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什么事啊?】
【杨朱真人:你母亲具体是在哪一年去世的?】
【易桢:上元积年1806年】
对面顿了好一会儿。
【杨朱真人:我被你母亲救,是在上元积年1802年】
【易桢:对,我两岁的时候,我母亲就去世了】
【杨朱真人:小易,我觉得你母亲很可能是从南岭逃出去的圣女。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父亲明明并非修士,但是你的根骨却万里无一的好。】
【易桢:啊?】
【杨朱真人:上元积年1801年,南岭内乱,三圣女毁掉秘蛊蛊母,随后脱离控制外逃。你母亲则是在上元积年1802年来到了北戎洛梁城。】
【杨朱真人:上元积年1805年,南岭三大部族开始搜捕外逃的三圣女。虽然没有带回人来,但是南岭这边普遍说是“她们已经受到了神的惩罚”,和你母亲去世的时间点也很切合】
易桢:“……”
草,她就知道虐文女主的母亲不会有太简单平常的身份。
【易桢:我这边信息很少。易老爷基本什么也不知道,我母亲若是真的有意瞒他,他确实会完全被瞒住】
【杨朱真人:小易,我要说的事情很严肃】
【杨朱真人:你知道南岭秘蛊吗?】
【易桢:不知道】
【杨朱真人:小易,待会儿和你说,我这边蛇爬上来了,我换个地方】
易桢:“……”
说起来,南岭那种地方,听名字感觉就非常潮湿、有许多蛇和虫子,还有毒瘴气。铺天盖地的密林、连绵不断的雨季,以及神秘妖娆的美丽女子。
杨朱真人应该不是一时兴起跑去南岭玩的吧。他应该还是对当初自己的救命恩人耿耿于怀,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可能就是这份执著和坚持不懈,杨朱真人才能在大道上走出那么远。
婢女轻轻敲门,说:“姑娘,大夫来给您诊脉了。您现在方便吗?”
易桢连忙说:“方便方便。”
大夫推门进来。
易桢仰头看他。
易桢:“……”
易桢:“尉迟大夫?”
门口站着的大夫就是昨晚在宫中看诊的那位尉迟太医。
不是说这位太医不常出宫看诊吗?
尉迟大夫朝她拱拱手,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姑娘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诊脉。”
易桢一边照做一边问:“您怎么会在这儿?”
尉迟大夫:“人总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了吧。”
易桢:“……”
尉迟大夫捋了捋自己仙气飘飘的胡子:“更何况人家也是好好来请我的,和钱也没特别大的关系,我就是看人家态度好。什么钱不钱的。”
易桢:“……”
姬总,牛逼。
世界上所有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姬总都能解决。
他到底是在尉迟大夫身上砸了多少钱。
易桢很明白面对大夫该怎么做,于是她主动讲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昨晚经脉受损,为了能够控制住伤势,我服下了大夫您给的绞心蛊解药,之后就顺利控制住了,调息过后经脉也没大问题了。”
尉迟大夫点点头,忽然说了一句:“我做大夫的时候,姑娘您应该都没出生,在宫中做大夫也许多年了,什么事情都见过。有一类病人啊,就不太容易康复,就是大夫问他什么,他不好意思,所以不说实话。”
易桢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说:“大夫您问,我会说实话的。”
尉迟大夫却不太相信她,恐怕见多了小姑娘,知道年轻的病人脸皮薄,瞄了她一眼,缓慢而谨慎地说:“姑娘之前中的那两种蛊毒,烈酒和房事都是可以压制的。”
易桢笑了笑:“我喝不了酒。我喝酒就会晕乎乎的,而且是一杯见效。”
尉迟大夫问:“这个‘晕乎乎’,具体是指什么?”
易桢不明所以:“就是喝醉酒之后的晕乎乎啊。”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就喝过一次酒,而且当时的记忆有点记不清楚了。”
姬总知道她喝不了酒,都会刻意避免让她喝酒。以前就发现了,姬总虽然自己糟蹋自己身子,但是他不让别人糟蹋自己的身子。
尉迟大夫:“姑娘是昨晚服了解药。对吧?”
