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扶着兰阙回到宫殿中,兰阙坐在沙发上,接过侍从端来的营养液,喝了小半管后就放到一边。
他垂着头,安静地看着脚下的地毯,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带着伤的手背上,雷诺从侍从的手中接过棉签,给兰阙手臂上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上药,对他说:“你不能一直这样,帝国有几位很不错的精神方面的专家,你可以找他们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了。”兰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雷诺的建议,“我现在这样挺好。”
雷诺有些急了,问兰阙:“你都这样了还好?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不好?”
兰阙没有说话,将自己的手臂从雷诺的手中抽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后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是何等丑陋的、肮脏的、疯狂的,他不希望任何人见到这个时候的自己。
这个任何人中也包括雷诺。
今天是个意外,原本这种情况应该是在晚上才发生的,但是近来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兰阙低头看着手臂上长长的口子,手指从上面轻轻抚过,那伤口便愈合了。
明明前段时间他的情况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但好像就是从那个雨夜遇见楚夏以后,一切又变得很坏。
雷诺见自己劝不住兰阙,只能放弃,他将手中的棉签放下,正要起身告退,忽然想起另一桩事来,他对兰阙说:“对了,我现在都回来了,容唯我接回去了。”
兰阙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拒绝说:“不用,他在宫里也挺好的。”
“但是——”雷诺想说他现在都回来了,楚夏在皇宫里继续待着有点说不过去。
他的话被兰阙打断,“他和侍卫们……”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也相处得很开心。”
雷诺歪着头,有些疑惑,和侍卫们相处得很开心这是什么鬼借口。
他抿了抿唇,想到兰阙今日心情不大好,他不想让兰阙生气,改口问道:“那我现在能去见见他吗?”
兰阙的手指在软垫上轻轻点了两下,随后站起身来,说雷诺说:“我跟你一起去。”
雷诺隐约觉得兰阙对容唯的态度有点奇怪,但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现象,他跟着兰阙一起来到楚夏的宫殿中,楚夏见到兰阙吓了一跳,眼看着以兰阙为圆心画出来的红圈渐渐向自己靠近,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怨不着自己吧?
兰阙直到走到楚夏的面前,没有发飙的迹象,一切表现得很正常。
楚夏觉得这可能是雷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压制住兰阙,可雷诺不能一直陪在兰阙的身边。
如果雷诺有了心上人,不能像现在这样时时顾及到他,兰阙疯魔也就是个早晚的问题了。
今天雷诺过来是要接自己离开皇宫的么?
雷诺进来后,打量了楚夏半天,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我走的时候胖了点,看来皇宫里的生活确实不错。”
楚夏保持微笑,这人会不会说话?
兰阙不理会两人间的寒暄,他刚刚发过一场疯,现在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应该找个地方歇息一段时间的,但是怀着某种不可与人知晓的心思,他跟雷诺一起来到楚夏这里。
知道容唯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嫌弃被他碰过的每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雷诺要过来的话,他根本不会踏足这里。
兰阙站在落地窗前边留下的空旷区域,既不坐下,也不愿意接楚夏送过来的水果和白水,他就直直站在那里,看向窗外,像个木头一样。
很好,是熟悉的叛逆。
楚夏弯腰把果盘和水杯都放到雷诺面前的茶几上,雷诺倒是没客气,一边吃一边问楚夏一些关于原身的问题,年龄、生日、出生地等等,楚夏也不瞒他,该回答的都回答了。
雷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与楚夏聊得更加投入,兰阙看着这二人,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满来,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地打量二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楚夏的脖子上,之前楚夏的脖子被人咬过,几日过去,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痕迹,今天那里却又多出一枚新鲜的牙印来,与原来的牙印重叠在一起,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只被咬了一下。
兰阙心中说不出的怪异与恼怒,他看着那牙印,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自己的牙根有点发痒,像是要长出新的牙齿来,看着楚夏的脖子,他也想要凑上去咬一口,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楚夏倒水的动作一顿,那种熟悉的被毒蛇在暗中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猛地想起来现在站在他身后的人应该是兰阙,还是不要做与反派对视这种危险的事情。
不久后,在楚夏伸长了脖子转头看向窗外正在带着属下巡逻的唐侍卫长的时候,雷诺也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迹,他没有兰阙那么多的心思,直接开口问楚夏:“你这脖子怎么了?被谁给咬了?”
