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入场的是来自柳州藏宝港的选手,他们带来的是“天启七式”火铳。
几名兵士捧着精美的木头匣子鱼贯入场,那盖子打开,五杆锃亮的火铳便呈现在阳光之下。兵备司的官员还未上前勘检,一位健硕的公子哥却抢先扑了上去——广达行的少东家陈奚源几乎把脸贴在那些火铳上,他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还嚷道:“金都司,你的家伙很粗嘛!”
天启七式火铳最主要的体貌特征,就是铳管子的后半部很粗大。那火铳管长尺,后端尺的部分套装了一个直径一寸的熟铁管,上面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陈公子忍不住抓起来仔细,发现套管与铳管之间留有缝隙,之间还藏着一些连接构造。
陈奚源公子琢磨了片刻,忍不住问:“你加这一层,是为了避免炸膛伤人吗?”
“也有此意。”金士麒谨慎地回答。
陈公子把火铳反转过来继续观,只见火门与引药盒之间的构造有些特殊,他又追问:“你这里故意拐了个弯,是为了防止窜火吗?”
“不告诉你。”金士麒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想:你倒是猜到了一半啊。
陈公子嘿嘿一笑,对自己的观察力很满意。他又了火铳下面的火绳筒和前面的铳刺卡座,嘀咕道:“想不到你的花样还挺多。”之后才把火铳小心地放下。
几个兵备司官吏也操起藏宝港火铳仔细查着,他们虽沉默无声,脸上却有些凝重的神色。金士麒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因为这些火铳也是用营中旧物改造而来,他很怕被官吏们挑出来毛病。
几人仔细地了一番就放下了火铳,随后开始切切私语!之后还有人走到远处去对几个桂林兵仗局的官吏说了什么,那些人的目光竟变得有些疑虑和凶悍。
他们现在一定是明白了:金士麒不是来陪戏的,他精心准备过,他是要玩真格的!
兵备司的官员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金都司,开始吧。”
5名兵士接过火铳走到射击位置上,一字排开。这次射击由私兵百总王莱担任指挥。这几名兵士都是藏宝港的好手,其中2人是金士麒的私兵,2人来自水营夜莺部队,还有名是来自暗箭部队的“神奇小子”罗昂,愿花婆娘娘保佑他。在过去的半个月中他们集训苦练,每人都射了近千次,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成功。
“计划有变!”金士麒却对他们低声说,“听令,换成散装弹,匀速慢射!”
百总王莱和几个士兵们听到了命令有变,虽有疑虑却没多言语,都不动声色地换了弹药。但负责制造火铳的铁匠头目忍不住问:“都司,你咋变了?你不是说要一名惊人吗?”
“今天要谨慎,不要惊人。”金士麒低声回答,“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待弹药准备妥当,王莱便喝令士兵开始射击,一时间雷鸣电掣、烟尘翻滚。
广东来的陈公子却凑得很近,他堵着耳朵伸着脖子盯着士兵的射击。这些士兵操作娴熟,抬起火铳便应令而射,显得老练而自信。不过陈公子却有些失望:金士麒的火铳造得那么花哨,操作起来却与普通火铳没啥两样。
当时军中所用的火铳都是“火绳枪”,装填过程相当繁琐:首先要把火铳竖起来,用分装瓶往火铳管中倒入三钱火药,再放入铅弹,再塞上布条固定住铅弹和火药,然后再用一根铁杆捣实;再把另一种精制的火药倒入连接火门的火药池,然后还要把火绳固定到扳机上,打开火药池,瞄准,开火……平均一分钟才能射击一发。
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步骤的出错都会导致射击中断。此外还有危险——火铳管上钻有一个孔洞,名为火门,射击时会有一部分爆炸力从中泄出把火绳炸得乱飞乱跳。这不但容易烧伤射手,若是运气好还会引爆火药导致小规模的爆炸,给敌人带来惊喜。
陈公子了片刻,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同:天启七式上的火绳都藏在火绳筒中,不像普通火铳那样拖得很长。而火门和火药池之间做了一个转折结构,外泄的火焰不会冲击到火绳上,因此避免了火绳被炸飞。这两个简单的设计不但提高了安全性,还节省了整理火绳的时间。
“厉害啊,金都司!”陈公子忍不住对金士麒吼着,“这小小的改动,把速度提高了两成!”
他说话的时候正赶上一轮火铳齐射,金士麒扯着嗓子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倒是挺有主意!”陈公子哈哈笑着拍打着金士麒。
着这家伙咧嘴大笑的样子,金士麒倒是有些感动,他好久没有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了。大家都是玩火器的,都是热衷于技术的年轻人,在这个时代真是难能可贵。虽然金士麒的机械所里不乏懂技术、爱钻研的年轻人,但彼此高低贵贱身份有别,那些人对他只能是恭恭敬敬的。甚至他的亲亲苏木匠苏老爹,也不能与他肆无忌惮地交流。
不多时,藏宝港的火铳射击完毕,他们的速度果然比桂林兵仗局快了一些。士兵忙把靶标抬过来在众人注目下仔细查验,最后高声道:“命中55发!”