易桢点头。
尉迟大夫委婉地问:“那昨晚上那种‘晕乎乎’,和之前喝酒时候的‘晕乎乎’是同一种‘晕乎乎’吗?”
易桢:“……”
草。好像是欸。
她之前不要脸地去扒拉小杜弟弟,被小杜弟弟直接拒绝了。
昨晚不要脸地去扒拉姬总,被姬总抓着唠嗑唠完全程。
虽然知道他们做的很对,但是这么一回想,易桢发现自己勾搭男人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尉迟大夫继续说:“姑娘之前喝醉酒的那次,也和昨天晚上一样,是有大月亮的吗?”
易桢面有难色地点头。
那就对了,有大月亮的时候南岭秘蛊会发作,那个时候她身上的无间蛊恰好波动、退化成了恶蛊,又喝了酒,难怪血脉里的南岭秘蛊会影响她的神智。
尉迟大夫又给她诊了一遍脉,说:“姑娘,你知道南岭秘蛊吗?”
嗯?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南岭秘蛊?这是什么集群效应?
之前从来没有听过的概念,只要第一次听到,接下来就会频繁地再次听见。
尉迟大夫接着说:“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之前南岭内乱的时候,秘蛊蛊母被毁掉了,现在也没人能够用秘蛊操纵你。比之前那两个要命的恶蛊要好得多。”
尉迟大夫:“你现在要担心的,其实只有被掺杂在秘蛊里的情蛊。”
易桢:“情蛊?”
尉迟大夫飞速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快速地说:“之前你身上的那两种恶蛊,是为了压制你现在身上的南岭秘蛊。你身上的南岭秘蛊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你母亲应该深受其害,所以你母亲会在你年幼的时候就给你直接种恶蛊压制它,怕它长满你全身,那就完了。”
易桢整理了一下思路,好像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
尉迟大夫继续说:“南岭秘蛊中含的情蛊,会在月圆之夜发作。但是我方才诊脉,发现你身上的秘蛊并不算特别强烈。”
“第一是,你父亲的血脉稀释了蛊毒;第二是,你母亲给你种的恶蛊压制了几十年秘蛊,成功把它给压下去了。”
易桢总算绕过来了,她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大夫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尉迟大夫大约难得碰上她这么配合的病人,十分开心:“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在月圆之夜找自己的夫君就行了。”
易桢:“……”
他们俩面面相觑。
尉迟大夫才猛然醒悟,眼前这个姑娘和请他来的人不是那种关系,连忙收回自己的话:“不对不对,你的蛊毒既然已经被绞心蛊压制了几十年,烈度不高,月圆之夜你只需要一个人待着就行了。”
“好的。”易桢答应了一句,感觉也不是特别困难。
至少比之前面对的无间蛊要简单得多。
无间恶蛊那可真是买一送一,生怕捅一刀不够死的。
一边的医童开始收拾看诊的用具,咧嘴笑:“我们大夫忙了一晚上,可以休息啦。”
易桢的手轻轻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大夫还给其他人看诊了吗?真的很辛苦啊。”
尉迟大夫是专精蛊毒的。
易桢记得姬金吾身上是有蛊纹留下的疤痕的。
她一直到离开姬家,都不知道他到底中的是什么蛊。
尉迟大夫摆了摆手:“没有。我给你翻了一晚上医书呢。”
尉迟大夫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他要撒谎,也确实毫无破绽。
