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伊忙完公务后想了很久,始终觉得谈飞雨如果真的就这样辞职走了的话,就真的可惜了,可是无论是丞相大人得谏言,还是太傅大人的求情,陛下一概不停,其余不少官员也多少出过一点力了,怎奈何陛下就是不松口。
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十分不喜欢谈飞雨,但京兆伊张大人却并不这么觉得,她猜测陛下或许是在考验谈飞雨。
当初陛下将谈飞雨安排到衙门这里来,面上看起来是不闻不问,似乎就将她这样“流放”了,就连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一个小小京兆伊突然得了被陛下召见,述职完了后,陛下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一句谈飞雨,她赶忙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说她读书辛苦,说她年少有为,重情重义,总之话里话外在为谈飞雨说好话。
说到后面,陛下一直沉默不语,气氛好像有些凝重,她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陛下,只看到那位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滴墨水般的难看,京兆伊自觉多嘴,后背忽地冒出冷汗,心中暗悔,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下去,赶忙两句收住话,便不敢再多语了。
“多话。”
陛下有些不悦给了她这两字的斥责后,便让她滚了。
京兆伊回去后,想到陛下心狠手辣登基的一些事情,心中不由地泛起许多后怕,暗想自己以后决不能再在这位的面前自以为是了。
陛下这次会提起谈飞雨,她想,一定是个意外。
但是真的只是意外巧合才突然想起的吗。
直到陛下隔了半年之后,她再次去述职。
她一开口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但陛下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满意,每当她刚准备说完停嘴,那位就只用了三个字,就逼得她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讲了下去。
“还有呢?”
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威压,听不出喜怒,但是又让人觉得这幅嗓音的主人背后必定蕴藏着海啸般的力量,让人只听见他声音就让人心生畏惧。
她心中赞叹,不愧是以皇子身份,硬除掉了所有优秀的皇女强势登基的狠人,纵使是个男子,但当今罗烟,没有人敢因为他是男子身份就小瞧他。
面对追问,明明她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啊,不过这话她就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示自己的不满。
京兆伊悄悄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左右思量了一下,重大事情说完了,便挑了几个自己衙门中优秀的属下说了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陛下的脸色,但无论她说什么,依旧还是看不出陛下的情绪,只知道,在陛下满意之前,她绝对不能停下,得一直说到人满意为止。
好不容易说了一刻钟,她战战兢兢地停下请示,哪里想那位又不轻不重地回了她三个字。
“还有呢?”
这话一出京兆伊只觉得自己想跪到陛下的腿边,抱住他的腿哭喊:陛下啊,您究竟想听什么,直说不好吗?卑职的脑水都要被您挖干了。
当然这些也只是她一闪而过的想法,当然不敢真的这样干,毕竟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大逆不道的事。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这半年京城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案件,能说的她已经全部都说了,不能说的她也提了不少,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说出来的呢,谈飞雨办事都不错,可是陛下并不喜欢听关于她的信息。
可若是再不说点什么,京兆伊觉得自己快不能在这里呼吸了。
她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毕竟已经过去了半年了,说不定陛下早就已经忘记了谈飞雨这个人了。
于是便提到了自己手下的捕快们今年做出的成绩,里面说了不少人,当然谈飞雨也是其中一个,她刻意将人说得平平常常,就是为了不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说话期间她看着陛下,见陛下这回的神情竟似乎比刚才认真了三分,京兆伊心中困惑,难道自己说的这些案件之中蕴藏着什么惊天的阴谋?不然怎么能让这位的表情带上了认真?
京兆伊越发小心仔细,说话间忘了不能太突出谈飞雨,就怕自己的隐藏会耽误了什么国家大事,这次说完之后,陛下终于没有再给她那三字逼问,总算让她走了。
走出皇宫,京兆伊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危险的想法,陛下连说了数次三字逼问,难道就是为了从自己的嘴里知道谈飞雨的消息?
这个想法才出现了不到半秒,京兆伊便失笑着否认了。
怎么可能嘛!是啊,绝对不可能的,陛下是谁,他可是手中掌握着一批整个罗烟最精锐的爪牙,只要他想,京城中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过他的耳目,况且谈飞雨多少也是个名人,陛下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所需花的功夫,估计要比陛下自己动一动小拇指还要轻松,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又怎么会花这么多的功夫,拐弯抹角的从自己这里才能听到只言片语?
