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amireux|(1 / 1)

过去接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凭借那根“脆弱的神经”,班纳特太太从无败绩。

不论亲戚仆役,还是家庭成员,为了不让这位太太被刺激晕倒,不仅女仆随身携带嗅盐,大家都从来不与她较劲,除了莉迪亚偶尔会不管不顾回嘴,连她妹妹菲利普斯太太也要避开风头。

因为班纳特太太不是说说而已。

不论前一秒她嗓门还多么中气十足,只要她想,她也确实能做到气急攻心,说倒就倒,阵仗非常吓人。

克莉丝过去就觉得,她妈是生错了时代,要是在她上辈子的国家,光往马路边一躺,说不定能挣回一栋别墅,根本不需要发愁嫁女儿。

第一次有人直白说要给她治治这个毛病,班纳特太太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难以置信说“克莉丝,这个人是谁”

先是在彭伯里完美错过,她来伦敦的那天被巴黎人绊住,后来就直接留在了大女婿家看外孙,自从换回基督山伯爵的身份,班纳特太太还没见过他。

克莉丝硬着头皮说“妈妈,这位是意大利的基督山伯爵,我的朋友,现在住在我们家。”

心里还有个事关生命的危机挂念着,又听说了国王都对“儿子”礼遇有加,班纳特太太没有被这个爵位唬住,反而更加对这个人提起了警戒,提高嗓音“阁下,您可太失礼了,这是我儿子的家,您既然是客人,就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伯爵没答话,只是侧头问还单脚站在的人“吃饱了吗”

克莉丝茫然点头。

他环视四周,附近侍应的仆从还算稳妥可靠,不过鉴于这位太太一切言行都不可控,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你先上楼休息,妈妈交给我。”他安抚一样说完,又对一边的女仆嘱咐,“带这位太太去会客厅。”

班纳特太太刚要抗议,就见男人轻松打横抱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克莉丝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下意识回环脖子。

她呆站在原地,还来不及头痛就已经被请到了会客厅里。

刚坐下,班纳特太太更觉得不对劲了。

她吃惊问一边的女仆“为什么你们会听一个客人的指使”

女仆没吭声。

这一年下来,整个别墅的人也都看清楚了,不管自家大少爷在外头多厉害,对管家琐事却完全没法子,尤其对女性温柔体贴,完全可以预见未来娶妻后会是什么样子。

恰好相反,目前拿着管家权对伯爵待下严厉,说一不二,尤其还得了别墅主人的承认,有时候自己拿钱补贴,看上去也不稀罕这点家业。纳什还从巴浦斯汀那里套到话,知道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只要是无关老大的事情,他们都完全听从伯爵的意思。

因为女仆的懈怠,班纳特太太愤懑“在我自己的儿子家里,竟然遭到这样的待遇”,等到她嚷起“头痛”时,基督山伯爵拿着匣子进来了。

他挑出一只瓶子递给女仆,“太太,试试这个吧。”

班纳特太太这会是真的难受了,全无反抗之力,刚只轻嗅一下,脑袋就一阵清醒,连神经疼痛也得到了缓解。

她惊讶道“这是什么”

伯爵解释说“一种特别调制的嗅盐,是克里斯现在的医生做的,他很擅长药物学和自然科学。”

班纳特太太不懂那些“科学”,听到是嗅盐就将后半截话自动略过,看面前的人态度缓和,于是找到了一些底气,又坐直身子,一本正经说“阁下,预先提醒您。您可以开始收拾行李,另寻住处了。等我儿子的伤势好一些,我就要带他回到浪博恩。”

伯爵淡淡道“那么我也得先提醒您,我与克莉丝有过约定,我会一直陪着他,未来也会和他一起去罗马。如果您要将他困在乡下,我也只好先您一步下手,将您的儿子藏在我的岛上,永远都不还给您了。”

“我是个重视承诺的人,我和克莉丝的一切也都是从约定开始,在此之前,我已经对整个世界都毫无敬意,所以这个世界除他以外的事物,我一概不关心。”