易桢也笑了笑,但是心里并没有信他。
尉迟大夫为了转移话题,主动和她搭话:“唉你这真不错,我看其他姑娘小姐在病中,为了病着好看,整天就汤汤水水的,你这儿好。有硬菜。是真为你好。吃好睡好,不要多想,日子总要过的。”
易桢:“……”
大夫您羡慕的点真是奇怪呢。
尉迟大夫收拾完东西,已经站了起来,说:“我有个孙女,也和你一般大。唉,爱生气爱吃东西,我多给她攒点嫁妆,以后也好嫁人。唉,这世道。”
他说完这话,摆摆手,匆匆出去了。
上京的居民,常年生活在不同势力拉扯的氛围中,早就养成了见微知著的本领。
更何况昨晚那兵荒马乱的,简直就是在耳边吹唢呐了。
听说昨晚宫中只吩咐了“宣王不能死”,那其他人自然是……
所以,虽然是花朝节的第一天,但是上京的市集上,远远没有往年花朝节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样子,而是一片冷清和萧条。
大家都在家里避祸呢。
倒是往日冷冷清清的皇宫,此刻热闹得很。
姬金吾并没有打算从幕后转到台前,黑暗中向来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因此不同世家子弟唇枪舌战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屏风后听着。
因为屏风前坐的是北镇司徐贤,没人敢怀疑这位嗜杀的徐督主身后的屏风罩着另一个人。
更何况他们也根本没有闲暇去注意什么屏风。
哪怕是最如日中天的冯家,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冯誉作为一个外室子,统御冯家这么多年,早就让那些冯家正统嫡子不满了。现在好不容易人死了,自然各位嫡子要扑上来瓜分留下来的权力。
这还只是冯家。其他世家分居各地,本来就是为了利益短暂合谋,现在自然也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对方。
这么吵了一上午,最后定下来的事情没几件。
正午的大太阳升上来了。上京处于北域,阳光额外毒辣,根本无法直视。
姬金吾和徐贤在出宫门的时候就达成了一致,认为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草木皆兵、身边带着众多侍卫大可不必。
等到了西南门,徐贤忽然提起:“去角楼上看看?那里可以看见整个上京。附近都是北镇司的人,没关系的。”
姬金吾抬眼望了望他,点头,接着便同跟在自己身侧的杜常清,微微笑着:“常清,你先回去看看吧。有范汝跟着我。”
杜常清原本就牵念着易桢的身子,想着范祭司经历帝流浆之后修为暴涨,连忙点头。
徐贤依旧穿着控鹤袄,他瞄了一眼姬金吾身上透风的黑底金绣披风,也不说话,带着他一步一步往角楼上爬。
“那是冯家上一代的嫡长子。”徐贤到了角楼栏杆前,往外一望,正好看见两三条御街外走过的华服男子,扬着眉毛,评价道:“蠢笨不堪。”
姬金吾不太赞同他这么张狂,劝了一句:“祸常发于所忽之中,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
“这些人有什么好防备的。”徐贤笑道:“需要防备的人不都被您一个个杀了。前些日子夏大人走的时候,您不还亲自到现场去送了他一程吗?”
姬金吾淡淡地说:“夏大人不爱与人结仇,给他找个名正言顺的刺客很不容易。那天宫中又有宴席,赴宴者众多,怕出意外,所以才过去看着的。”
徐贤笑道:“姬城主最近几年越来越瘦了,人也内敛了。”
太阳照在橙红色的角楼上,鲜艳得扎眼,让人看着心慌。角楼前的树都沿着白石栏杆修剪过了,连影子都一模一样,在脚下缩成一个小团。
姬金吾习惯性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许:“是么?”
