢动,李川一直呆在医院“昏迷”。但真实的情况是李川没病,招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不过都是跟周绍津有关的,他还接触不到闫致兵这样的毒贩。
省厅早就把人接走控制了,就是为了方便他的卧底行动。
闫致兵越安分,他也就只能安静等待时机。
只是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对面,两天过去,温妩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清冷的少女,但已经不会再怼他了,也更别提露个笑脸。
段池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天气越来越冷,好在他干活的时候浑身都是热劲儿。秋天的夜晚来得早,春徊巷璀璨的灯海亮起,街铺的红灯笼也一盏盏亮着光。
他卸下一颗螺丝,不经意的一个抬眸让他怔住。
一辆蓝色的帕拉梅拉停在温妩店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青年,一米七几,浑身名牌,还算帅气的长相,一侧耳朵戴着枚耳钉。他绕到副驾驶取出一束红玫瑰,环顾了眼周围的环境,上前象征性敲了下玻璃门,然后推门进去。
段池看到从工作台抬起头的温妩,青年把花递给了她。
秋风强劲,忽然把身上的汗吹得有些凉。
作者有话要说:闻音:某些男的自己不努力非要我出手,让我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