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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铖回答完楚夏的问题后就一个字也不往外蹦了,他既没有询问楚夏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没有解释自己与白小姐之前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都不开口,客厅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楚夏侧头望着窗外,有些好奇现在厉家的佣人们都去了哪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外面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楚夏有稍作犹豫,开口问厉铖:“先生吃饭了吗?”
“没有。”
楚夏又问:“先生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吧。”
正好他也有点饿了,不知道王妈和管家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楚夏知道这件事定然与厉铖有些关系,但看厉铖那个样子,似乎是不愿再同他解释了。
“随便吧。”厉铖有些懒散地说道。
楚夏问:“下面行吗?”
厉铖嗯了一声,没说其他。
楚夏去了厨房,他懒得做前期那些准备,直接从冰箱里拿了两袋从外面买的手擀面出来。
因为厉铖不大喜欢刺激性的食物,所以楚夏选择用清汤为底,切了几片酱牛肉在上面,撒了几个碧绿的小葱花做点缀,还在碗底捻了一小撮小虾米来提鲜。
他喜欢吃辣的,就等着面盛出来以后,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些红油和陈醋。
楚夏端着两碗面从厨房里出来,厉铖仍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来并没有要转移到餐厅中就餐的打算。
他将面放到了茶几上,把筷子递到厉铖的手边,厉铖接过筷子,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问楚夏:“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原主确实从来没有在厉家、在厉铖的面前进过厨房,他因为自己不是厉家的人,心中格外的自卑,而这些自卑在发现自己在厉铖的心中还有一点份量的时候,统统化作了过度的自尊,他绝不沾染一点佣人做的事,如果有谁支使他,他绝对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楚夏小声说:“……天生就会的吧。”
厉铖用筷子在碗里挑起几根面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楚夏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听到厉铖问道:“和你喜欢男人一样?”
楚夏:“……”
喜欢男人确实是天生的,厨艺是经过前面几个世界锻炼出来的,但是这件事没办法说,他只能点点头,顺着厉铖的话说:“应该是吧。”
厉铖低头吃着碗中的面条,再也没有开口,等到吃完后,楚夏把碗筷收拾下去,正要开口跟厉铖告别,却被厉铖给抢了先,他对楚夏说:“陪我坐一会儿吧。”
楚夏摸不清厉铖的想法,他不让自己进他的房间去,看起来像一个很怕被基佬占了便宜的钢铁直男,现在却要自己留在这里陪他,他也不怕自己兽性大发,扑上去把他给吃了。
不过这种事楚夏就只敢在脑子里想想,他选了一个不太近也不太远的地方坐下来,就是坐着的时候,屁股总有点不大舒服。
他其实以为厉铖这个时候留自己在这里,应当是有事要他去做,或者是有话要问他,然而厉铖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把楚夏当成了一个空气人。
所以他到底要干嘛。
楚夏调整了个姿势,尽可能让自己的屁股少挨一点沙发,他想着厉铖现在看不到,干脆整个人缩成一团,趴在沙发上,脑袋枕在胳膊上面,望着厉铖发呆。
厉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也不觉得无聊,坐得比泰山好像还要安稳几分。
楚夏明明不久前才睡醒,竟然又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耷拉下来,不久后他的呼吸声就变得均匀。
他睡了过去。
楚夏睡得很沉,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落在不远处厉铖的耳中,却好像是十分刺耳的鸣笛声一般,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破天荒地出现了几分惶恐,他有些茫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儿来。
厉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到楚夏的身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他想要看一看眼前的这个人。
他看不到的,他的眼睛早就废了。
厉铖转身上楼了一趟,不久后带着一张毯子下来,把毯子盖在楚夏的身上,他又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就什么也不做的坐在那里,不需要任何的消遣,伴随着那不曾停歇过的呼吸声,时间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显得难熬,厉铖闭上眼睛,上半身往后面靠了靠,眼前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景象,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始终看不大清楚。
忽然,他听到睡梦中的楚夏低声喃喃着,像是在撒娇一样:“我还要……还要……”
厉铖睁开眼,有些迷惘地转向楚夏的方向,他想要什么?
厉铖等了一会儿,听到楚夏一边哼哼着一边抱怨说,“没吃饭吗?不能用点力吗?”
厉铖:“……”
他好像知道楚夏要的是什么了,他有点后悔今天在刑罚室中帮楚夏叫停了。
楚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场梦大概并没有一个很好的收场,他睡得更加沉了些。
厉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不为所动,只等着它自己渐渐冷却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半个时候,又或许是更久的时间,管家终于回来了,见到楚夏还趴在沙发上睡觉,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而厉铖则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管家走过去,放轻了声音,向厉铖问道:“先生跟邱少怎么了?”
“没什么。”厉铖淡淡说道。
管家对厉铖的话不大相信,若是真的没什么,楚夏怎么可能睡在这里,而先生竟然也不叫醒他。
先生到底是以什么心态来对待邱少的?
