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建国和刘丽芳夫妇被拘留了十五天,等到好不容易挨着日子被放出来,结果又被人送上了一纸起诉书。
他们被人告了,被当初他们领养方萱的福利机构,罪名同样是虐待,要求他们解除与孩子的领养关系,同时对未成年儿童进行赔偿。
如果只有前者,那么成建国和刘丽芳是乐见的,只不过竟然还要赔偿?!
谁家不打孩子的,谁给过赔偿了?!
成建国听说要割肉,立马就不愿意了,他都要和刘丽芳离婚了,再说一切都是刘丽芳干的,他又没有打孩子凭什么他会和刘丽芳一起成为被告。
夫妻多年,刘丽芳又怎么会看不懂他的心思呢,就见她冷笑道,“婚还没离呢,你和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成建国不忿,“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刘丽芳反唇相讥,“你不恶毒?笑话,要不是我抢先一步,说不定你也会出此下策来摆脱责任,你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子最让人恶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又怎么了,你恶心,恶心。“
刚刚走出拘留所的二人,结果又因为在街边互殴,重新被请进喝茶去了。
成建国和刘丽芳待在里面的这十五天,姜芜可一刻都没有闲着,她带着孩子去了民政部门,派出所等地,将相关流程走了一遍。
今天她照常带着孩子上班,临近中午的时候姜芜准备开车将孩子送到天悦交给沈慕,因为她想自己一个人单独去一次成建国的家。
孩子本来是黏着她不肯走的,但是曾经那个家对于孩子来说必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还是不去得好,即使曾经伤害她的人已经被送进了拘留所。
姜芜将车停在天悦门口的时候,沈慕和小刘助理已经等在了那里。
姜芜把孩子从车上抱下来,对孩子说,“去吧,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呢,他们都会喜欢你,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们陪你沈慕阿姨一起下班。“
孩子是从来不任性的,她很懂事地听从姜芜的安排,但是她这两天一直被姜芜带在身边,就连上班都不例外,几乎寸步不离的相处让孩子非常依赖她,这时候要分开,让孩子十分舍不得。
“那你一会儿就来好吗?“孩子眼巴巴看着姜芜。
“嗯,很快,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姜芜保证道。
一会儿……这个词蹦出来的时候,姜芜自己有些微微出神。
曾经姜芜的爸爸也无数次对她说过这个词,最开始她以为是半个小时,后来姜芜发现有时候他的一会儿回来,一走就是一整天,一整天都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没有人拥有与生俱来的安感,孩子的不安通常来自父母的谎言。
姜芜来不及和沈慕多说一声再见,她刚刚答应了小姑娘自己一会儿就回来,那么她要抓紧时间了,她绝不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失信失言。
所幸事情办得很顺利,姜芜这次去成建国所在的小区并不是要去他家,而是要找上次来不及多说话的那位邻居。
年轻的单身姑娘倒是热心肠,她像是笃定了姜芜日后一定还会回来找她,已经提前将自己监控视频中有用处的部分导出,存放在了一个u盘里。
等姜芜敲开她家门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等一下,随后转身就将这东西取了来,交到了姜芜手上。
两个陌生人,没想到在一个陌生孩子的事情上,很是默契。
姜芜道过谢后对姑娘道,“如果将来有需要,需要你出庭作为证人,不知道您愿意吗?“
姑娘郑重点头,“当然,我愿意,不仅我愿意,我们所有曾经目睹过真相的人,都愿意站出来为这个孩子说两句话。“
姜芜笑笑,客气的话不用多说,那个孩子此时此刻正在等着她回去呢。
成建国夫妻虐待养女的官司开庭,法庭上不乏华策律师的身影,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民政部门、福利机构一边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是……江杉同志。
至于为什么不是姜芜,原因是避嫌,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和沈慕想要在这起官司结束后,领养这个与原家庭解除了领养关系的孩子。
江杉在准备开庭之际和姜芜谈过这场官司。
“师姐,你知道的,孩子的伤情鉴定只是轻微伤,想要让对方承担刑事责任是不可能的。”江杉解释道。
一大早,被江杉走来走去绕圈圈绕到头疼的姜芜,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她,“江杉同志,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一个律师,你要讲的这些我都明白。”
江杉笑笑,长出一口气,“我都习惯把你当孩子家属了。”
姜芜勾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有关案情的相关材料,“你的服务对象是它们。”
起诉成建国的是曾经将孩子交给她们抚养的京元市民政、福利机构。