京兆伊想,这绝对是她今年一整年来最可笑的想法了。
道理都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本该转头就忘的想法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又过了半年,她再次被陛下召见,原本早已经想好的措辞,在见到那位的瞬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要试一试自己的猜测?
她向上次那样陈述自己今年的作为,陛下则是一直在案桌上批改着奏章,不时会停下来看她一眼表示有在听。
她说了很多,但就是没有提到谈飞雨,而陛下也一直没有表示满意,这就意味着她必须继续说下去。
整整说了半个时辰,京兆伊觉得自己的口已经干得不行了,她眼珠子一转,便十分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谈飞雨身上,之后就顺理成章的说了一些谈飞雨的事情,再之后又掩饰地说了些其他人的,虽然不敢直视那位,但是余光有在关注的她可以肯定,在提到谈飞雨的时候,陛下的笔绝对停顿了。
那之后陛下果然让她走了。
这下子京兆伊心里有了个猜测,或许谈飞雨对陛下来说,是特别的。
不过他说不清楚这份特别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厌恶,她看不透陛下。
京兆伊退出后,男帝沈泽看着自己案桌上废弃的宣纸,没有让人来换,而是招了招手,让自己最信任的常侍走到自己跟前,交代了几句话,常侍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退出的常侍立刻加快脚步,追上了还未出宫的京兆伊,屏退左右后目带厉色地对她说了几句话,得到答复后,便留下复杂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恐惧的京兆伊,回陛下的身边复命。
京兆伊看着高高的宫墙,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替谈飞雨感到开心,还是该替她感到悲哀,毕竟被这样一位盯上了。
那之后陛下又召见了她两次,每次必隔半年,不过她和陛下再也没有拐弯抹角,她一来便一句也不说废话,直接就将谈飞雨所有的情况都老实交代了,之后在了解到谈飞雨兄长生病,家中情况不好,没过了两个月,陛下便推出了照顾鳏寡者的政令,谈飞雨的父亲直接受到恩惠,之后陛下又私下拿了一笔钱,让她想办法自然的送给谈飞雨。
那位竟然如此关照谈飞雨,让京兆伊感到震惊,令他忍不住想,陛下再怎么冷酷无情,但毕竟是个成年且未婚的男子,普通人家的男子到了陛下这个年龄,孩子可能早就已经打酱油了,而陛下却至今还单身,难不成,独身多年没有一丝绯闻的陛下终于要开窍了?
转瞬她又想起了案桌后那张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脸,永远高高在上的蔑视女子的神情,这让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特别的男子动情会是什么样子,况且陛下若是真的喜欢,以他的身份,想要安排谈飞雨到自己身边那简直不要太容易,又怎么可能会苦巴巴的等半年才问一次心上人的信息?
嗯,也许说不定是因为陛下看重了她的才能,而现在,一定是在考验她。会资助,至少不会是讨厌吧。
谈飞雨第二次见陛下被陛下狠骂了一顿,肯定也是出于某种她想不到的目的吧。
最近京兆伊十分焦虑。
距离上一次进攻觐见陛下才过了不到小半个月,谈飞雨便来辞职了,京兆伊原本想告诉她陛下十分关注她的事情,但一想到那位常侍特地交代过的话,刚要说出口的话便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投贴进宫里再求见一次陛下,可他官小位微,没有陛下的召见,想要入宫见陛下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帖子投出去,整整等了两日才得以入宫。
进来逼近年关,全国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而身为一国之主的陛下更是不用说了,听说陛下进来都忙得几次顾不上吃饭,直到进宫里,看到宫中上上下下,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这才切实感受到陛下究竟有多忙。
京兆伊总算到了陛下处理政务的书房外,见到来往匆忙的人影,心里犹豫,她并不是百分百的肯定陛下会在乎这件事,毕竟虽然是有听她提谈飞雨,但是陛下却从来没有对谈飞雨这个人发表什么欣赏的言论,说到底她还是猜不透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旁边门口候着的常侍见他如此,便主动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京兆伊见这位常侍也是经常跟在陛下身边的,便将自己想要报告的事与她说了。
那常侍虽然也是经常伴随陛下左右的,但其实她并不知晓陛下关注谈飞雨这件事儿,一听京兆伊的话,心中暗暗嘲讽,不过一个过气了两年多的被陛下憎恶的捕快探花而已,这种小事也敢来打扰陛下,这个京兆伊真是个可笑的人,不过常侍面上不显,只时虚虚地应了,说等陛下有空,她会将此事与陛下说的。
京兆伊听后放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