“因此,我并不在乎他失踪太久会不会有人认为他已经死去,更不在乎他在名义上死后,那座庄园会属于谁,到时候您会被赶去什么地方,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刚知道真相时,爱德蒙就怀疑过,让女孩子扮作儿子继承家业这种事,以班纳特先生乐道安命的保守性格,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

已经换过几个身份与克莉丝的家人相处,对他们都有了大概了解,从班纳特太太刚刚进来的那些话里,他一下就明白了背后始末。

自从获得财富后,爱德蒙与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因此将人性看得更透彻,他很清楚,对不讲道理的人,就应该比她更加不讲理。

因为他这番话,班纳特太太惊叫起来“你这根本不是提醒,分明是威胁。”

爱德蒙笑了。

“太太,我才刚要开始威胁您呢。”

“只要我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让克莉丝做不想做的事情。”

“”

克莉丝沉默看向正替她擦药的人,终于忍不住道“你究竟和我妈说了什么,她刚刚居然趁着你不在跑来问我,贾科莫医生有多厉害。”

爱德蒙头也不抬,噙笑问“你是怎么说的”

克莉丝“当然实话实说很厉害啦,我记得你说过吧,你能调出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那种假死药。”

这好像是他扮成布沙尼神甫时兜的底,就是为了换她能崇拜看他一会。

联系到那个“克里斯,你为什么是克里斯呢”,爱德蒙心里不免嘲笑了一阵当初爱而不自知的“老人家”。

将药擦完再用纱布轻轻缠好,以免洁癖的大少爷嫌弃药膏沾染床铺,爱德蒙起身,借着暖黄的光看向克莉丝。

因为天气渐暖,换了浅色的床幔和被子,眼瞳和头发都被映衬,黑白分明认真看他,女孩子骨架本来就不大,她坐在被子里,被宽大的四柱床显得很小只,似乎还在想怎么应对班纳特太太,面露忧虑。

母亲一念之间的自私决定,所以从出生就不得不扮演一个男孩子,慢慢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连睡觉都会不安瑟缩

即使这个选择塑造了现在的克莉丝,可是爱德蒙看来,“选择去做”和“被迫成为”完全是两回事。

原先对心上人扮作男性的成就有多自豪,他对班纳特太太自私的选择就有多不满。

心下一动,爱德蒙俯身撩开碎发,也像是那天她对自己一样,在额前印了一个吻。

成功把克莉丝还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你只需要准备在议会的演讲,好好养伤就行了。”

“其他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妈妈把你带走的。”

没过几天,班纳特家的四“姐弟”惊悚发现,她们的妈妈居然开始轻声细语和所有人说话了。

连莉迪亚都忍受不住班纳特太太的反常,鼓动着凯瑟琳一起去在时尚沙龙里新认识的朋友家玩。

克莉丝忍不住怀疑是爱德蒙给她妈吃了什么药。

班纳特太太永远都是沉不住气的那个,所以她没有等几天就告状到了跟前。

“克里斯,你的朋友居然给我下毒”

班纳特太太连控诉时都压低了声音。

放下被数学家统计整理后的数据文件,克莉丝惊讶说“您确定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显然被这件直接维系她自己性命的事情分走注意力,班纳特太太也不在乎克莉丝的身份暴露问题了,一边抹泪一边道“他那天给了我一瓶嗅盐,告诉我里面有很多反正就是我听不懂的药,这些药虽然能治疗我的头痛,但是如果我说话声音太大,神经就会炸开。”

简直就是年迈母亲被恶劣药贩子欺骗,并对听着就很虚假的药效深信不疑。

克莉丝顿时哭笑不得“伯爵可能只是在和您开玩笑。”

班纳特太太添油加醋把那天的“威胁”说了一遍,继续道“我开始也不信,结果后来和莉迪亚大声说话,我真的头痛了”