一想到厉铖到现在可能都没能彻底放下邱池的母亲,老管家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快要全部都愁白了。
楚夏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醒来的时候厉铖早就离开了,客厅里除了他,还有几个佣人在收拾卫生,楚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不该,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不到凌晨两三点估计别想睡着了,明天早上好像还有课,楚夏长吁短叹地从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拿出电脑,老师上节课布置的论文他好像还没有写完。
哎,人生啊,为什么还要有作业这种东西呢?
楚夏十根手指在键盘上啪嗒啪嗒飞快地跳跃。
邱池这段时间的变化专业课的老师们都是看在眼里了,这位从前天天逃课的邱少,现在不仅每天都来上课,认真听讲,就连作业也能好好完成了,提交上来的画一幅比一幅有进步,竟然还能看出几分灵气来,如果他能静下心来,把心思都用在画画上,将来或许也能取得一番成就来。
鉴于这段时间楚夏的突出表现,老师还专门给他开了个小灶,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对他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他们,楚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从办公室出来,刚下了楼,接到章翼的电话,现在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章翼没听到楚夏的一点消息,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他在电话中质问楚夏:“你竟然真的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楚夏笑了笑,自己这张脸看着就像是好欺负的吗?明明他跟厉家的其他人也有接触,怎么就逮着自己这只肥羊薅羊毛,是不是有点过分,楚夏挑了挑眉,问电话另一端的章翼:“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他爹还是他妈?生过他还是养过他?连实习期的工资都不给原主,原主那个憨憨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
章翼被楚夏噎了一下,论起来,他这个身份在厉家人的面前确实是不够看的,对楚夏威胁说:“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告诉厉铖?”
“那你去说吧。”反正他前段时间已经对厉铖坦白过了,而且想来章翼不去给厉铖说这件事,厉铖估计也不会放过他的。
不知是何原因,厉铖竟然到现在都没出手,难道是年纪大了,胸怀更宽广了吗?
这种情况在反派身上真的很少见啊。
不过就原主的记忆,和目前楚夏的经历来看,厉铖实在不像是一个反派。
章翼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邱池怎么突然变成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章翼心中忍不住骂娘,对楚夏说:“你对你父母的死也不在意了吗?”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比你清楚。”
章翼立刻哈哈笑起来,嘲讽道:“你比我清楚?你清楚什么啊你清楚?你若是真的清楚,就不会整天在厉铖的后面,当他的一条狗。”
楚夏被章翼骂作是厉铖的一条狗也不生气,还笑着说:“我在厉先生身后当一条狗,厉先生还能给我一口骨头吃,要是跟着章先生你,恐怕被你卖到狗肉场剥了皮吃了肉后,还要把骨头给你熬汤喝。”
章翼眉头皱得更紧了,从前的时候他能够察觉出邱池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邱池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好利用的傻蛋,他越是喜欢他,就能被他利用得更彻底,章翼没想到,如今他会有了这样一番变化,在让章翼恨不得出手掐死他的同时,也让章翼对他生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兴趣,他调整好声线,故意让自己此时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性感,他问楚夏:“你不想跟我去w市了?”
“您自己去吧。”楚夏说完挂断了电话,再一次把章翼给加入了黑名单中。
章翼莫名觉得楚夏此时的语气带着那么几分的嘲讽,然后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之后无论他怎么给楚夏打电话,都打不通了。
这个人不听话了,该给一点教训了,章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冷笑了一声。
厉家后面的花园里,厉铖坐在石凳上晒太阳,他闭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管家叫了好几声,厉铖才回过神儿来,问管家:“你刚才说什么?”
“琛少明天就回来了。”
厉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对厉家的晚辈们向来都是这么个冷淡的态度,只有最近对邱少好像有了几分不一样。
管家继续说道:“对了,高思特医生已经帮您预约好了,时间是在下个星期三的上午,您别忘了。”
厉铖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夏背着小画板从学校回来,系统忽然对楚夏说:“那个厉铖的资料库已经完全解锁了,楚组长你现在要看吗?”