徐贤说:“我要是在你当年的位置,就想不到去北幽宫中暗暗扶持一个宦官。当年你不帮我,现在站在这儿的是谁恐怕不好说……甚至北镇司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姬金吾淡淡地说:“为了活命罢了。”
同张苍隐生道的“鬼渔”差不多,姬家这些年在全力搜寻解蛊方式的时候,也在各地培植了许多暗子。
徐贤就是其中一个。
当初那个被千万人踩在脚底下当狗的小太监,就算是把所有东西——美貌、尊严,都一一上供,也是不够的。
毕竟在皇城中,美貌、尊严都不足为奇、随处可见。
奴隶再勤奋也还是奴隶,累死了也只是一口薄皮棺材。更何况徐贤这种毫无家世、毫无人脉的卑贱出身。只有获得额外的扶持,才有可能一步一步翻身。
而当时徐贤也并没有第二个选择。种下蛊毒成为姬家的棋子,或者被作践到死。这看起来是有两个选项,但其实根本没得选。
有时候世事也可笑。姬金吾明明是被蛊毒所害,所以不得不在全世界搜寻解药的下落。也因为这个,姬家掌握了极多蛊毒方子,能够用来完美地控制安插在各地的暗骑。
徐贤忽然又说:“不对,还是有不同的。以前你可不会连给我发五条消息,让我去延庆公主那里把颖川王带走。”
徐贤当时匆匆出门,不明所以,只能按他说的去做。后来稍微一调查,就搞清楚了整件事。
“还是为了那姑娘。”徐贤笑着说:“她手上拿的那把匕首可是我送到姬家去的。当时要不是看到那把匕首,我还要抢她呢。到时候可就闹笑话了。”
姬金吾说:“多谢你的匕首,我只是自己用不上,所以才转送人了。”
徐贤摆摆手:“看得出来喜欢了。不喜欢也不会转送给心上人。”
姬金吾:“……”他真的很讨厌把自己的心事拿出来聊。聊正事就聊正事。
主要是和徐贤也并不是什么好友,只是利益相关暂时绑在一起罢了。
姬金吾:“你还有别的事情说吗?”
徐贤见他脸上笑意收敛了,连忙转移话题:“你当时让我支开轩辕昂。他后来向我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什么?”
“他想看上元积年1817年,皇城司对世家行踪的详细记录。”徐贤眯了眯眼睛:“这可是密卷。”
姬金吾显然对“上元积年1817年”这个词组心有余悸,但是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分毫多余的情绪,回想了一下北戎递过来的情报:“和他那个死了的良娣有关。他那个良娣冒领了救命恩情,所以才成为了他的良娣。他要查那一年到底是谁救了他。”
徐贤对姬金吾的消息网如何铺天盖地心里有数,只是说:“你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颖川王疯成什么样,我怀疑我稍走开一点,他就跪在那里哭了。”
“认错救命恩人,还间接害死了真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年全错付了,是值得哭一哭。”姬金吾说:“颖川王从延庆公主那边跳反加入你们。他既然疯,那就让他推动世家去开墓。昭王墓中的那件法宝,传说可是能……起死回生的。”
他的思路极其清晰,像是下棋一样,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的走去。
而如此清晰的思路,则来自姬家布满全局的消息网。全面的消息能让他将犯错的几率降到最低。
这是姬金吾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成果,也是他亲手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布置出来的。即使每天处理大量的信息,再从信息中筛选有用的部分耗费了他大量时间,甚至侵占了他的睡眠。
徐贤不确定自己的北镇司中有没有姬家的人。他倾向是有,不然姬金吾不会有如此明晰、快速的信息链。
北镇司中又有多少人是姬家的暗子呢?徐贤不知道。
姬金吾从来不提这些,他也不居高临下的命令。好像他只是来同北镇司合作的,并不是将他的命捏在手上。
徐贤知道姬金吾的用人习惯,他手下的每个人都只是棋子,但他甚至防备每一颗棋子。
没有翻出来的暗子,是最有杀伤力的。
徐贤目前和他的目标一模一样,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和姬家闹翻,一点好处也没有。
姬金吾说:“没别的事。我得回去了。”她应该醒了。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
皇宫里空荡荡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徐贤望了一眼远处的白云:“我以前,没进宫的时候,梦想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然后让我母亲封一品夫人。”
徐贤的母亲都饿死许多年了。
他转过头又去看姬金吾:“我以前觉得你们这些贵公子会挺快活的,可是好像不是。真的会有那种完美的人生吗?父母宠爱、兄友弟恭、天资过人、善良又强大,和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姬金吾本来要走了,闻言答道:“应该会有吧。”
徐贤朝他挥手告别:“哎呀快走吧,都说了要走,不用停下来回答我。”
这个人不阴阳怪气的时候,对话效率还是挺高的。
姬金吾那一袭黑底金绣的披风一收进车架里,范汝立刻就现出了身形。
“吓死人了。”范汝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他单独约你上去是要做掉你,疯狂暗示你你也不听。我费尽心思躲起来,打算先发制人搞死他的。结果你们俩在聊什么?完美人生?”
