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完全的黑暗里,初泉已经不记得她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了,没有光明,也就无法了解时间的流逝。
“真糟糕啊,”她喃喃自语道,“上次明明已经感知到出口了,是被修复好了吗?”被夹在虚拟世界的夹缝中与数据为伍并不是件好受的事情,亏她还得意的以为找到了出去的路,结果却是被困在这样诡异的地方。
生命中第一次,初泉有想要放弃的念头,然而即使可以复制脑波,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如果她真的选择了死亡,纵使她的同伴们可以理解——她知道他们是不会责怪她的,想必她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这样想着,初泉静下心来,重新开始解析这附近的数据结构。
距离第一次虚拟世界大规模吞噬人类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所谓“吞噬”,便是部分身处虚拟世界的人,突然再也没法回到现实中来,只能由营养仓维持生命。也有尝试过强行切断那些人与虚拟世界的联系,结果是大部分本来还活着的人直接进入了脑死亡的状态。
从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随意切断联系了,而随着偶尔的小规模吞噬事件,失去联系的总人数已经达到近百万之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政府选择了将原先秘密进行的基因改造计划公开,而初泉,就是批改造人中的一个,批改造多为强化大脑相关,这使得他们即使被吞噬,也有能力突破虚拟世界的屏障。
然而改造人的数量稀少,使得调查工作仍然缓慢,何况即使大脑异于常人,这项工作仍然困难重重,正如初泉现在所面对的情况,在离开上一个被吞噬者所处的世界时,进入了这片属于废弃数据的存储站。
真难为她没有被折磨的疯了,她苦笑。
虽然随着脑波复制技术的明,他们可以说是不会真正的死亡的,但是脑波复制只能复制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前的大脑,在虚拟世界中的记忆将不复存在。
初泉记得在上一个世界中,那个被吞噬者在临死前拜托她向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传递信息——在虚拟世界中的死亡本身是不会影响现实的,然而对于被吞噬者则不同,因为对大脑的保护机制已经失效。
也就是在那里的死亡,就意味着脑死亡。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被吞噬者能够回到现实的可能,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残酷。
初泉记得很多这样的人,即使这些对她来说过于沉重,也不能随意的抛弃这些记忆。因为这些是她从没拥有过的东西,一个人造人生来缺失的东西。
黑暗中是完全的寂静,她仿佛听见心脏“咚咚”作响的声音,以及血液流过身体潺潺的水声,真是可笑,这里的她又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些黑暗仿佛凝固在她身上的枷锁,试图让她放弃思考的能力。
黑暗地压迫越急迫,初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黑暗已经变成了有形的东西,而她会被揉烂、撕碎在这里——她试图凝聚起最后一点力量,冲击那个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口子,胸口中不知不觉间涌动出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她不知道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但是在它面前,无论是初泉本身,还是那股黑暗,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股力量仿佛让她看见了,抑或是真的看见了,日月星辰所在的整个宇宙。但是,怎么可能呢?人又怎么能承载日月星辰?即使是在这虚拟的世界中。
在她心底却并不觉得这股力量有何不妥,如同命运本身的指引,而她只要去听从命运的指示就可以了。
没有太多给初泉细想的时间,因为那股力量已经如洪流般,撕扯开了禁锢她多日的这片虚无,也如洪流般,裹挟着她,使她别无选择的前进。
迎面而来的是许久不见的光明,当光明刺入她眼底时,伴随着灼伤般的刺痛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虽然她仍然处在虚拟空间中,但是相比那个无声无光的世界,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科技的展早已使得虚拟与现实的区别微不足道,以人类的感官来说,几乎不能觉什么差别。事实上,在虚拟世界里,反而有着比现实更加清澈湛蓝的天空,以及更加洁净的空气,这也是这项技术被广泛运用的重要原因之一,在现实中无法忍受的东西,在虚拟中都不再存在。
初泉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深呼吸了一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她想。
即使这笑意更近似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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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泉重新出现在侦测范围内了,”一个留着短戴着眼睛表情冷淡的年轻女性说,“草荇,你去找她?”
“好……”名叫草荇的少女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更加淡漠的声音打断:“我去吧。”
草荇睁大了双眼,不爽地对出声的人说道:“末光,不要抢我任务。”
“你那么粗心大意,不行。”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说·什·么!”草荇咬牙切齿地说道。
眼看一场惨剧就要上演,戴着眼镜的女性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反应:“那就末光去吧。”
“九婴——为什么!”草荇不满地说道。
“因为,”九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做事确实——”
草荇默默的滚去了角落种草,一边呜咽着奇怪的咒语。
“那么,我去了。”末光淡淡地说。
“冷静行事,务必把她带回来。”虽然末光永远一副死人脸,但心里可能是所有人里最焦虑的那个,九婴想,这样的末光找到初泉后,想想就是一件愉快的事。
顺便为失踪过半年,即使被找到,还要遭受精神折磨的初泉——名义上团队的领,默默点了根蜡烛。
还在感伤自己为什么穿着古装的初泉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