楚夏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脖子上的牙印,又偷偷看了兰阙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看来对今天他犯病后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楚夏便随口说:“被狗咬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楚夏脖子上的牙印是人咬出来的,而且就这个形状来看,牙齿应该还挺整齐。
不等雷诺开口,一直沉默着的兰阙在这时抬起头,说道:“这狗的牙长得还挺特别。”
楚夏唔了一声,反正现在兰阙什么都不记得,他大着胆子说:“是条疯狗。”
兰阙淡淡道:“能被一条疯狗咬了两次,容先生未免太不小心了。”
楚夏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兰阙,他怎么知道自己咬了两次,难道他想起什么。
看样子又不像,兰阙要是知道自己在骂他疯狗,早就弄死他了,不可能现在还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那或许是之前无意中见过他脖子。
楚夏想通这一点,连连点头,顺着兰阙的话说下去:“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远离疯狗。”
兰阙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楚夏看起来会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眼睛都快要眯起来了,很惹人讨厌,但是他心中又暗暗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来,兰阙移开视线,继续看向窗外。
雷诺看看楚夏,又看看兰阙,这两个人相处的方式,与他想象中的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他挠挠头,兰阙不放楚夏离开,他今日就也不带楚夏走了,他对楚夏说:“你在这里再待两天吧,等我伤好点了,接你回去。”
楚夏无所谓,他现在在皇宫里待着挺好,如果能够降低偶遇病发时的兰阙的频率,那应该会更好一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牙印,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有点要命。
雷诺该问的都问完了,便与兰阙一同离开,雷诺并不是很相信雷恩公爵,趁这段时间休假留在帝都正好可以调查一下容唯的来历,如果雷恩公爵说的是真的,他得快点把容唯从皇宫中接出来。
也不知道兰阙到底要对容唯做什么。
这天晚上,楚夏的小宝贝又来了。
黑暗中,他的长发垂到楚夏的脸颊上,楚夏有些痒,伸手撩起一撮头发,卷在自己自己的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等到中途暂停的时候,他将男人的头发放开,然后偷偷摸出自己藏在枕头下面的黑色签字笔,拍拍这人的屁股,将笔帽拔下来,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上面。
本来楚夏还想写个住址的,但是想到自己离开皇宫后,不确定是不是一定会住在雷诺那里,便将这个想法放弃,再一个不等他思索好接下来该怎么写,就开始了下半场的征战,他的手一抖,画出一条波浪线来。
干脆把手中的笔扔下,专心享受。
太阳高高升起,新的一天这样到来,兰阙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起来心情也不错。
床头柜子上的熏香快要用尽了,兰阙坐在床上,靠着枕头,歪着头盯着精致的瓶子看了一会儿,他想或许应该向雷诺再要一些。
他正要起身,忽然目光一顿,发现自己的睡衣上少了一颗扣子,而卧室里他目之所及之处,都不见那颗扣子的踪影。
兰阙脱下身上的睡衣,起身下床去了浴室,他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放了水,在要踏入浴缸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自己的屁股上被人写了一串数字。
兰阙的脸当场变成了一张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在那一串号码后面,画了一颗爱心,跟了一条波浪线,像是一只小蝌蚪。
兰阙:“……”
他没有控制好手下的力道,洁白的浴缸上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从他手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浴缸的底部,只听哗啦一声,装满水的浴缸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外面的侍从们听到里面的声响,吓了一跳,却没人敢进来。
兰阙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串数字,
从被撕裂的内裤,到丢失的扣子,再到这些离奇古怪的印记,兰阙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串号码记下,然后走到淋浴下面,想要将那串数字洗去,只是越洗越他的心情越坏,恨不得将整个宫殿都破坏掉。
巨大的爆裂声在宫殿中频频响起,侍从们心惊胆战,陛下到底是什么了?
很久以后,兰阙穿好衣服从宫殿中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侍从们心中戚戚。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楚夏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伸着懒腰,突然间动作僵住,他在床上发现了一根头发,金色的,很长。
许久后,楚夏将举起的两只胳膊放下来,他盯着这根头发,陷入沉思。
目前他在皇宫中见到侍卫宫人,唯一一个金色长发的,似乎只有兰阙。
不能吧,楚夏将手中的发丝放在太阳底下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兰阙不是喜欢雷诺的吗?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怎么可能半夜爬上我的床?
楚夏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那人也可能是个秃子,晚上是戴着假发来的。
在皇宫里要伺候这位皇帝陛下,的确实很让人秃头,
如果真的是戴假发来的话,那这个人还是有可能是唐珂侍卫长。
楚夏托着下巴思考半天,最后也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来,他问系统:“能鉴定一下这个头发的主人吗?”
系统:“……”
时间在系统长长的沉默中悄悄度过。
“行了,我知道了。”
是他的错,不该奢求一个云宠物会太多的本事。
楚夏将金色的长发缠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然后有撸了下来,像是一个小小的鸟巢,他找来个精致的小盒子,把头发装在里面。
他对着盒子默默祈祷,这人可千万不要是兰阙。
要真是兰阙……
那兰阙是脑子有病吗?
哦,是了,他本来就有病。
楚夏在床上躺平,摸着脖子上的牙印,开始慎重思考,如果真是兰阙,那他晚上来找自己的时候,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
如果是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棒,真不错。
楚夏躺了一会儿,弄了弄头发,支棱起来,颠颠地跑到外面等着唐侍卫长巡逻过来。
兰阙开完国会后,进到书房当中,取下脖子上的吊坠。
因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发疯时的丑陋模样,他的身上装有屏蔽器,有他经过时,四周的监控都会自动失效,但是考虑到有人可能会借机生事,兰阙自己的身上带着监控的装置。
只是他不愿意让他人见到自己的丑态,同样自己也不愿意回顾。
如今是不得不看。
兰阙从吊坠中取出只有小米粒大小的全景摄像头,扔到播放器中,将时间调到昨天晚上。,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