姬金吾喝了口茶,依旧是一向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徐贤又不是没脑子,这个时候搞死我他有什么好处。”
范汝义正言辞地说:“你早一点告诉我他是你的人不就完了吗?我哪会误会!”
姬金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告诉你,明天上京城就都知道了。”
范汝:“……”
范汝:“我感觉你在质疑我保守秘密的能力。”
姬金吾:“那你知道的哪个秘密你没捅出去?”
范汝:“……”
范汝悻悻地闭上了嘴。
主要就是,秘密捅出去出去有戏看嘛,而且之前他捅出去的秘密又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是和好友待在一起,姬金吾之前那些习惯性的笑意也收敛了,面无表情地坐着喝茶。
“他在给你上眼药。”范汝说:“他先暗示了易姑娘,然后又在暗示常清。你别理他。”
这人今天有些奇怪。平常都是唯恐没戏看,今天怎么还息事宁人来了?
范汝说完,看了一眼姬金吾手上的茶:“你以前不都喝烈酒的吗,怎么现在换成了茶?”
哦?还开始关心他了?
姬金吾:“常清说我很多次了。我答应他了。”
范汝“唔”了一声,忽然问:“你中蛊了吗?”
姬金吾心里一顿,若无其事:“你在说什么。”
范汝:“我看见那个尉迟大夫给你诊脉了。不是诈你,真的看见了。别转移话题。这个秘密一听完,我立刻就死!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你放心吧!”
姬金吾:“……”
事出反常必有妖,刚才这只猫息事宁人的时候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姬金吾匪夷所思:“你怎么看见的?”
范汝:“我昨晚落东西在你书房里了,本来打算去找你拿的。半路看见一只蝴蝶,打算抓到手再去。结果隐匿起来抓蝴蝶的时候,看见尉迟大夫进去了。”
姬金吾:“他是来和我说易姑娘的情况。”
范汝:“你还骗我!我看见了!我说你这些年搜寻蛊毒是干什么!你什么时候中的蛊!能不能说清楚!不说清楚我现在就走了,你在上京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整只猫都炸毛了,瞳孔都变了,像是被人拎着后颈肉抓了起来:“我都等你办完正事了,还等常清走了才问的!姬金吾你给我说清楚!怎么!抢姑娘的时候需要我,抢完就让我滚啦?我现在就带着你的姑娘跑!”
姬金吾:“……”
姬金吾试着让他别窜起来:“你冷静一点。”
一只炸毛的猫怎么会冷静呢。猫咪可以藏得很好、从高处跳下、吃很少干很多活、因为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一直当人的朋友,但是猫咪炸毛的时候是不会冷静的。
范汝就差在车架里面跳来跳去了:“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易姑娘。”
姬金吾:“……”
姬金吾这个时候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好像在为了他这句话而觉得高兴,因为这句话就像寻常朋友间威胁“我告诉你妻子去”一样,有一种奇妙的亲密感:“范汝。再等几天就告诉你。”
范汝:“几天?”他直觉姬金吾是有什么事情不确定,而这份“不确定”是他一直隐瞒秘密的原因。
姬金吾:“五六天。你不能出去说这事,可以吗?”