藏宝港的火铳也通过了“勘检”,但比桂林兵仗局落后了发。
听到这个结果,桂林兵仗局和兵备司的官吏们竟然同时露出了笑脸,甚至互相拱手相庆。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但这也太露骨了吧!
王莱等人当然有些失落,但金士麒却淡然一笑,“恰到好处。”
陈公子又凑了过来,他夺过一杆火铳仔细研究着,还用舔湿的手指试着触摸滚烫的铳管子。他忽然一笑:“金都司,我明白了,你这外层套管是用来散热的。”
当时火铳在射击时火药直接在膛内引爆,因此铳管升温很快。一般来说连续射击0发之后铳管就会开始变红,之后炸膛的概率就会飙升。金士麒的火铳上套装了一个散热筒,为火铳增加了三倍的空气接触面积,可以极大提高散热效能。没想到这陈公子慧眼识铳,立刻就领悟了。
金士麒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糟糕了,会不会被这家伙仿造啊!
那陈公子却皱着眉头,“你这么做成本可太高了,而且在铳管子上动手脚还会影响精度。”
金士麒释放了一枚烟雾弹,“说实话,我从来未把精度放在第一位。陈兄,我问你一个问题:火铳手临阵对敌时,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勇气!”
“呃……也对。不过我想说的是‘射速’。”
“可你射得也不快啊。”陈公子疑惑地瞪着金士麒,那眼睛忽然一亮,“难道你还留着什么后手?”
金士麒呵呵一笑,“明天还有一场,到时候你再。”
陈公子又气又急又兴奋,他一把扯住金士麒,“金老弟,你又来这个!你真是坏透腔啊!”
两位竞争对手正撕扯打闹着,第四位火铳竞标者出场了。现在登场的是两家广东私商之一:裕恒行。他们的五杆火铳一摆出来,金士麒不禁“咦”了一声,他发现那火铳有些眼熟。
“你也出来了?”陈公子低声道,“跟桂林的一样。”
果然!这裕恒行的火铳与桂林兵仗局的大致相同。包括铳管在内的所有金属部件都一模一样,只是木托的颜色有些区别……金士麒不禁疑惑:“这算什么名堂?”
陈公子嘿嘿一笑,“你不知道?桂林兵仗局的火铳,其实就是裕恒行造的!他们合作好多次了,桂林兵仗局负责拿到这笔生意,0两银子一杆铳,然后5两银子转手给裕恒行,轻轻松松赚一半。”
明白了,金士麒彻底明白了。他一直怀疑桂林兵仗局那种落后的官僚工场怎么能承揽如此紧迫的兵工生意,原来有后援啊!
“真是小他们了!”金士麒不禁觉得事情变得复杂了。他又问陈奚源,“这场竞标的水很深啊,陈兄你为何还敢来参加竞标?你……真是很有勇气啊!”
“哈,因为我的铳好啊!”陈奚源笑得很灿烂。
说话间,裕恒行的火铳已经进行了连番的射击,他娘的,甚至连那种闷闷的射击声音都跟桂林的火铳一个德行。经过半个时辰的射击之后再一点算成绩,他们的火铳竟然命中了56发。
裕恒行的掌柜还笑眯眯地对着金士麒翘起一根手指头,示意:比你多了一发!
金士麒暗自呸了一口,心道:你再厉害,也不过是桂林那些官老爷的剩饭!
随后,最后一名竞标者登场:广东私商广达行。陈奚源领着几名工匠,美滋滋地捧着火铳过来了。金士麒也瞪大了眼睛盯着广达行的火铳,他本以为陈奚源信誓旦旦地来竞标会带来什么稀奇古怪的神器,没想到那只是一种标准造型的火铳。
但金士麒走近了再仔细一,便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广达行的火铳管竟然是“前细后粗”的流线型,就像一个拉长的酒瓶子,在铳膛的部分格外加厚过。而且铳管通体流畅没有接缝——这技术很了不起,当时的火铳管都用熟铁卷制而成,并且不是一体成型,而是要分三段打制连接在一起。没想到广达行的技术非常了得,竟能造出一体化的铳管。
金士麒不禁怀疑:陈奚源这家伙……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陈奚源亲自指挥着几个工人们列队射击。待射击完毕之后众人忙上前检查成绩,一个个地仔细数着靶子上的铳洞。数着数着,现场的气氛就开始有些变化。负责计数的兵备司小吏的声音越来越弱,而旁边桂林兵仗局的官员脸都绿了。
最后的点算结果:广达行命中了7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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