“看吧。”对反派多了解一点,对他的任务也能有些帮助。
即便是没有任务,楚夏也想要将这个人了解的更加全面一些,这其中或许藏着他的一点私心。
厉铖幼年的资料如今全部显露在楚夏的面前,厉铖的父亲是厉家的上一任家主,然而厉铖小时候过得并不快乐,他的父亲一直都以为他是厉夫人出轨生下来的孩子,那个时候dna鉴定这项技术还没有完全成熟,加上有厉家的人从中作梗,故而他父亲一直都坚信这不是他的孩子。
或许是为了故意折磨厉夫人,这位家主即使确信自己被戴了绿帽,也没有将厉铖赶出厉家,反而是把他留在厉家,让厉夫人每天都看着他在厉家如何挣扎生存,厉夫人忍受不了,精神出了问题,终于在厉铖七岁生日那一天,她在水中下了许多的安眠药,和厉铖一起喝下,但是最后,只有厉夫人一个人死去,厉铖仍留在这个人间受苦。
厉铖作为一个所有人都不承认的厉家人,却在成年后生生将厉家抢到自己的手中,他的那位父亲或许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加上夜深入梦,厉夫人对着他无声泪流,这位向来自负的厉家家主也开始怀疑当年的亲子鉴定是不是出了错,故而对厉铖更加下不手。
后来厉家家主重病住院,他偷偷找人又给自己与厉铖做了一次亲子鉴定,这一次的结果显示厉铖确实是家主的亲生孩子,厉铖却提前拿到结果,将这份亲子鉴定撕碎,伪造了一封,送到他的面前。
这位只剩下一口气的厉家家主看到这位伪造的亲子鉴定,直接吐了血,他想到厉家最终竟然是要落在一个外人的手上,终究是死不瞑目。
至于恐同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厉铖小时候曾亲眼看到他的一位叔叔和他的一位男性朋友在假山后面做那种事,他们见到厉铖来了,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是觉得更加刺激,甚至想要把厉铖给拉到他们的身边去,这一幕给厉铖的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楚夏简直无语了,厉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简直是一群妖魔鬼怪,怪不得要守着那些几十年前留下来的家法,如果不是有厉铖在这里镇压着,厉家这些人恐怕早就进局子里蹲着了。
楚夏按了按自己的额角,问系统:“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厉铖的生日吧。”
“是的。”
因为厉夫人是死在厉铖生日这一天的,所以厉铖从来都不过生日,而且每到这一天的晚上,厉家的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他,楚夏如今看到了厉铖过去的记忆,倒是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只是这种时候,他也不必去打扰他。
只是夜来忽然下起雨来,这几年厉铖生日的时候天气都还不错,厉铖不在,管家也没有去找。
现在不行了,自从那场意外之后,厉铖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如果再在外面淋上的一夜的雨,管家简直不敢想象第二天先生会怎么样,他带着佣人在庄园里搜寻起厉铖,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人。
银色的闪电将阴沉的夜空劈裂成两半,楚夏从梦中惊醒,听见外面轰隆的雷声哗啦的雨声,连忙拿起一把伞往外面跑去。
他知道厉铖在哪里。
当年他在接管厉家以后,立刻给厉夫人迁了坟,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将厉夫人埋葬到了哪里。
每到他生日这天,厉铖都会到厉夫人的坟前,与厉夫人说说话。
厉夫人的坟就在厉家后面的那座小山上,厉铖希望她能看到厉家是怎么在自己手中从高空坠落,从强盛彻底衰败。
楚夏一路急奔到山顶,厉铖果然在这里,他站在雨中,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楚夏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伞撑在厉铖的头顶。
厉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头顶,他看不到,楚夏的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味道,可是他就是知道是他来了,厉铖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楚夏说:“那个……随便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随便走走是绝对不会走到这里的,但是厉铖没有再追问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问楚夏。
楚夏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听到厉铖说:“我的母亲就埋葬在这里。”
楚夏想起他从系统那里看到的,厉夫人死在厉铖面前的场景,他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厉铖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仿佛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你是在同情我吗?”
“我没有。”楚夏否认。
“是么?”
“先生应当不需要我的同情,”只是在知道厉铖的过去后,楚夏心中也不免有些心软,他对厉铖说,“有点心疼先生。”
“心疼?”厉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楚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所知道的剧情,不是作为邱池应该知道的。
厉铖继续问道:“之前把我当成杀父仇人,现在怎么来心疼我了?”
楚夏回答不上来,他没想到这些事厉铖竟然全部都知道,只是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对原主发作。
他低下头,对厉铖说:“先生,我错了。”
厉铖冷淡说:“你认错倒是痛快。”
“先生,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楚夏保证说。
厉铖没有说话,但是看起来,脸上似乎带着一点笑意,楚夏想着件事或许他并不在意吧,风越来越大,吹得山上的树哗啦哗啦地响,雨丝毫不见小的趋势,楚夏问厉铖:“先生不回去吗?”
“不回,你回去吧。”
“那我在这里陪着先生吧。”楚夏实在担心厉铖要是昏倒在这里,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了。
不过现在这鬼天气实在冷得厉害,楚夏是穿着睡衣就直接跑出来的,现在冷得直打个哆嗦,他吸了吸鼻子,喷嚏打得接连不断。
“回去吧。”厉铖对他说。
“没事。”
厉铖没再说话,只是听着楚夏一声接一声的喷嚏,到底生出了几分不忍,他对楚夏说:“行了,下山去吧。”
他转过身,往山下走去,楚夏走在他的身边。
好像有一道光,照射到那片荒芜贫瘠又阴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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