范汝有些悻悻地说:“知道了。我说我就死成四十九块。”
虽然说定了时间,但是范汝还是很有些焦躁,这只猫心里藏不住事,安静了不到两分钟就来问:“你根本不喜欢那个什么陈清浅对不对?她是遮掩那个秘密的幌子。我就说你这家伙好歹以前是个和你弟弟一样的道德楷模,怎么最后还变成一次性喜欢两个的墙头草了。”
姬金吾:“……是。”
范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蹲在窗子旁边闷头猛看风景,看了一会儿又问:“你也没告诉常清?”
姬金吾回答得很快:“没有。”
范汝心里有点平衡:“哦。”
这只白色/猫咪本来就在回忆过往的破绽,顺势就说了起来:“你记不记得你母亲给你请先生的时候。你当时真的把我吓一跳,不过后来商山道人自己走了,啧,白挨那么多骂。”
说的是上元积年1817年冬天的事情。那年夏天,姬金吾身上出现了蛊纹,他用舒痕胶去除蛊纹,结果身上却出现了可怖的烧伤。
烧伤刚好,他却因为不明原因开始酗酒。姬老夫人十分不满,甚至怀疑他早就开始酗酒,莫名的烫伤也是因为醉酒,于是觉得是时候给他请个老师。
请的是太平道的商山道人。一向说商山道人脾气怪一点,但是实力是很强的。
商山道人虽然听说姬家这位公子天资很不错,但是同样也听说了他酗酒的传闻。于是他提出了三项挑战,限时三天完成。可以就收徒,不可以就别说了。
那个时候范汝印象里,姬金吾绝对是个靠谱的人,但是那次真的把他也吓到了。
第一天姬金吾直接挑战失败了,他手抖得很厉害,大家觉得他是酗酒喝成这样的。
晚上回去他直接喝到宿醉,第二天依旧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样子,勉强通过了一项试炼。
第二天晚上他就来敲范汝的门,问他哪里有更烈的烈酒。
范汝当时也是没心没肺的,真的带他去找酒。范汝当时有个玩得来的姐姐,家里藏了许多美酒,于是带着姬金吾就去了。
可能是那晚的酒不错,第三天姬金吾就完美通过了所有试炼。
商山道人当时明显想反悔来着。
后来他也一直刁难自己这个不太满意的弟子。
范汝想找姬金吾出去玩都找不到人,修行修得魔怔了。
但是他好像很努力很努力,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不太好。
商山道人后来教不下去了,认为姬金吾明明之前天资过人,却进展缓慢,肯定是完全没用心。于是有天早上他直接不辞而别了。
好像也是那段时间,姬金吾没事就私下往风月之地跑。
商山道人不辞而别之后,姬老夫人和自己的长子爆发了激烈的矛盾,最后以她逼自己的儿子发誓再也不沾染青楼楚馆里的姑娘告终。
不过他们孤儿寡母的笑话,倒是传得飞快。人们还是喜欢符合自己价值观的八卦,这件事就很符合。
和这个一起传的飞快的,还有姬家长子“浪荡子弟”的名声。恶名很快就盖过了过去翩翩君子的赞誉。
范汝回过味来了:“你是那一年夏天开始酗酒的,所以你的蛊毒是那一年夏天中的。酒色就是一般压制蛊毒的法子……等等,你是真的不想修行?我记得你都头悬梁锥刺股了,那么努力还不行,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天资在快速流失?”
姬金吾不太想回忆这件事,当时他痛得厉害,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觉,手抖得拿不起东西来,烈酒用了半年之后,抑制疼痛的功能明显下降。
那时候一天天过得仓促,没什么值得回想的快活日子。为了活命而活命罢了。不过真要说,活了这三十多年,又有哪一天快活到连死亡都忘记了呢?
