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失去感觉的味蕾尝到了一点腥味儿。
“醒过来了?”
不知为何,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直接劈到了他身上,惟公卿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
那道雷是莫大的不安与恐惧汇聚,让他直接吓醒了。视觉瞬间恢复,惟公卿首先看到的,是灰色的天空……
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间,天空雾蒙蒙的,这颜色,有些压抑。
与天空衔接的,是翠绿的色彩,风吹草动,浪花一般。
草的那一头,无边无际,草的这一头,白衣男子背对而会,就像第一次见面时……
那一头乌黑长发与青草一同轻轻摆动。
重华也看着天空,只可惜没有满天星斗,更没有惊心动魄的景色,只有一层不变的灰色。
那冰凉的液体还顺着嘴巴往里流着,惟公卿狐疑的瞄了眼,还有些迷离的眼瞳骤然一缩,他想弹跳,可他发现他动不了……
背对着他的重华别过一只手,手腕正对着他的手,而流进他嘴里的东西……
是重华的血。
惟公卿的眼瞳缩了又缩,他动不了,连闭嘴都做不到,他试着说话,可是舌头一样灌铅一般,根本不受他的支配。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华的血流进他的嘴里。
他能感觉到血液带来的独特效果。
他的身体犹如干涸的土地,血液将其滋润,一寸一寸,身体的机能在逐渐恢复,也渐渐找回了原本的知觉,可是……
“你现在还动不了。”重华说,他让他不要再浪费力气,“能恢复知觉就很不错了,我以为,我等不到你醒了。”
唯一能动的只能眼瞳,男人的侧影依旧淡然,这几句话说的也是风轻云淡,可是包含的意义却让人心惊不已。
还有那源源不断流下的血。
“其实,我可以化成蛇腾,这样你还能好过一点,”重华一直背对他,连头都没回,和他和性格一样,任何时候他的语气都是平静的,“不过,我有话想跟你说,所以,先这样吧,等过一会儿,我没办法再维持人形,你再把我的本体吃了。”
重华这是,有了赴死的准备。
可这语气,和闲聊没什么区别。
“没事儿,”许是感觉到了惟公卿的情绪,重华道,“只能这样做,没有其他办法。”
不然,惟公卿只有死路一条,没人能救。
“再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所以,惟公卿也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其实,他更想在惟公卿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他。
他当他还活着,只是突然离开而已,可是……
他命悬一线,已经连基本的听觉都没了,重华不介意以命抵命,只是,怎么也得让他再见他一面,再说一会儿话……
重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没有谁能让他用命来救,他也不确定惟公卿能不能在他支撑不住前醒来,总之他也只能等待。
如果不行,他只得遗憾离开,而他的本体,逝修会帮忙的。
他们不会让惟公卿死。
只是这回,救下惟公卿之后,重华回玲珑园也没用了。
他能把他的命保住,就实属不易了。
毕竟他只是株仙藤。
能力有限。
“我是善广尊者养大的,起先只是株普通的蛇腾,在玲珑园中染上仙气,在善广尊者的精心培育下,修炼成仙。”玲珑园是善广尊者的宝贝,每一株仙草他都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他把它们当成孩子,看到它们修成正果,善广尊者不止是高兴,“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要给仙草娶亲……”
善广尊者独爱重华,那是耗费他最多心血的蛇腾。
所以看到重华可以幻化成人后,他就控制不住他的小心思……
最后,他灵机一动,一拍大-腿,做出如下决定:给重华安排一门亲事。
整个过程重华都没参与,他就漠然的看着善广尊者自己在那儿瞎折腾。
他每天都对着一堆仙草摇头晃脑的在那嘟囔,那模样有些痴傻,到后来重华连看都懒得看了。
善广尊者最后没白折腾,他还真就选定了一门他认为十分适合重华的亲事。
那对象,正是被逝修吃掉仙灵的梨树精。
“仙草娶亲,无稽之谈。”重华当时就是这种感觉,他是一株冰冷的蛇腾,他无法跟善广尊者的热情燃烧,他只觉得无聊又无趣,他甚至无法理解善广尊者这可笑的做法。他是尊者,怎么还能这么胡闹,“不过梨树精他许给我了,推不掉,虽然不在乎,但也是我的人了。”
其实那梨树精长什么样子,重华都不清楚。
虽然同在玲珑园中,可是他从没主动看过梨树精一眼,他记得那时候善广尊者还说过,他刚变成人还不习惯,等娶亲了,俩人在一起生活久了,慢慢就会喜欢也习惯了,这个就是凡人所说的日久生情。
那时候,重华觉得,善广尊者不止是有病,是病入膏肓了。
他到底要说多少次他才能记得,他是株冷冰冰的蛇腾。
重华不理善广尊者,那梨树精也自生自灭,但这个归属重华还记得,那梨树精是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梨树精的身份也算是水涨船高,可是,她竟是被逝修吃了。
不在乎归不在乎,其实梨树精的死活重华一点感觉没有,但是逝修挑战的是他重华。
所有才有了这场持续的战役。
惟公卿第一次听重华讲这些,那梨树精的事情他还是从逝修那里听来的。
他一直以为,逝修吃了他挚爱的妻子,所以重华不远万里的来报仇。
初听到时,他还觉得重华有情有义,逝修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不认识重华,但在心里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可是,重华自己把这个好形象推翻了。
想到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那过于冷静的性格,以及冰冷的身体……