“一切照章办事。”姜芜道。
江杉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沮丧,作为律师她再清楚不过了,一切照章办事,最后不过是收回抚养权,解除领养关系,然后不轻不重地除以一点罚金和赔偿,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孩子心灵所受的创伤说不定需要一生的时间来愈合,可造成这些创伤的人呢,官司结束了,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脸皮厚一些的被告,他们依然可以毫无芥蒂地过自己精彩的一生。
姜芜真的是难得看到江杉如此丧气的一面,她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
“来,热的,喝一点顺便暖暖自己那颗小心脏。”姜芜开玩笑道。
江杉乐了,不过随后又十分感慨地坐在姜芜的对面,“之前总想着要站在正义的一方,这一次总算如愿了吧,绝对的正义立场,费用我都分文不取呢,可到底还是意难平,我们学法律,最开始都幻想着惩恶扬善,可结果恶惩处不了,善保护不了,做我们这一行其实随波逐流,迷失了本心的反而是幸运的,倒是那些越清醒的人,越痛苦。”
江杉越说情绪越低落,她拿起手头旁有关这起官司的相关材料,自嘲地笑笑,“你看,虐待罪,受到伤害的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我却无法在法律中找到一个明确的虐待儿童的罪名,不单单是这一例,真是有太多太多类同的事情让人无能为力。“
姜芜也沉默了,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抬头去看江杉的眼睛,目光坚定。
“我们都知道,法制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十年,几百年,也许我们甚至根本不能活着亲眼见到那一天,但我们依旧要做,因为我相信一代一代法律人的付出终归是有意义的,我们的每一次发声都是在推动着它前进一点点,当代人或许没法受益,但我们有一代又一代人,只要我们绝大多数人始终秉承一颗公正的心,我想总会有那一天的。“
江杉默默看了姜芜半晌,最后一开口却是一句与刚刚两人探讨毫不相关的话。
“学姐,你知道我们那一届学生都是怎么看你的吗?“
姜芜一愣,她摇了摇头。
江杉刚要开口,可余光所到之处却扫见了姜芜手上的那枚婚戒,她突然轻轻笑笑,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算了,不说了。“
江杉拿起桌上的材料,朝着姜芜比了比,“你刚刚那番话我记住了,学姐不愧是学姐啊,受教了。“
姜芜有些茫然,这都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啊,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明白。
手都已经握上门把手的江杉正准备开门出去,可她仿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转过头来。
“学姐。“
“嗯?“姜芜侧头望向门边,等着听江杉的后话,她觉得自己这个小学妹今天总是欲言又止的,很不爽利,和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结果姜芜等了半天,对方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听江杉道,“你和沈总很适合,祝你们幸福,白头到老。“
这回,不等姜芜道一句谢谢,江杉已经推门出去了。
姜芜在自己的座位上愣了半秒,“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可惜永远不会有人给姜芜揭晓这个答案。
江杉带走了资料回去奋斗,姜芜也开始投入到工作之中,她虽然不好亲自出面,但是她想她可以力所能及帮江杉,帮孩子再做些什么。
“哒哒,哒哒哒。“
江杉出门后并没有立刻走人,她不过停留了几秒钟,办公室里就重新传出了姜芜打字的声音。
她们那届学生是怎么看待姜芜的?
还能怎么看待,自然都是仰望的,她是她们的学姐,是榜样,更是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人提起姜芜都是崇拜和憧憬,只有江杉自己是个例外。
她也是同龄人的佼佼者,自然有自己的矜贵和清高,江杉同样以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进入了华策,她原本想着的是好好挑战一下自己这位传说中的神级学姐,却没想到刚进华策没多久她就在前辈的引导下接了个门道很深的委托,险些栽了个大跟头。
江杉那时候很难,可她不肯示弱,但很多事情光有决心是永远不够的,千头万绪她始终不得要领,就在她以为自己过不了实习期,最后会灰溜溜走人的时候,是姜芜以学姐的身份请她吃了一顿饭。
餐桌上她被姜芜问得哑口无言,商法法条,a大商法课程上的教学范例等等,她江杉一个字都背不出,姜芜却能够从头娓娓道来。
这顿饭吃得江杉胃疼,直到最后她一个克制不住,语气很冲的对姜芜道,“你是不是故意膈应我来了。“
姜芜却笑得云淡风轻,“你回去好好看看,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探讨。“
作者有话要说:迷妹一号上线。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