昨晚上。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昨晚上她依偎在他怀里柔情蜜意地吻他疤痕的时候、迷迷糊糊叫他“郎君”的时候,他是快活的。
那个瞬间好像实现了他年少时的期许,即使他现在一步一步偏离得很远了。
成为一个大家交口称赞的翩翩君子,娶一个喜欢的姑娘,一辈子对她好,当一个好丈夫,然后再和她有个孩子,当一个好父亲。
是假的也快活。
姬金吾没有正面回答范汝的一连串问题,他说:“要到了。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反正脑子还能用,天资坏了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他是一直在输,但又不是认输了。
能用脑子,能写、能画、能弹琴、能吹笛子。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车架停下,他率先下去了。黑底金绣的披风迎着风晃了晃。这个人喜欢穿深色华丽的衣服,再加上他肩膀生得好,总给人很可靠、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感觉。
可是风稍微吹过,就发现他确实如徐贤说的那样,瘦了许多。
说起来,一个人整天熬夜、浓茶烈酒,怎么会不瘦呢。
但是因为总是看见他,看习惯了,一日一日慢慢瘦下去,还真的发现不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用数十年,将五洲三海当成棋盘,一步一步形成了围杀之势。
接着范汝就看见自己眼中充满悲剧色彩的姬城主停下了。
他转过身子,一本正经地心虚道:“阿桢醒了,我不敢回去,她生气怎么办,我又打不过她。”
范汝:“……”
范汝走过去:“你心虚什么?”
姬金吾想说“我脏”,忽然想起自己胞弟临走前,芝兰玉树的干净模样,不知怎么说不出来了,只是迎着正午的大太阳,低声说:“我自作自受。”
轩辕昂已经在檐下坐了一个晚上。
自几天前,他从徐贤那里得知当年的真相时,他已经数日没有进食了。
吃不下、睡不着,可是又必须要同延庆公主联络,还不能暴露自己已经被徐贤策反的事实。
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很差了。本来知道救命恩人的真相之后,他撑着一口气没倒下,只是为了回去将那个毒妇吊着命用刑,给他的阿桢偿命。
毒妇易白竟然还出门准备花朝节去了?他的阿桢这辈子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她凭什么有好日子过?
他那日带着盛怒在城中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一具脸被划破的尸首。
北镇司给了他充足的证据,说是被刺杀夏大人的刺客给杀了。
轩辕昂有些怀疑,唯一可以缓和局面的夏大人在这种时候被杀,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
但是他没空想这个问题。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么多年的误会上。
一直欺骗他的人竟然死的那么痛快,阿桢可是被挫骨扬灰了。害死阿桢的人竟然死得那么简单!
可是就算鞭尸也没有用,他没地方报仇了,他满腔盛怒都无处发泄。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人死了,人死万事休。
满腔愤怒、痛苦无处发泄,再加上连日的奔波,他双目赤红,仿佛是刚化作人形的妖兽。
无可奈何。
没办法救回阿桢了。阿桢当初救他,他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害死了。
就算化为灰烬、永堕于幽冥之狱,他也没办法再找回他的阿桢了。
他在檐下痴痴坐了许久。痴想着当初在路上同阿桢的短暂相处,一遍一遍地让画师描摹她的脸,可是都不像啊。
第四个画师被拖出去杀掉之后,最后一个画师对他说:“颖川王万里迢迢,难道不是为了昭王的宝藏而来吗?既然是,又为什么悲伤难过呢?只要得到了昭王的宝藏,便是亡者也可以返生。”
昭王的宝藏。
传说中,昭王为了从幽冥之地唤回自己暴亡的宠妃与爱子,找到了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上记载着一件可以逆转因果的法宝。
昭王破解了藏宝图,可是他发现,法宝一旦现世,北幽灭亡就在眼前。于是他将这张藏宝图封进了自己的墓穴。
轩辕昂当然听过这个。
他甚至还派人暗地里查验过,破绽没找出来。只是发现昭王墓室的设计图,被北镇司严密地藏了起来。
北镇司藏起来的东西,一定是有价值的东西。
而且各个世家也在蠢蠢欲动,觊觎着昭王的宝藏,也觊觎着亡者留下的权力真空。
他们只是投鼠忌器、胆小畏缩,不敢当出头之鸟。
轩辕昂想,要将阿桢从幽冥之地唤回,就必须……打开昭王的墓穴,拿出昭王的宝藏!