重华一再强调,他是株冰冷的蛇腾。
惟公卿不知道什么是蛇腾,但这些让他联想到冷血动物。
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
重华会这样,也是天性使然吧,包括最初不加迟疑的利用……
冰永远无法理解火的热量。
“那次,我受伤,回到玲珑园……”
重华犹如雕像,一动不动的坐着,手腕一直停在惟公卿嘴前,血安静的流淌。
凡人的血流到一定程度就会凝固,但重华不同,如果他不想停下,会一直到死。
惟公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静的听着,也放任那不同于凡人,只带着一点腥气的血流进嘴里,延至全身……
“我受伤,善广尊者很心疼,但除此之外,他说,我不一样了。”
善广尊者一向聒噪,他帮重华治疗时,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重华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些什么,那时候,他想着的是惟公卿……
他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因为自己,那头没用的邪灵兽和他已经是水深火热。
还有那突然冒出的王爷……
看样子就知道他和惟公卿的关系并不好。
他要单独面对这两个人……
虽然离开前已经达成共识,但看他们那样儿都不会善罢甘休。
惟公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为难他……
想到这里,重华突然转向善广尊者,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你快点治。”
他这一说,善广尊者反倒是不动了。
第一七八章七情六感
“我刚才就发现,你不对劲儿哦!”
善广尊者就像个老顽童,在重华面前更是没有仙家的自持,非但省去自称,还经常不顾身份的揶揄他。
冲着重华暧昧的眨眼,白须仙者愣是笑出了猥琐的感觉。
其实他都悄悄观察重华好一阵儿了,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我来瞧瞧,是谁让我家蛇腾有了心事。”
重华连让他少废话的心情都没有,善广尊者一聒噪起来,不说完是不会罢休的。
他只把脸重新转回去,在此之前扔给他一个催促的眼神。
“去了趟凡间,心里就有惦记了,这人不一般啊。”
善广尊者是亲眼见证重华与梨树精的‘相爱’过程,他一直觉得重华还没修炼完全,七情六欲还没领悟,他觉得等他成亲了,在梨树精的温柔之下,他会慢慢的体会这些。
但善广尊者也知道,重华是株仙草,又是属寒的蛇腾,让蛇腾有感情,是件难度很大的事儿。
这难度可以参考其他仙家对他的嘲笑。
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
梨树精的离去善广尊者虽然遗憾,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重华干脆对人不上心,就连她跑到灵界去他都不知道。
这时候不是应该英雄救美的么……
这段姻缘没成,不过重华说要给梨树精报仇。
这原因是什么善广尊者很清楚,重华性子淡然,但却是他见过的最骄傲的,所以他只得摆手,放任自流了。
再次归来,重华带了一身伤,还有,满腹心事。
这绝对不是思考那么简单,有什么东西,在重华心里占了很大的分量。
他的蛇腾,有了担忧,有了不舍,还有了焦急与不安。
他过去一直期望的情绪,这会儿都有了。
只是和他的想象不太一样。
重华的性格还是那样儿。
可能他的要求太高了,对蛇腾来说,这就是最‘热情’的表现了……
“快说说,那人是谁,你知道我没办法窥视凡间的,虽然我很想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换做逝修,这会儿一拳就能砸在这老东西头上了。
他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要偷窥。
就算他真有这本事,重华也不会允许啊。
他的一举一动。
有些事情,怎么能让他看到。
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凡人的笑容。
他惊讶自己体温的模样,还有那内敛的感动。
有时只是很小的恩惠,他就能感觉到惟公卿的动容,重华不太理解,这点好算什么,可是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从抗拒到信任,在逝修回来之前,在惟公卿接受他之后,他是真正的得到了他。
想到他时的轻松到现在的沉重,重华表情没变,但善广尊者全感觉到了。
“真的在意,就去试试,我不觉得,我的蛇腾会自欺欺人。”
善广尊者难得正经的一句话,让重华看了过来。
他第一次觉得这张脸有仙家风范,而不是个猥琐老头儿。
一向废话很多的善广尊者这会儿消音了,按照重华的意思,他回忆了治疗的速度。
重华一回来,他就发现了他的不同,他试探着问了几次,重华都是摆出一副‘不可能’的模样,感情就是这么回事儿,在你没发现的时候就在心里根深蒂固了。
不管重华承不承认,那个人在他那儿有着举足轻得的地位。
重华性格冷漠,但不固执,他更不会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对他来说,长篇大论的道理没用,他只要一点就透。
在善广尊者给他治疗的这段期间,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不觉得那凡人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不过是那邪灵兽的人罢了……
重华想了很久,在伤愈之后,他对善广尊者伸出手,“把百草丹给我。”
善广尊者一愣,然后眉开眼笑,再次摆出个让得华只得用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