“这些天,我虽然睡得比过去安慰,醒来后却总是为这件事担惊受怕,想要来找你帮忙,哪知道那个伯爵简直在你身边阴魂不散,我简直怀疑你们只有晚上才会分开。”

“现在,克里斯,趁伯爵不在附近,你把那位医生叫来。”

克莉丝也好奇他干了什么,伸手拉铃,憋笑让纳什把贾科莫医生找来。

管家在别墅转了一圈,没看到那位口口声声随身侍应的医生,只好问花园里和园丁说话的伯爵。

“这位先生是您请来的,或许有什么联系的方法”

得知手下失职,向来很铁腕的伯爵果然冷了脸“我亲自去找他。”

一刻钟后,贾科莫医生出现在了四楼的书房,爽快给班纳特太太开了一瓶“解药”。

班纳特太太欢天喜地接过,离开前还再三要求克莉丝一定把恶毒的伯爵赶出去,被克莉丝敷衍过去了。

等班纳特太太下楼,他才解释“我前后用的都是定心安神的药剂。至于之前的嗅盐,是因为能够缓解头痛,用后需要好好休养,所以人着急焦虑反而会更加头疼。”

克莉丝挑眉“所以你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就是用这种把戏耍我妈妈”

看出她并没有生气,“贾科莫医生”没摘发套,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替她找点事情操心,让她不要来烦你。”

“你太容易对家人心软,就算计划不让她带你回家,最后的解决办法肯定会很麻烦,这要分走你很多精力。伤势愈合会消耗体力,你每天都很累,我作为医生,有必要把这些不利恢复的事情都解决掉。”

克莉丝因为他这番话笑了很久,最后还是说“其实你不用和我妈妈计较,我和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的性子我太明白了,和她讲道理说不通的。我本来就没指望她能理解我,所以我根本没有生气。”

“即使她用自己的想法绑架你,这些天也不忘无理取闹逼迫你回去做一个乡绅”

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克莉丝只好解释“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她哄回去的,不会干扰我们去罗马的计划。”

“罗马不重要,克莉丝。”

爱德蒙若有所思说,“重要的是,你连现在都在想,怎么照顾到你妈妈的心情,你好像总是把自己放在很后面,做什么都要把一切都考虑好。既然你做不到自私任性,那么我会替你来。”

克莉丝只是看他。

如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没有那么多顾虑,自私任性一些,她想做的是什么

被关在心室高墙里的小姑娘,用她自己都快忘记的音色说。

即使知道有那么多阻碍。

我想要这个人。

掌玺大臣刚从爱尔兰回到伦敦,来接自己的近侍告知学生捎了口信,因为受了点轻伤行动不便,所以近期不能来上早课了。

不出侍从意料,做老师的相当关心学生,让车夫先不要回家,直接去摄政街。

费尔德侯爵已经不是头一次来,情报团的所有人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个人比老大更厉害,所以对待他更加小心谨慎,唯恐和他多接触露出马脚,沿路并不和他多说话,直接放行。

他就这样轻松上了四楼,发现这里的地毯比上次来更厚了一些,也没有在意,无声走向书房,正要敲门,却停了下来。

“抓紧,克里斯。”

门里,一个男声道。

“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这句话显然说迟了,先前稍沉的声音闷哼一声后,紧随其后低噎出来的惊呼和一阵细喘。

“轻一点”

熟悉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

“好,”那个醇厚低哑的男声安抚道,气息也有些不稳,“你觉得难受还是叫出来吧。”

年轻人没有叫,只是低低说了句“疼”。

男人被这个反应逗得沉沉笑了一会,接着说“你得放松,这样我没法继续。”

看向窗外难得的日光,老绅士面无表情敲了两声,推开门。

一张铺了被褥的便榻上,两个人身形重叠,挡得并不严实。

然后他就看到了已经上了夹板,正在缠绷带的伤腿。

从那个宽阔的脊背后探出头,克莉丝惊讶打招呼“老师。”

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老绅士只是点头,随即表情遗憾看向自己手里的剑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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